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的枪管又一次抵在了她额头。花艳霞不由自主就跪下了,抱着中年人的腿苦苦哀求。
男人低头看女人苍白的脸上滚滚而下的泪水,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耳中听她絮絮家中难处,有些不耐,正欲发作,方世藩听见这边喧哗,早忍不住让佩佩推了自己出来。
目之所见,便是抱着那男人小腿跪着的背影。他的手捏成了拳头,面上还是堆了笑,“这位长官,在下方世藩,身体不便,多有怠慢。”
那人嗤笑一下,一脚抬出去,跪在那里的女人就被掀翻在地。
“这位太太,早说贵府不是您主事,不就省了咱们许多麻烦吗?”开口的仍是他身边副官。“怎么着,方老爷,三日之内,一千块大洋五百石粮食,还需要我重复吗?”
“谢长官宽限,容我想想办法。”方世藩拱了拱手,虽则目下也是束手无策,但肉体凡胎怎么敌得了枪子儿?
那男人终于开了口:“到底方老爷家大业大。好了,方老爷一诺,我也不叨扰了。”他起身扫了眼还没醒过神来的女人,“太太,男人们做事呢,自有男人们的道理,你这又是何必。”
一群人走出方府,省府第一军副司令何志达对手下副官马飚道:“去查查那个女人来历。”
“还不给我起来!”方世藩忍了半天的气,正好找了合适的发泄对象。
“这么大的事,你就准备自己解决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爷?”他手中的拐杖激动地敲打着地面。
花艳霞从地上爬起来,拿帕子拭干泪,“我是看老爷还病着……”
“我病着就可以不把我当回事了?你就这么急着当家做主了?”
佩佩看不过,拉拉他的衣袖,“老爷,二姐不是那个意思。”
“你不要替她说话!艳霞,我知道你一直不服气,跟玉卿争了几十年。好了,现在玉卿走了,你以为终于轮到你了?我告诉你,玉卿是我明媒正娶的太太,你不要忘了自己身份,她死了,这个家话事的人也不会是你!”
你瞧,这话总要明面儿摊开说,让她早就凉了的心再被揉搓一回。“老爷,说话可要凭良心。你扪心自问,这么多年,我争了什么,占了什么?我是个下九流的戏子,我贺文是个不争气的浪荡子,一家上下有谁正眼瞧过我们?”花艳霞指着佩佩,“大姐死了,我有没有要你扶正?你说你喜欢佩佩,我有没有要死要活拦着?自你病倒,端茶送药,擦洗翻身,沐浴如厕,哪件事不是我伺候你?你说过一句辛苦?给过一次好脸?今天的事,我只想让你少操心,保全方家一点家底,有哪一桩哪一件是为我自己?”她一行哭,一行说,倒是底下下人都看不过去,要扶她坐下歇息,她偏犟着不动,从腰上取下家里的钥匙串甩到地上,“好,老爷的意思我也明白了。这家既然轮不到我管,这钥匙也就不好再放在我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