女儿8岁以前，对于狗基本上是叶公好龙的情结。每每看图片上可爱的小狗，欢喜得不行；但一见到真的，就恨不得脚下生风，立马跑得无影无踪，唯恐避之不及。

石头是我们养的第一条小狗，确切地说应该是我妈代我养的。我对狗，没有多大兴趣。因为小的时候，曾被邻居家的狗吓到过。

石头是在女儿的万般央求下才留在了家里，但不是我家，是我妈家。

妈妈也喜欢动物，于是，石头每天都是我妈和女儿一起在照料它。

由于石头的到来，女儿也似乎不是那么怕狗了。每天上下学回来，必须要跟石头打招呼：石头，姐姐上学去了；石头，姐姐放学了。

然而石头在我们家只呆了两个月，死于狗瘟。

妈妈伤心不已，女儿亦是。家里突然少了石头，连我也觉得空落落的。

每晚临睡前，女儿都得问：妈妈，石头是去了天堂了吗？到了那里，石头是不是就不会生病了？直问的我也泪水涟涟。

一次，路过十字路口，女儿看到有人在路旁烧纸便问那是在干嘛。我解释说那是在祭奠他们故去的亲人。回到家里，女儿说：妈妈，咱们也给石头烧点狗粮吧，我怕石头会饿着。

失去了石头，女儿对狗更加情有独钟。小区里有个奶奶，每天都牵着她的小京巴散步，女儿也经常在楼下玩，一来二去就跟奶奶混熟了，也跟奶奶的狗混熟了。小京巴叫布丁，一只很温顺的狗狗，女儿时不时地还帮奶奶遛遛布丁。

女儿有时也会跟我提起想再养一只狗的要求，可都被我拒绝了。

冬天时，朋友家的泰迪生了六只小狗，一直在微信上问是否要一只，还配发了图片。看着那毛绒绒的一团，我竟也有点心动了。女儿也在央求我领养一只。我说领养可以，但不能因为小狗而影响了学习。女儿很认真地说：绝对不会！但我妈怎么也不愿意替我养了，妈妈说养不好了，额外会伤心。

于是，我们家正式迎来了第一只狗狗，身上布满了棕色的小卷卷，女儿唤作它菜花。

菜花是满月后的第二天进驻我们家的。由于是冬天，我怕它冷着，就把它的窝安在我卧室的暖气片旁边。离开妈妈的菜花凄婉地叫了一夜，我也像哄孩子似的哄了它一夜，第二天，我成了熊猫眼。

家里自从有了这只小狗，本来就已经繁不胜烦的家务活又平添了许多麻烦：喂狗，洗狗，洗被狗弄脏的床单被罩，擦地上的狗屎狗尿，还得时刻警惕着与狗夺鞋——菜花对拖鞋有着极大的兴趣，它每天似乎就在一心一意地等人脱鞋，稍不留意，它就会扑上来把鞋叼走，然后躲到一个地方去一心一意地啃它。我的一双拖鞋一夜之间就是如此葬送在菜花的嘴里。

但菜花的可爱也是毋庸置疑的，尤其是长到两个月大时，比一只长面包大不了多少，跟在人脚下跑前跑后地调皮。常常自己绊倒自己，绒绒的像一只滚动的毛球。

然而可爱归可爱，它毕竟不是玩具，这就带来了不可避免的问题：它要撒尿，如果只是几个固定的地方尿倒也罢了，偏偏它还像个间谍似的，在所有它认为可疑的地方到处留下记号，这就更叫人防不胜防，稍不留神便会踩上一脚狗尿，弄得房间里到处是骚哄哄的。

我也会按照书上提供的依据一边拍着它的头，，一边大声呵斥着，管它听懂听不懂地告诉它哪儿能尿，哪儿不能尿。可一切都是徒劳，菜花仍是肆无忌惮地该尿还是尿。我说菜花估计是条弱智的狗。却引来了女儿的不满，她抚摸着菜花的头说：菜花还小呢，它是条聪明的狗。菜花也讨好卖乖似的依偎在女儿身旁，哼哼唧唧地好像是随声附和。

我几次萌生把菜花送人的念头，可这念头只要一说出来，看到女儿哀哀的样子，心便软了。

菜花四个月的时候，已经长得肥肥实实的，背上的毛发出油亮的咖啡色，跑起来，长长的卷曲的毛迎着风，波浪般美丽而柔顺。

对于女儿的爱抚，菜花给予的是加倍回报。只要女儿在家，菜花绝对身前脚后寸步不离。女儿坐在沙发上，菜花便卧在她身边。女儿睡在床上，菜花便躺在床下。每当女儿从外面回来，不论什么时候，也不管菜花在干嘛，只要钥匙刚刚插进锁孔，菜花一准儿已牢牢在门后了。隔着门便能听到小爪子抓门的声音。门一打开，菜花便迫不及待地扑向小主人，，三年没见似的又亲又添，一条短尾巴没命地摇，这种热情仪式总要掀起几次高潮，持续十几分钟之后才渐渐退去。

但再可爱的菜花，也改不了狗的本性，它也有闯祸的时候。

那是个周末的晚上，我跟女儿在妈妈家呆了一整天。晚上回家，当我打开门的那一霎那，我惊呆了，屋里全是菜花的脚爪印儿——在家呆得无聊的菜花，不知是怎么的就翻出了女儿练大字的墨盒，那个墨盒，我一直放在冰箱后面的墙角处。于是把墨盒就成了菜花一天的玩具。当然，塑料材质的墨盒是经不起菜花的利齿的，墨汁撒了一地，就出现了我开门的那一幕。值得庆幸的是卧室门是关上的，而且沙发菜花也是不习惯上的，否则，那一夜，我是甭想睡了。

我顺手抄起鞋柜上的雨伞，气急败坏地追着菜花就打。菜花真是条好狗，平日里见到生人吼得地动山摇，此时被我这样暴打却连一声不满也没有，只是啾啾地哭泣般地叫着。发完了火，我坐在椅子上，女儿却拿着毛巾跪在地上认真地擦着墨迹。觉察出我在看她，女儿抬起头，怯怯地说：妈妈，菜花知道错了，你别把菜花送出去。我今晚会把地板弄干净的，而且以后也会帮妈妈给菜花擦大便的。菜花这时也跑到我的脚边，呜呜着。我摸了摸菜花的头，菜花一惊，看了我一眼，。我的心猛然被一种利刃似的东西清楚地割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看到了狗的眼睛，。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面对你的时候，它太坦然，太清澈了，一切都写在上面，清清楚楚，从那里面，你一下就能读懂什么叫做纯洁，善良和忠诚。那里面有着压抑的热情，不解的痛苦，独独没有虚伪，狡诈，残忍。

我问女儿为什么如此“袒护”菜花。女儿说：“菜花是石头派来安慰我的狗狗。石头知道没有了它，我会思念它，就把菜花派来了。所以我不能把菜花送出去。”

菜花还是会一如既往地闯祸，一如既往地随地大小便。

我也在逐渐适应着这个小东西，因为我也觉得菜花就是石头派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