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谷里的风，冷到凝固，凝固到看你远去，我却无能为力。武当的道士不能和峨眉的女尼相爱，这是师傅定下的规矩。

破戒的人，不得善终。

剑悬身后，锋芒尽散。我不是道士，我只是一条谁都能来欺负的野狗。

“围起来！”

黑压压的，山贼一片。

“妞跑了呀，真是薄情。要不喊声爸爸，饶你一命。”我始终记不住名字的贼大王，舔着刀口，一副痴蠢模样。

“爸爸。”我有些自暴自弃。

贼大王没料到我的尊严一文不值，手里的金丝环刀一抖，就把舌头割了下来。

我苦笑：“你们还挺没追求的，这寨子都是男的，荒山野里好不容易见着个姑娘，你们不去抓，反倒跟我在这瞎聊。”

“你他妈少废话，老子喜欢男人不行？兄弟们，上！”

拳脚兵刃，欺近身来。我没还手，我不在乎。

马甜甜，我们真的结束了吗？我被人打死，你会难过吗？难过的话，你会忘了我吗？所谓好聚好散，只是聚散无常。我们第一次相见，彼此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像她这样的女尼，长腿翘臀，走起路来让人心肝儿都颤。师傅说，道心不稳，会入魔。

“妹子啊！”

那日马甜甜蹲在一头恶狼面前，夏日炎热，衣衫浅薄。虽然我自小就在武当，从未见过女人，但我只一眼便瞧出，她和男人不一样，连头发的光泽，都要比剑招最后一式更夺目。

“你在干嘛？”我的声音有点颤抖。

马甜甜毫无反应。

当真是冰山美人！我走过去细瞧她，并不像是被人点穴的样子，肌肤细腻红润，证明血液畅快。再往下往深处看，跌宕起伏，幽然若谷，让人想一探究竟。人间奇妙，怕是再也没有别处。

等等，我入了魔！

人在江湖，不忘初心。师傅的嘱托震荡在我神海。我此次下山，可是为了光耀武当，绝不能把前程断送在妹子胸口。

但我也不能白来一趟，于是顺手清掉马甜甜眼前的恶狼，攒点经验就走。

“喂！你干嘛！”马甜甜忽然开口，“为什么杀小狗？”

“哈？”

“小狗多可怜！”

说话间，马甜甜拔出剑。我下意识地往后躲去。

但峨眉的剑，很快。

“你怎么没死？”她问。

“我为什么会死？”

“我在打你啊。”她说。

“哦，刚才不小心和你组队了。不得不说我的手速比你的剑，更快。”

“啊？好像是点了一个什么乱七八糟的按钮。我不管！我要给小狗报仇！”

“神经病啊！”我决定不再理她，但马甜甜一路追着我，各种技能往我脸上扔，即便是我走错路冲进怪堆里被群殴，她也义无反顾地过来火上加油。

“活该。”她笑道。

但下一秒，马甜甜头顶的血槽倏然坠落，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别乱跑，那里怪多。”我朝她喊。

“他们都好凶，看到我就打我。我要去找小狗，小狗不会咬我。”

她说话声音软糯无比，蠢中带萌，让人毫无抵抗之力，毕竟我是直男。身体里的荷尔蒙冲上天灵盖，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周围一切的怪物走向，该用什么招，时机如何，全都在我的计算当中。

“我不会让你死的！过来！”

马甜甜后来说，她就是因为这一句话，才喜欢上我的。虽然我残暴血腥，连小动物也不放过，但有一个人能站在你身前，替你阻挡一切，那这个人，一定是个好人。

然后我们双双化作冤魂。

剧情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我切出游戏，开始后悔为什么要玩手游，明明单机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更容易一些，沿着既定的脚本走，妹子好感度没有达到，可以使出最厉害的读档技能，让人生重新来过。但手游的话，死了，特别是死在妹子面前，很丢脸。因果有数，一切不能更改。

可我仍想见她。

我打开手机，马甜甜正盘腿坐在地上吃包子。她见我来了，招呼我过去，说幸好没乱跑，不然就丢了。这个地方每个拐角都差不多，上次她迷路了一天。

“对不起。”我说。

她说没关系。

“这次不算，以后，我不会让你死的。”

那会儿我还是个倔强的菜鸟，中二爆表。每天怀疑自己天赋惊人，而且还是掌门的私生子，将来要继承偌大的武当家产。不过我没有富二代的放荡心性，反倒没日没夜地看攻略，研究装备和加点。

马甜甜每天都和我组队，她喊我师傅，我恬不知耻地用渣技术，指导她如何正确地活在江湖里。江湖，大鱼吃小鱼，氪金吃休闲。我自觉曾是单机爱好者，对氪金这种类似作弊的行为不屑一顾。所以要变强，得靠孤独的修行，厚积薄发，一鸣惊人。

我们满世界地跑，得到想要的东西，也总有求之不得。马甜甜比我轻松自在，她常常躲在我身后替我加油，或者抽空溜到一旁，调戏野兽，游山玩水，全然不知世道险恶。她的进步渺小不可见，日复一日，仿佛没有尽头，仿佛眼前就是尽头。

“你的操作还是欠缺了点。”我说。

“操作是什么？好吃吗？哈，不是有你在吗？你一直会保护我的吧。”

“别闹，也许以后我们遇到难处，得两个人一起才行。”

“哦。”

“我们得多攒点钱，杀怪啦，做任务啦，买装备，买魂石。”

“好累哦。咱们充值吧？”

“不充。来人了，躲起来。”

我们常常死在一起。我会想着当时如果使出那一招，是不是就可以赢下来。但马甜甜总说我考虑太多，反正不是都会活过来吗？

“可我不想看到你死。我答应过你的。”我说。

女尼和道士，不得善终。

我不信命。

但我也许是信命的。人人都知道，峨眉有个女尼和武当的道士厮混在一起。人人都知道，女尼每天都要死上几百次。人人都知道，道士的无能为力。

如果可以读档重来，我还会不会去招惹马甜甜？

分手是我先提出来的。我说了各种各样的冠冕堂皇的理由，比如我照顾不了你，比如你可以找到更好的，比如我还是希望你幸福。

但所有的理由，归根结底都是退缩。

马甜甜笑了笑，没有骂我，没有生气，只是转身走开，把我一个人留在峡谷里。

黑压压的，山贼一片。

贼大王和他的喽啰们砍了我三分钟，我还活着。

“你们打完了吗？”我问。

“再给我们两分钟。辣鸡！”

“没事，你们继续。赶紧杀，我不玩了。”

“今天你死定了！”

“好的。”

血量一点点减少，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忍不住想睡去，也许这样就不会想马甜甜了吧。所以当马甜甜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时，我抽了自己一耳光，想从梦中醒来。

“放开他！”

一团红色的影子，挡在我的面前。

女尼终于是有救道士的时候。

我一眼看出来，她氪金了。身上的装备，贴图很贵。

“你觉得有意思吗？”我冷冷地问，“玩游戏，靠的是技术。你走。你氪金了，别坏了我的名声。我武当开局一把剑，装备全靠打。”

马甜甜狠狠地白了我一眼：“你神经病啊！”

我们按照惯例，还是双双死去。马甜甜花钱再多，也挡不住漫天遍野的山贼刀光。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你。”马甜甜说。

“你看你，技术不练好，花这钱不是浪费吗？你这身衣服，攻击加了多少？”我说。

“没有加。”

“没加？出BUG了？”

“这是时装。你懂不懂？好看！”

“好看有什么用？”

“好看当然有用，比如跟你后面也好看点啊，你负责打怪，我负责好看，你负责救我，我负责死掉，然后死掉的时候也好看点啊。我每次死的时候都那身衣服，早看腻了。刚才被人打得往后飞，我就像朵花，特别好看。你有没有发现？其实这衣服我买来很久了，一直没敢穿，怕你说我。但现在分手了，我就豁出去了。”

她说起这话，仿佛我们爱得死去活来，是天经地义。

原来，氪金还有这个功能？不是为了输赢，而是为了自己开心，也为了被爱的人欣赏。稍稍花点钱，江湖就没那么残酷了。

“你，好看。”我说。

“那当然了，可贵了！剑侠情缘手游，就数这套衣服最好看。”她摆弄着自己的裙角，偷偷看了我一眼，“所以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楚楚动人。

于是我把马甜甜踢出了队伍。

花钱可以，但乱花钱的女人，我不喜欢。

“难道你不知道你的衣服买得不划算吗？QQ手游88节，不氪金也能变大神。8月8日到10日，170万Q币红包雨限时开抢，据说最后一天红包最大。折扣福利很真诚，43款游戏88折买道具，稀缺道具1折起。而且还能开宝箱，每天免费领取游戏礼包。如果玩儿累了，那就看直播抽Q币吧，躺着把钱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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