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冬天的一个晚上，秋泽庆在家上网漫无目的地看着笑话，他的心情有点低落。
他想起，他已经伤害过好几个女孩子了。
可是，为了不伤害，就应该坚持跟不合适的人在一起吗？
他忽然收到一条消息。那个帐号——那一串数字让他的心脏猛地一蹦——他对那一串数字过敏。他上大学的时候，收到邀请加入初中同学群。在群里，他看到了初中同学吴雨岚在说话。
吴雨岚是秋泽庆喜欢过的第一个女生。
秋泽庆的记忆里的吴雨岚的形象，截取自一个冬天的上午。在寒风中，吴雨岚迎面走来，穿着一件粉红色的夹袄，围着白色的围巾，让她嘴唇的红色显得格外明显。她是一个带着冬天的诗的女孩。
秋泽庆不是花痴，但也害怕她误会自己，以为自己一直在看她。
秋泽庆也不敢靠近她。他只要跟她说上一两句话，就会低下头，然后担心是不是自己脸红了，以及是不是别人发现自己脸红了。
每一次考试前，老师在念同学们的名字分配考号的时候，秋泽庆都很敏感，自己和吴雨岚是不是分到了同一间考室。
吴雨岚的家离学校很近，秋泽庆每次路过，都会往那楼上的窗户望一望，但是吴雨岚一次也没有在那里出现过。
秋泽庆觉得要把自己的感觉诚实告诉吴雨岚才舒坦。他在家里悄悄地写字条，打算以这种方式告诉她。但是他没写过情书，不知道怎么写。他也不知道那些同学的情书是怎么写的。他想了很久，只写出了“我喜欢你”四个字。小心地放到里衣兜里。第二天上课的时候，他却改变了主意——他担心会影响吴雨岚学习，所以打算中考完了再说——还有半年时间。然后，秋泽庆就在心不在焉的学业中不安了半年。
毕业后，秋泽庆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吴雨岚打电话。他壮着胆，忽略掉自己的所有感受，好让自己不因为害怕而不敢有所行动。拨通电话后，听到的电话那头正好是吴雨岚的声音。秋泽庆硬着头皮，说了一句：“吴雨岚，我喜欢你”就把电话挂了，心跳得厉害，头有点晕。他平静下来后，心想结果会怎样。后来他想起，自己还没告诉她，电话这头是谁。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傻事，但再也不敢打第二次电话了，要不然这该有多傻啊。
秋泽庆常常在落满沙子的地上写吴雨岚的名字，在路边停着的布满灰尘的汽车挡风玻璃上写吴雨岚的名字，拿着粉笔在街边的水泥墙上写吴雨岚的名字。他觉得这是一个让人一看就感到快乐的名字。
秋泽庆经不住思念的煎熬，就常常带一本书到吴雨岚楼下院坝对面的石凳上坐着，假装看书。有一次，真的看着吴雨岚回家了，但是是跟她的爸爸妈妈一起回来的。他有一个月没看到吴雨岚了，于是看她现在又是什么样子——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把扎着的头发披下来了。秋泽庆只是偷偷地看而已，不敢过去跟她说话，不然他怎么跟她的爸妈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呢？但是他被吴雨岚看到了。吴雨岚跟她爸爸说了几句话，她爸妈就回家去了。
吴雨岚一个人跑过来，问秋泽庆：“好久都没看见你了，你为什么在这里呢？”
“我在看书。”秋泽庆干瘪瘪地笑着。
“什么书？”吴雨岚把秋泽庆手里的杂质拿过来，翻到封面——《故事会》。“你喜欢看这个啊？我爸爸也喜欢看。我家里有好多本呢，我去帮你拿一些来。”然后，吴雨岚就回家了。
秋泽庆高兴极了，他心想，“她是不是也喜欢我呢？要不然为什么还帮我拿书呢？”秋泽庆就在这里美滋滋地等着。等了好久好久都没看见吴雨岚出来。秋泽庆有点担心，他心里有一副画面——吴雨岚在家里拿了好几本书要出门，他爸爸不准她出去，还凶狠地指着她说，年纪还这么小，不准谈恋爱。
等了很久，吴雨岚终于出来了，抱着一叠旧书给了秋泽庆，说了声“拜拜”，就回家去了。
秋泽庆高兴极了，抱着书回家了。他尝到了谈恋爱的滋味，那是何等美妙。那后半个暑假，他就阅读《故事会》上面的故事度过。这是他第一次真的阅读《故事会》——以前是假装阅读。他特别喜欢那些书，因为这些书是被吴雨岚的手碰过的；有时他还拿到鼻子前闻一闻。
看《故事会》终究比不上看到吴雨岚本尊更满足。秋泽庆拿着两本已经看完的《故事会》，借还书的机会跟她说几句话。
秋泽庆走到吴雨岚的那栋楼时，却不知道她住在几楼。他从一楼走到顶楼，看能不能看出哪一扇门上有一些痕迹来表明这是吴雨岚家。结果他没看出来，只好随便敲了一扇门打听，然后，他才知道了吴雨岚家所在的楼层。
他走到那扇门前敲了两下，一会儿，有个阿姨开门——屋里有很多人——有几位叔叔阿姨，有几位老人，还有几个小孩子在打闹。他以为自己敲错门了，问：“这是吴雨岚家吗？”
“吴雨岚，你同学找你！”
吴雨岚走到门口。秋泽庆把书给她，说：“有两本看完了，还给你。”
吴雨岚笑了：“还还我啊？不用还了，送给你了。”
“哦。”秋泽庆把书收回去。
吴雨岚的妈妈责怪吴雨岚：“你不叫你同学进来坐啊？真不懂事。”
吴雨岚吐吐舌头，说：“进来坐吧。”
秋泽庆有点害怕里面人多，就说：“不用了。我回家了。拜拜。”
然后，秋泽庆就回家去了。他把所有的《故事会》——他的定情信物——都放到书架顶层保管好。
上高中后，秋泽庆住在男生宿舍——有点拥挤的八人间。在晚上，同学们常常不愿意按时睡觉，都躺在床上聊天。有一次，有人在讲述自己以前的女朋友的故事。讲完后，另外一个舍友也讲了自己喜欢过的女生。舍友描述那种感觉的时候，秋泽庆想起了吴雨岚。这下该轮到秋泽庆讲了。秋泽庆讲了吴雨岚的一些事情，但是他没有提到吴雨岚的名字。他觉得那是一个神圣的名字，不愿意去提它。他使用的是“我女朋友”这个称号来代替。
那几个舍友刚开始也不愿意说出自己心仪的女生的名字，但后来还是勉勉强强地说了。然后，大家就逼迫秋泽庆说他女朋友的名字，仿佛这是一个规矩。秋泽庆只好说了。有个个子矮矮、皮肤白白的舍友很惊讶：
“吴雨岚？”
另一个舍友问：“怎么了？你认识？”
“吴雨岚是你女朋友？”那位矮白舍友仍然很惊讶。
秋泽庆也很惊讶：“你认识吗？”
矮白说：“看不出来啊，保密工作做得真好。”
其他舍友很好奇：“你认识他女朋友啊？”
矮白说：“就在一班啊。本来我是不认识的，那天我在办公室碰到，黄老师就叫她‘吴雨岚’。肯定是她！”
舍友们不约而同的“哇”了起来。
秋泽庆心想，吴雨岚就在我们学校吗？我怎么没碰到过她？
有人问：“长得怎么样？”
矮白答：“长得可以，小巧玲珑的。”
舍友们又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
有人说：“什么时候带我去一班，看看秋泽庆的女朋友长什么样子。”
“也带我一起去。”
“妈的！一次去一个，要不然人多了，别人以为我们是神经病！”
秋泽庆有点得意，也有点不爽，就像自己心里的秘密被晾了出来，本来美好的东西被一群麻雀闹得过于喧嚣。但他更多的是高兴，因为吴雨岚就跟他在同一个学校，他还可以看到她。
第二天，秋泽庆就趁下课到一班走廊附近去。他看到吴雨岚和一个女生在走廊上聊天，就走过去跟吴雨岚重逢了。
然后，秋泽庆就常常买零食，拿到一班去，找个女生，叫她带给吴雨岚。秋泽庆的钱也不多，所以就买得精打细算。要是他到一班去的时候正好碰到吴雨岚了，吴雨岚就会笑着对秋泽庆说：“你真是太好了。”秋泽庆心里美滋滋的。
秋泽庆想起自己那天在电话里说“吴雨岚，我喜欢你”的时候，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是谁；他也没有跟吴雨岚正式确认过他们的关系。秋泽庆想跟吴雨岚明白地说一说这个事。虽然他们的课业有点紧张，这样做会影响学习，但是他不想又等三年了。有一次学校放归宿假，秋泽庆故意和吴雨岚约好一起回老家。在车上，秋泽庆悄悄问吴雨岚：
“你喜欢我吗？”
吴雨岚愣了一下，脸红了。
吴雨岚很久没回答。过了很久，车也开了老远，她才说话，不过，她说的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
“这条路太烂了，本来半个小时就可以到家的路程，每次都要坐一个半小时车。”
秋泽庆不知道吴雨岚心里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回答——是她不喜欢我吗？是她不好意思说吗？
后来返校的时候，秋泽庆就没有和她一起走。
回到学校好几天了，有人给了秋泽庆一张秘密的字条，上面写的是：
TO秋泽庆：
你好！我背负着爸爸妈妈和老师的希望，想要好好地学习，将来考一个好大学。我们都已经十六岁了，应该懂事了，应该为了自己的将来而奋斗，不能分心。你也是一样，现在还不应该去想那些事情，应该把心思花在学习上。我们都应该努力拼搏。不要难过，勇敢一点。你是一个很好的人，我们可以做最好的朋友，可以在学习上互相帮助。我们一起努力，争取以后都考上好的学校。
——吴雨岚
字条下面还有几句话，像是后来加上去的：
以后不要给我买吃的了，零食吃多了对牙齿不好，你也应该多节约才对。
秋泽庆有点失望。虽然他觉得吴雨岚说得对，他应该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但是他要怎样才不去想吴雨岚呢？吴雨岚在字条里写的，语气十分友好，但不能让秋泽庆感到高兴，他仿佛感到吴雨岚在用什么东西把他们俩隔开。不过，他把这张字条保留了起来，因为这是他收到的唯一的一张吴雨岚写给他的字条。
他猜测：“她还不够喜欢我吧。不过还好，从字条的内容来看，她对我的印象还不错，如果我学会节约一点，学习努力一点，她就会更喜欢我吧？”
后来，秋泽庆就不给吴雨岚买零食了。秋泽庆觉得自己的零用钱好像变得充裕起来，他给自己买了很多习题。
秋泽庆遇到学习上的困难就到办公室去问老师。老师每次都很高兴，因为秋泽庆是个好学生。秋泽庆常常留意，会不会在办公室碰到吴雨岚。秋泽庆觉得吴雨岚是个爱学习的那种类型的女生，应该也会到办公室来找老师交流。如果她看到自己现在勤奋学习的样子，看到自己为她做出的改变，肯定会很感动吧。可实际上，秋泽庆在办公室一次也没碰到过吴雨岚。
秋泽庆在考试的时候还是节节失利。有一次偶然考得不错，他就换了一身干净衣服，精心地弄了一下发型，特地去找吴雨岚炫耀。吴雨岚说：“我说得没错吧？只要你一心一意，不想别的，成绩就会提高。”秋泽庆认同地点点头。但他还是觉得缺点什么，因为他还是没看出来吴雨岚因为他考得好了而更加喜欢他一些。
秋泽庆仍然琢磨着，怎样才会让吴雨岚更喜欢自己，然后在高中毕业的时候自己才有更多机会。
但是有一天，秋泽庆的那个矮白舍友告诉秋泽庆：“秋泽庆，你马子被人抢了！”
秋泽庆有点惊讶，但他觉得可能是舍友搞错了——吴雨岚的心思都在学习上，谁能抢走她啊？然后，秋泽庆就跟矮白核实了一下。他感觉矮白说的是真的，矮白亲眼看见一个男生搂着吴雨岚。而且他也没有看错——他们迎面而过，离得很近。
这对秋泽庆来说是一个晴天霹雳。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吴雨岚明明说好要好好学习的；他也为了不打扰吴雨岚而忍受了很多思念之苦，可是他的忍受却毫无价值。
“你可别去惹她哦，”矮白严肃的对秋泽庆说，“那个男的是高年级的，他们班上的大哥大，只想混到毕业的那种人。”
听到这个消息，秋泽庆在精神萎靡中度过了几个星期。他十分想不通，吴雨岚违背自己当初说过的话就算了，为什么找的还不是一个爱学习的男生？
于是秋泽庆去找吴雨岚了，带着困惑和委屈纠缠着吴雨岚。这次吴雨岚前所未有地发了脾气，大声喊：“我的事情不要你管！”
秋泽庆这时候觉得，是自己弄错了——吴雨岚根本不喜欢自己。
秋泽庆不敢继续纠缠，收敛起自己的委屈。他害怕吴雨岚以后再也不跟自己说话了。
随后，秋泽庆很久都没去找过吴雨岚，一边品尝着自己的伤痛，一边又害怕继续去找她会引起她的反感。
但是，过了两个月，秋泽庆还是屈服于自己的感情了。一天下午放学后，秋泽庆立即到一班去，看着吴雨岚出来了，就悄悄跟着她，一直跟到校门外。到了人少的地方，秋泽庆追上前去叫住了吴雨岚，学着电视剧一样的语气，低声下气地告诉她：
“我真的放不下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吴雨岚一句话也没说，就又继续往前走，走到一个穿着夸张衣服的男生面前。那个男生就是吴雨岚的男朋友，左耳穿着耳钉，搂住吴雨岚，不怀好意地看着秋泽庆，脸上带着坏坏的笑。吴雨岚对他说了一句悄悄话，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吴雨岚的男朋友仍然带着坏坏的笑，捧住吴雨岚的脸，深深地在吴雨岚的嘴唇上吻了一下，挑衅地对着秋泽庆一笑，就搂着吴雨岚走了。
这一幕深深地刺痛了秋泽庆，也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一直到了夜里，宿舍已经熄了灯，舍友们在聊着他们感兴趣的话题。秋泽庆一个人不在状态，难受得哭都哭不出来，好像世界末日来了。他感到心脏在痛——不是精神上的心痛，而是心脏这个器官在痛。他心想，今天还是不跟室友聊天了，早点睡了，就不觉得难受了。
秋泽庆一闭上眼睛，眼前就飘动着恐怖的画面——吴雨岚的笑，吴雨岚生气的表情，吴雨岚走路，吴雨岚说话……一切都是吴雨岚的画面，飘荡在无边无际的黑色空间中，鬼魅的回音不断。他吓得立即睁开了眼睛，连眼睛都不敢闭上，不然那些恐怖的画面又会出现。他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痴痴地，什么都不敢做，他的胸口，是心脏的疼痛，和又深又急的呼吸。疼痛、呼吸、思绪占据着他，没给他的自由意志留下任何余地。他此时就是一个处于应急状态下的行尸走肉了，对自己没有任何支配的力量，他的血液、慌乱、思绪都任着它们自己的性子，卷动着，从他的身体里穿梭而过。
秋泽庆自己也记不起是怎样睡着的，只记得第二天起来好多了。他走到山上一个人悄悄地哭了一场，决定要把吴雨岚从记忆中删除。他再也不去一班附近，一眼也不想看到她，连想都不要再想她一下。他别无选择，只能这样，像戒毒一样把吴雨岚戒了。
后来，秋泽庆请求爸妈转了学。秋泽庆就再也没有为吴雨岚伤心过。因为他见证了，感情如洪水猛兽般恐怖，再也不敢有一丝的放任。
结果还不算太差。秋泽庆到了新的学校，感觉雨过天晴，原本一落千丈的学习成绩补了一部分回来，还遇到了一个与他相互喜欢的女生——那是秋泽庆正式交往的第一个女朋友。
从此以后，吴雨岚就从秋泽庆的生活里消失了——她考上了哪一所大学，她后来的感情经历怎样，秋泽庆统统都不知道。
当秋泽庆上了大学，加入初中同学群，看到吴雨岚偶尔在里面聊天之后，就一句话也没在群里说过。因为他当时的女朋友是徐慧，感情很好，他的生活不想跟以前追求过的人有任何交集。不过，当他的眼睛不小心在群里扫描到吴雨岚的帐号时，那一串数字却不知不觉地在他心里留下了印记。他没有觉察到心里的印记，直到多年以后，那一串数字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对那一串数字是如此的敏感。
秋泽庆点开消息。那条消息是：
『在吗？』
『请问你是？』秋泽庆询问着，其实心里早已隐约浮现出了答案。
吴雨岚：我是吴雨岚拉
秋泽庆：哦。
吴雨岚：你还好吗
秋泽庆：好啊。你有什么事吗？
吴雨岚：【表情】
吴雨岚：能帮我一个忙吗？
秋泽庆：你说吧。
吴雨岚：我离婚了
秋泽庆：别难过。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说出来，可能感觉就好受些了。
吴雨岚：【表情】
吴雨岚：我现在在巴州
吴雨岚：需要一个新的住处，一时可能找不到，，
吴雨岚：你能帮我找一个临时的住处吗我很快就可以搬走
吴雨岚：【表情】
秋泽庆：我帮你找找看，找到了就联系你。
吴雨岚：谢谢你了。。
吴雨岚：【表情】
秋泽庆觉察到了内心的异样。
他惊讶——那段往事已经过去了十年。
他恐慌——自己内心那头爱的蛮牛竟如此疯狂。
细数过往。刘思玉、徐慧、白晓曦、杜丽璇、赵奕洁。过了就过了。
而吴雨岚，依旧荡气回肠。
原来她们只是你的影子啊
原来爱之蛮牛就是你
终于被我揪住
再度重逢
时光为我作证
可诉衷肠
就算再次被你唾弃
痴心一如既往
何需逃避
爱了就是爱了
我无法忍受
为体面而假装
他不打算要约吴雨岚去咖啡厅，或是去其他浪漫的地方，而是像当年读书的时候给吴雨岚写小字条一样，撕下一张纸，写下自己想说的话。
雨岚：
你见到这张字条一定感到奇怪，但是请你一定把下面的内容看完。
你知道的，我从上初中的时候，就一直喜欢你。那时候我给你写过字条，但最后不好意思给你。现在已经过了八年，我对你的感情还像以前那样新鲜，带着青涩的纯真。所以，我以字条的方式，来弥补当初缺失的感情。
不管你那时带给我什么样的伤心，一点也没有影响现在我对你美好的感觉，一点也没有减少它的清新。仿佛什么都不重要，只要还爱着你就很美好。你是我的女神。
从最后一次见过你之后，我狠着一口气不去找你，不是不想你，只是怕我的情感和委屈像洪水决堤，怕给你带来苦恼，也怕你再也不理我。离开你之后，我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另一个你，许多女孩都受伤了，结果才发现，你没人可以代替。
你遇到了困难，现在可以住我这里，我搬出去，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你如果需要其它的帮助，我一定赴汤蹈火。我可能不像一个正常的成年人，只有因为你，我才会如此疯狂。我不为你的回报，不为你对我产生感情，甚至不为你给我一个笑，只为年轻时被残酷的现实堵住、无处可奉献的热情。现在请给一个机会让我把这份热情奉献给你。当你想要离开的时候，就可以把我忘得一干二净，我也不会给你任何纠缠、任何困扰。你可以在我面前尽情放肆，没有任何顾忌。
秋泽庆——你永远的备胎
这张纸条，叠成心形，送给了心上人。
吴雨岚后来被感动，并不是因为这张纸条。那时候，他们重逢已经有四个月了。
秋泽庆一如他纸条上所写的那样，无怨无悔，却连一句肉麻的话都没提过，也似乎永远不会提的样子。
有了秋泽庆，这些都很顺利：吴雨岚熟悉了新环境；吴雨岚购齐了所需物品；吴雨岚找到了工作。吴雨岚只是心里感激，并打算将来回报。
在那个飞着小雨的早晨，秋泽庆用外套罩着头奔跑着，给吴雨岚送去公交卡。吴雨岚对秋泽庆流露了从未有过的眼神，然后急匆匆地上了车。坐好便埋下头，一眼眶的泪水迸发出来，她的脸颊上、头发上、手心里、纸巾里。
那一刻，她决定不急着搬走。
接下来，轮到秋泽庆接二连三被感动。
秋泽庆从未想到过，吴雨岚也会为他的事情热心。
终于在一个夜里，秋泽庆害怕起来。
秋泽庆去附近诊所打点滴。他告诉吴雨岚，他自己能行。吴雨岚很快就来了，带着一个馒头。
得吃点东西，不然会晕针的。别动！我喂你。
换药水的时候，吴雨岚接了个电话，就急匆匆地先回去了。
秋泽庆离开的时候，问医生，我的包呢？
“你女朋友已经给你拿走了。”
我女朋友？
秋泽庆不必向陌生人解释，那不是我的女朋友。
回到家，吴雨岚看着秋泽庆喝她熬的姜汤。
秋泽庆喝着汤，闻着吴雨岚的发香。分不清自己的胸膛，到底是哪来的热量。心跳？姜？
他变得踌躇，因为他不只是感动，还有欣喜，还有害怕。
他不敢退缩，害怕吴雨岚感受到自己的多虑，害怕变得复杂。
他不敢伸手迎接吴雨岚的温暖，怕爱之蛮牛挣脱缰绳，重演九年前。
他很懂女人——他既然不是吴雨岚要的那道菜，就永远不会是。
又是一个夜晚。
“现在我有正式工作了啊。”吴雨岚对正在帮她贴手机膜的秋泽庆说。“要是还像以前一样做网红，我才不会关心自己的手机长什么样子……你还在看《故事会》？”
“我一直在看啊。”
“不，我的意思是说……”吴雨岚话到嘴边，又止住了。
秋泽庆不说话，也不抬头，只顾贴着膜。
不过，吴雨岚仍然能看到，秋泽庆脸红到了耳根。他的脸红，自己的心跳。
这是第一次，吴雨岚因为秋泽庆而心跳。
十多年的故人，又平常相处大半年，却因为半句话而害羞脸红。
《故事会》让两人都想起了曾经的小事。不小心碰到了青春的琴弦，余音不断。于秋泽庆，是青涩，是秘密，是伤。于吴雨岚，是不经意，是路边的落叶。往事不堪提。不怕不说，亦不怕说出来，怕只怕，话止于半句，因此脸红。
秋泽庆把贴好膜的手机给吴雨岚。吴雨岚就拿着进了里屋。双方都没有说句话。
秋泽庆关灯睡觉了。不知道吴雨岚会怎么想。他有些高兴，又有些尴尬，思绪不断。两人的理解肯定有些偏差，因为现在很少有人看那部杂志了。
过了半个把小时，吴雨岚披着窗外的月光出来了，蹲在秋泽庆的床头。
“嘻，我就知道你没睡着。”吴雨岚笑着说。
秋泽庆心提到了嗓子眼。
“你知道的……”秋泽庆想了想该怎么说。“其实……到后来……只是成了习惯而已，我只是喜欢看上面的故事。”
“你这辈子，有什么打算？”吴雨岚问。
“没想过，打工挣钱呗。有谢天笑的演唱会我绝对不会错过的。”秋泽庆说。
“不，我是说……”吴雨岚望了望旁边的墙，回头说，“我和前任过得并不开心，我常常想，如果重新选择，我一定要找个爱我的人。”
“这很好啊。”
“其实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在担心什么呢？”吴雨岚把手伸到秋泽庆的胸口。“你看你，心跳得这么厉害，还装。”
“你说的，是真的？”秋泽庆说着，像是在喘气。
“以前我总是很傻，喜欢问别人，爱不爱我。其实，那还用问吗？甜言蜜语总是很温暖，可那是童话的世界。在现实中需要问吗？”吴雨岚说。“我知道你的用心。我已经考虑过很久了。我离过婚，你是否介意？”
吴雨岚钻进了秋泽庆的被窝，闭上眼睛。她已经感觉到，他们最终会在一起，就像晾好的衣服会风干一样理所当然。所以，她可以把自己作为一个礼物，送给秋泽庆。
秋泽庆立刻就抱住了她，大声痛哭起来，把吴雨岚吓了一跳。秋泽庆哭了很久，说了很多话，忘记了时间，那是他逝去的青春。
一直说到两人都很困了。临睡前，秋泽庆把吴雨岚的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
“这儿痛过。”他说。
——选自文集《往事随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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