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豆荚眼

一颗翠绿的小蜘蛛,是草地最小的女儿。她是名副其实的最小的女儿,只有一粒灰尘那么大。鸟儿看不见她,小虫儿不怕她,蝴蝶飞过时翅膀煽动的一丝儿风,把她吹得东倒西歪,头晕目眩,这时候,妈妈总要扶住她。“唉,我的小宝贝,你呀,那哪也别去,就待在妈妈的睫毛上,有什么风呀,雨呀,妈妈就闭上眼睛把你包住。”她妈妈的睫毛,是一棵棵青青的小草。

小蜘蛛在妈妈的睫毛上走来走去,用了大半年时光,把妈妈的睫毛一根根走了一遍,她觉得无聊极了。她想看看雨是什么样子,可是每次雨还在半空中,妈妈就把眼睛闭上,同时把她从捷毛拖到眼珠上,用眼皮包上。妈妈的眼珠是豆,眼皮呢,是豆荚。她在妈妈的眼睛里听着雨珠弹琴,小虫歌唱,她就想要冲出来,可是她的力气太小了。等到妈妈睁开眼睛,天上挂着一道彩虹,妈妈欣喜地说:“我这双眼睛虽然老了,可还是能保护你。现在看看彩虹吧,她可真美。”她听说妈妈原本没有眼睛,是好多年前,一只小白兔路过这里,遗落了一个豆荚,她妈妈就急忙把它当成自己的眼睛。好多年过去了,再也没有谁肯遗落一个豆荚,所以妈妈想换一双年轻美丽的眼睛的愿望就耽搁了。

小蜘蛛妈妈的睫毛一日日生长,越来越高,小蜘蛛站在一根草尖儿上,看见了远处有一片绚丽的色彩,比彩虹还绚丽多彩。妈妈告诉她,那是花园。“妈妈,我不要做你的女儿,我要做花园的女儿。”

妈妈说不行,路途遥远,她还没有走到那里去,花儿已经落了。

“什么叫落了?”

“花儿死去了。”

“花儿会死去?”小蜘蛛听了,心都碎了,只不过她的心太小了,碎裂的声音也极为细小,小到她的妈妈也听不见,但是被一只蜗牛听见了。这只蜗牛呢,就是小蜘蛛的众多兄弟姐妹中的一个。因为他爬得慢,又老实,妈妈从来也不用担心他会离开自己,就渐渐忽略了他,有时竟然忘了还有这样一个孩子。

“让小妹心碎可不应该,她本来就这么小,若是心再碎成千万片,那多可怜。”

趁着月亮照得草地一片月光,趁着妈妈睡得正沉,他悄悄地把小蜘蛛驮在背上,说:“走,带你去那片大花园。”小蜘蛛对蜗牛的能力很怀疑,但是愿望的强烈战胜了怀疑,她坐着蜗牛的车,向梦想的花园驶去。直到月亮落下,太阳升起,他们才走了妈妈两根睫毛连在一起的长度那么远。妈妈醒了,不见了小蜘蛛,就大声喊她的乳名:“绿珠,绿珠!”绿珠钻进蜗牛的壳里,蜗牛呢,妈妈还是感觉不到他有一丝一毫的变化,还当他是最老实的不用照顾就能安全活着一个孩子。就这样,蜗牛继续爬着,爬着,月亮升起来了,太阳升起来了,两个灯笼交换着。有时候月亮不见了,他们在黑夜里借着萤火虫的光继续赶路。这萤火虫也是他们众多兄弟姐妹中的一个,不过他经常自比流星啊,灯笼啊,一直小觑蜗牛和绿珠。

“你们这一对笨笨这是要去哪里啊?”

“那边那个花园。”

“我早去过无数次了,没有什么意思,我想去的是星河,做一颗高处的星星。”说着萤火虫猛地纵身飞向更高的夜空,他的光亮微弱到了几乎没有,但是他还在大声唱着:“多么明亮,多么明亮……”

蜗牛不羡慕高飞如星的兄弟,一心要带绿珠去花园。“过了这片草地,我们要穿过一条公路,才能到达那个公园。马路上空气不好,因为往来有许多汽车,喷出有毒的气体。”他说。

“什么是汽车呢?”

“汽车嘛,汽车,就是快跑、飞跑的蜗牛。”

于是绿珠在蜗牛背上开始了编织,在达到公路之前,她要编织好一个口罩,给蜗牛戴。于是这漫长的路途都在编织口罩的细节中度过了。

等到绿珠织好了第三只口罩,她问,到没到公路呢?蜗牛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再织一个口罩就到了。”

在织这第四只口罩的时候,她开始想念妈妈了,于是这第四只口罩上面图案,都是妈妈的眼睛:许多许多豆子和豆荚。

终于到了公路,绿珠给蜗牛戴上了口罩,满是豆子和豆荚的那个口罩,她舍不得给蜗牛。蜗牛戴着口罩横穿公路,飞驰的大蜗牛没有一个注意到小蜗牛,几次差点从他身上压过去。蜗牛每次都巧妙地获得了一个安全的夹缝。

最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花园。

小蜘蛛高兴极了,站在蜗牛的壳上跳舞,蜗牛也探头探脑看着朵朵花儿傻笑着。

忽然一阵热的旋风,把小蜘蛛吹起来,在几秒钟之内,把她吹到又吹到金盏花上,又吹到鸡冠花上,又吹到芍药花、牡丹花、锦葵、波斯菊……上,这样吹了一圈,所有的花她都亲自闻到了她们的香气,摸到了她们的花瓣儿,然后风又把她吹落在蜗牛背上。

“这是我们的接待员风儿。”花儿们说,“每次来了访客,风儿就带客人这样观光。”

大家都笑了,花儿们个个都是漂亮的面孔,活泼开朗的性格,而且个个善良心肠。

“我们的家只有绿色,连我也是绿的。”小蜘蛛说,这时,有许多细小的声音从花儿里传来:

“我也是蜘蛛,可我是白色的。”这是白色花朵里的蜘蛛,她白得像一颗洁白无瑕的小珍珠。

“我也是小蜘蛛,可是我是黄色的。”这是黄色花朵里的小蜘蛛,是黄色的花瓣把它染成了跟花儿一样的黄色吗?这可真神奇。绿珠开了眼界了。

“你们都比我强。我只有一样技能,我会编织口罩,送给你们。”

“是啊,我正想有一副口罩,”那洁白无暇的花朵说,“我讨厌尘埃。空气远没有从前那么纯净了,不得不防着点儿。”说着她戴上了口罩。

牡丹花把口罩拿过来,不停地赞叹着小绿珠的心灵手巧。“这上面的图案是什么?”

“是妈妈的眼睛。”

“呀,这怎么可能?”

花儿们都好奇着,仔细看着那奇怪的图案。

“这是一种豆子啊!”一朵花说。

“是啊,我想起来了,以前小白兔大婶掉过。”

“是啊,我也想起来了,以前花鼠大叔掉过。”

“确实是我们的妈妈,草地的眼睛,我们的妈妈的眼睛已经很老了,她一直想换一个新的豆荚。那旧的豆荚,看东西模模糊糊。”

花儿们听了,都很同情草地妈妈,就想着如何帮助她。

一阵风吹来,裹挟着一样东西,落在大家眼前------一个青青的新鲜的豆荚。

绿珠看着豆荚,就像看见了妈妈,她想马上就回家,送给妈妈一双新的眼睛。于是绿珠和蜗牛千恩万谢,说要回家,下次再来拜访。花儿们也都希望他们把新的眼睛带回家,就举行了送别仪式。

蜗牛背着豆荚和绿珠,开始往家的方向走。走了一上午,还没有走出花园的门。花儿们目送,眼睛看了一下午,都累出了眼泪。

“这怎么行啊,等他们到了家,只怕豆荚已经不再青青。”牡丹花说。

于是花儿们请她们神通广大的好朋友燕子来帮忙。燕子得知了情况,落下来当飞骑,蜗牛坐在燕子背上,绿珠坐在蜗牛背上,豆荚噙在燕子口中。只一会儿,燕子就飞到了草地。

“妈妈,妈妈。”绿珠喊。

妈妈日夜思念绿珠,眼睛更昏花了。听见这喊声就说,一定是我那最小的女儿绿珠回来了。

“是的,妈妈,是绿珠,她给您带了一双新的眼睛。”燕子吐出豆荚。妈妈看清楚了整个世界、天空还有她朝思暮想的绿珠,她激动得心潮澎湃,草地像是绿海一样翻滚着。突然,妈妈的眼睛露出喜悦的光彩:“你们看,那是什么?”

大家顺着妈妈的指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朵小红花,正在喜滋滋地盛开着。

“是我,我从花园来,是风儿带我来的。”

“妈妈,妈妈,那是你的嘴唇,我想要一个有着红嘴唇的妈妈,绿嘴唇实在显老。”

草地妈妈有了新的眼睛和漂亮的红嘴唇,她非常幸福,把自己的孩子们搂在怀里,他们快乐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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