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爸陈妈的爱情故事浪漫而又充满“世俗”。陈一帆把所知道的关于陈爸陈妈的爱情故事简单的罗列一下。
陈爸陈妈家住隔壁村,年龄一样,上的还是同一所中学,陈爸说过上中学的时候经常抓的前排座位的姑娘的马尾,那个人是陈妈,不过陈妈一直不承认,她觉得上中学的时候压根就不认识陈爸,由于年代久远,无法考证到底谁说的是真话,也许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至于到底那时候陈爸陈妈认不认识已经不重要了。上完初中陈爸开始出门当学徒学木匠,陈妈凭借着聪明的脑瓜子考上了高中,虽然最后没考上大学,但是因为学历的优势,陈妈在陈一帆小时候还能辅导他数学奥数题。十几年后,陈一帆想不明白,陈妈会做奥数题,为什么玩不明白智能手机,教了很多年还玩不明白微信怎么支付。再后来,陈爸陈妈在媒人的介绍下相亲恋爱了,那时候才是他们公认的相识的时候,陈爸在学习这方面不擅长,但是在人情世故方面却很聪明。闽南人很多人信佛,陈爸会邀请陈妈去隔壁县的佛教圣地游玩,三十多公里就靠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在那个山路崎岖的年代,聪明如陈妈不会不知道这样陈爸就能一整天都能跟她待在一块的小把戏,下坡骑车上坡推,来回六七十公里,这在这个年代是不可想象的,跟姑娘去玩这么一趟估计当场宣布单身并且马上拉黑所有联系方式。但是在那个年代,一辆自行车能代步就好比现在约会的时候去做一些很时尚、很浪漫的事。路再远陈妈也心甘情愿,于是在那条后来陈一帆无数次经过的路上(虽然早已不是几十年前的模样),他们一起推自行车推到一起了。来自n代贫农的陈爸想娶个媳妇虽然不像这个年代那样困难,但是没有点钱也是不行的,陈妈的好和那个年代大部分女性一样,愿意去陪陈爸吃苦一起去创造美好的未来。于是陈爸跟着亲戚远走东北,辽宁沈阳,一个陈一帆小时候也待过两年的地方,凭借一手过硬的木匠活和善于人情世故的领导力陈爸在当时东北大发展时期的一个建筑公司站稳了脚跟,而陈妈为了以后所幻想的美好生活,跟着姐妹们去了深圳,上世纪九十年代,深圳就是个热火朝天创造奇迹的地方,陈妈在那里找了个工厂上班。日子就这样阳光灿烂的往前走。异地的聚少离多在当时交通和通信还不太发达的年代还是比较困难的,陈一帆也不知道具体的时间线是什么,但是从陈妈那里听过陈妈是如何只凭借一个陈爸留在家里的地址,自己坐着火车一路倒腾从祖国的东南一路北上,晃晃悠悠十几天到了沈阳,然后又是怎么样找到陈爸的地方,当时陈爸也只是通过电报或者大哥大的讯息之类的无法考证的方式知道陈妈要来而已,至于哪趟车具体什么时候一概不清楚,陈爸和陈妈讲起这段往事的时候,陈爸说当时听见楼下有人用闽南话叫他的名字,才意识到陈妈来了。也许父辈们简简单单的叙述和他们不善于表达情感的方式无法看出这件事有多么让人羡慕,陈一帆想起这件事就能想起曾在网络上流行过的一段“俗语”:从前车马很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陈一帆小时候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陈妈是个极其勇敢而又有本事的人,那个年代没有手机,没有讯息,经过的都是没去过的地方,不知道火车怎么买,怎么转车…小时候的陈一帆对这样的事极其恐惧,于是陈妈成了陈一帆最佩服的第一个人。在沈阳,陈爸陈妈有了第一个女儿,接下来陈一帆知道的时间线就这么断了,只知道陈一帆的二姐在闽南出生,至于陈一帆为什么出现在东北两年,陈一帆的二姐姐没去过,不详无法考证,陈爸陈妈没讲。在沈阳,辛勤的陈爸陈妈赚了人生中第一桶金,据说二三十万,那个年代,一个村里有个万元户那是走路都能鼻孔朝天的年代,所以难以想象陈爸陈妈“荣归故里”的时候是有多么风光。不过这时候陈爸陈妈小农思想的局限性开始展现,后来有不少次说过,如果当初那笔钱要是去哪哪买几套房,现在陈一帆就是富二代了。陈爸陈妈开始在老家置地买房,成家立业,幸福的生活也即将开始。
浪漫讲完了轮到“世俗”,像所有家庭一样,夫妻没有不吵架的,陈爸陈妈也不例外。陈妈是个传统以丈夫为中心而又内心极其敏感没有安全感的人。从陈妈的婆媳关系开始,具体好像是陈妈坐月子时内心觉得受到委屈没得到好好的照顾,然后落下身体上的一些毛病导致常年身体不好。至于详细和细节,婆说婆有理,媳说媳有理,总之在陈一帆成长的二十多年里陈爸和陈妈每次吵架这件事必提,陈妈内心的委屈貌似丝毫没有随着几十年的时间而流逝,每次都会以离婚、没好好对她这样的国民夫妻吵架常用语来跟陈爸吵架,陈妈内心缺乏的安全感需要一点,也许是很多点“宠溺”才能补偿,于是每次吵架陈妈的身体必然不舒服,或者说一不舒服就能想起二十多年前受的委屈,然后更不舒服内心得不到补偿,只能以吵架来获得所需的“宠溺”。陈爸的策略从早年的吵架,不耐烦,到后来的不做声,随你再到近年的一吵架就拉着陈妈往当地知名中医那跑,抓点药,买点衣服,逛个街来完美解决。我想出生于六十年代的陈爸如果是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年轻过的话,他应该不会在人到中年才明白,缺乏安全感的女人需要的是男人表现出足够多的在意。陈妈能为整个家庭付出所有,但也需要整个家庭去关心她爱她,后来陈一帆离家求学的十几年里,陈妈即使害怕打扰到她心爱的儿子,即使不善于跟儿子表达情感,也会小心翼翼的跟陈一帆说,有空要多给她打电话,这样她工作都浑身有劲。于是在这样的心理中,还不明白怎么解决的陈爸陈妈创纪录的连续十来个春节每年都吵,以至于陈一帆很不想回家过春节。人们说父母的方式会影响孩子的性格和心理,当陈一帆仔细去回想的时候好像真的是那么一回事。
在陈妈口中,小时候的陈一帆“胆小”,不敢一个人下楼到街对面,得拉着姐姐一起才敢去;陈妈带着陈一帆去理发,到隔壁店逛逛的时候,理着发的陈一帆能马上从凳子上跳下来哭着跑去找妈妈;第一次去吃肯德基的时候,陈爸出去拿车,陈一帆几口啃完实在舍不得的鸡腿就开始往外跑着找陈爸,找到后再央求着陈爸带着他回去把还没吃完的薯条和可乐拿出来接着吃…一桩桩笑谈让每次在青春期的陈一帆面前提起的时候总是很恼火,没有面子。但其实陈一帆从有记忆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从来不但小,陈一帆需要的是“确定安全”。陈一帆是一个三岁就自认为能看透身边的人和事的人,陈一帆不知道街对面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存在,所以他需要有个“确定安全”的人带他去看看,看完之后,陈一帆也能被精彩的小伙伴的游戏所吸引,并且在长时间的认识和磨合之后成为孩子王;陈爸陈妈是陈一帆最早确定安全的人,三四岁的陈一帆喜欢自己的舒适区和面对舒适的人,他会在房间一个小角落放好自己淘来的小玩具和自制的七七八八的玩意儿,他认为昨天是怎么样的今天就该是怎么样的,说不好是习惯应该是这样还是一旦改变他就有莫名的恐惧。每当身边的陈爸或者陈妈要出门一趟,陈一帆心里就开始不安,或者是最舒适的人不在身边没有陪伴的人,又或者是陈爸陈妈不知道要带他去见什么人,就连亲戚,陈一帆也需要见过好几次才肯开口叫叔叔阿姨好。其实陈一帆很喜欢陈爸陈妈带着他到处玩,他想看那些没见过的东西,也想去没去过的地方,不过有一个前提,陈爸或者陈妈需要时刻陪着他。陈一帆从小到大不认为这是胆小,并且还能罗列理由,第一,他只是觉得不安和恐惧,不是害怕,虽然这句话在别人那里略显矛盾,但是在他这里没有语病;第二,如果给他一段时间去适应新的环境的话,他的不安和恐惧会消失。
陈一帆对于“绝对安全”的人,有一点和陈妈很像,需要获得足够多的重视和关注,这点甚至长江后浪推前浪。陈一帆长痱子的时候需要陈爸一整晚都在陈一帆脖子边扇风才能睡得着,一停下来准哭;陈一帆在陈爸陈妈往返东北闽南的火车上一旦坐的是硬卧就必定哭闹不止,至今陈一帆还能记起自己为了哭闹而哭闹,非要陈爸陈妈自己猜出陈一帆想要什么,就是不说,就是觉得不舒服就要哭,哭到撕心裂肺那种,也许后来的扁桃体偏大是那时候哭出来的,直至陈爸陈妈换到软卧才停止,后来陈爸陈妈很聪明地选择了飞机出行;陈一帆还能在某天晚上半夜想吃面线的时候跟陈爸陈妈置气,拿平时最喜欢的方便面也不行,在那个商品经济还不发达的时代半夜没地方买,但是陈爸陈妈还是到亲戚家弄到了面线,就为了陈一帆不再闹别捏。就是这样“变态”的心理下,他需要舒适的人出现在他觉得舒适的地方,并且自己明白怎么做能让他内心舒服。也许不去折腾自己依赖的人陈一帆就不舒服,只有获得了这样的满足他才能消停。对于这个宝贝儿子,陈爸陈妈宠到了天上,多年对付儿子“置气”陈爸陈妈可以说很了解自己儿子的性格和想法,也渐渐的让陈一帆“满意”地度过了自己的童年。
至于陈一帆怎么去克服对于未知的人和事的恐惧,其实是陈爸陈妈给练出来的,不过他们没有刻意,也不知道陈一帆内心的这个特点。三个孩子让陈爸不得不到处奔波,对于这个宝贝儿子,陈爸总是觉得男孩子要到处看看增长见识,所以每个暑假陈爸总会带着陈一帆跟着他所在的工地到处跑。于是但是陈一帆不能时刻跟着陈爸,有很多时间陈爸不得不把他儿子留在某个朋友的办公室,某家五金店,某个小公园,后来陈一帆认字了就统一在当地的新华书店。于是陈一帆开始独自面对陌生的环境,从一开始只会发呆地盯着陈爸去工作的方向等着他出现,到后来不安和恐惧逐渐消失,能利用起现有的环境去自我适应。工地里的很多东西是小男孩自制“武器”的绝佳工具,于是陈一帆学会了怎么自己一个人玩打仗的游戏,学会了怎么给门框、凳子、电钻起名字并且安排角色,然后在脑子里脑补出一出堪比书上看过的斯大林格勒战役一样宏大的画面来痛击电视上看到的日寇。这件事情好像一切都顺其自然,可是这样的过度并不容易,陈一帆现在还记得某个炎热的午后,陈一帆照常不得不自己一个人在某个地方等陈爸,天气的燥热加上内心的恐惧让陈一帆开始不安和焦躁走出办公室在附近徘徊想早点见到陈爸,莫名的委屈和有点中暑的难受让不轻易在陌生人面前流泪的陈一帆坐在某个阶梯上开始哭泣,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身边走过多少人,那个午后,小男孩自己一个人哭到了陈爸出现带着他去打点滴。慢慢的“练习”让陈一帆逐渐能自己去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但是也并没有在陈一帆长大之前完全消除。某次陈爸照常带着陈一帆去见世面,在某个当时很流行的看上去就很土很豪的卡拉OK里面,陈一帆很开心的唱着学校里学过的“小螺号”来获得身边叔叔们和漂亮的姐姐们的表扬(年幼只能认为是漂亮的姐姐),陈爸出去接电话了,陈一帆内心又一丝的恐惧,但是好在长时间的练习加之身边的叔叔们也算是熟悉了,所以继续在房间里挥洒小孩子想获得表扬的虚荣心,大概过了对于小孩子来说不短的一段时间,陈一帆开始有点害怕,甚至想到了会不会陈爸自己回家把自己丢在这了这样的想法,于是陈一帆走出包间开始寻找,当时陈爸在某个没人的包间里打电话,陈一帆没找到,回到包间后开始害怕,即使身边的人都是熟悉的叔叔们,于是陈一帆第二次走出包间准备往回走,叔叔们也只是以为小孩子呆不住去包间外玩玩而已,于是在这样的天时地利人和下,陈一帆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独自在半夜行走十公里的人生体验。凭借着对于路上的一些路标和建筑的惊人记忆力,陈一帆眼角挂着陈爸抛弃了他的泪水开始往回走,要走到他们住的地方,00年代半夜的路上行人已经十分稀少,昏暗的灯光和时不时出现的行人其实陈一帆一点都不怕,这也是为什么陈一帆认为他不胆小的原因,陈一帆只是想往回走,走到他感到安全的地方,十公里对于一个小男孩来说很远很远了,当陈爸陈妈现在坐着回想那时候的时候,只是觉得是一个小孩子差点丢了的故事,不过对于那时候的陈一帆来说,却是一条被逼着战胜对于陌生恐惧的路。一路连走带跑,流泪然后擦掉,没有陈爸陈妈在面前,哭也没什么用,走了多久至今早已忘记,留下的只有那天陈爸带着朋友们找疯了的故事和陈爸找到陈一帆后,陈一帆扑进陈爸怀里哭的画面和十几年后再见到叔叔们的笑谈。也许,对于陈一帆来说,那天晚上才是真正帮助他战胜对于陌生环境缺乏安全感的原因吧,不过也没有完全克服,长大之后的陈一帆不怕陌生和未知,不过不喜欢去改变和总是安于习惯的现状,也许,这也是小时候留下来的疤痕吧。
再后来,陈一帆的生活重心不再是家庭,而是学校,这让陈一帆逐渐发生变化。或许是学校能够分担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所以陈一帆对于陈爸陈妈的那种依赖随着上学的年级升高而逐渐减少,慢慢的适应了学校的生活,从因为不习惯学校生活而忘记小学一年级入学的第一次作业被罚站开始,到慢慢的认识越来越多的小伙伴,成绩也越来越好,也许是在学校这个集体中让陈一帆的某些才能得以施展,获得越来越多的成就感,所以第一个方面:某种不需要再依赖的自信开始慢慢在小男孩心中肆意生长。
从小学开始,陈一帆发现自己好像具备某些所谓的“天赋”,数学题对他来说只有学过和没学过两个概念,用凡尔赛的说法就是学了就会;对于需要背诵的课文看个两三遍就大概记住了,而每个假期被陈爸“关”在新华书店又让陈一帆具备了不少写作文时矫揉造作的资本,除此之外陈爸陈妈对于儿子的学习也是盯的很紧,似乎从宠溺儿子的爸妈变成了封建家庭严厉的父亲母亲;为了让儿子有手劲儿练好字让儿子去打篮球,这也是陈一帆在小时候父母唯一支持的运动了,这点自从某次陈一帆放学后因为打乒乓球而被陈妈从学校抓回来并且毫不留情面的当着同学的面踩碎了他的乒乓球开始就可以确认;从开始上学时就不允许孩子看电视了,在他们眼里电视、电脑只会影响孩子的学习。一系列措施再加上陈一帆貌似具备的某种天赋让他在学校里成了风云人物,每年都是三好学生获得者,老师喜爱,同学也围在身边,家里贴满墙壁的各种奖状也让陈爸陈妈非常开心,经常以此来向亲戚朋友传授培养孩子的经验。这些成就让从小爱出风头的陈一帆开始由内向外的不需要再像小时候那样离开了绝对安全的人就感到恐惧。
可是另一方面,父母行为的转变,尤其是教育方式的改变,让陈一帆开始变得“油滑和聪明”。陈一帆是个很识相的人,父母只要告诉他一次不能看电视,不能干嘛干嘛,他就会知道父母不喜欢这样,于是,以后在父母面前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行为出现,接下来在父母面前出现的其实只是一个聪明的演员而已,就靠着演技,陈一帆成为了亲戚朋友眼中品学兼优的“别人家的孩子”。其实,从开始演的那一刻起,陈一帆自己也知道,和陈爸陈妈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这是个不可逆的过程,也许在具备这种固执而又原始的教育方式的家庭里面,这是不可避免的,父母变成了保护伞和放心的港湾,而不是陈一帆内心想去依赖的对象了。随着青春期的开始,叛逆的年纪特点也开始在少年心中出现,和父母的话也越来越少,在学校里的陈一帆和在家里的完全是两个人,陈爸陈妈认识的陈一帆是一个听话即使不太懂事但也不会做出格的事的好孩子,其实在学校里的陈一帆是一个会逃课去打球、和人起争执会打架、以及是00年代各地风靡的黑网吧的常客。也许是自信得翅膀硬了,也许是在学校那个更容易产生舒适感得地方让天生飞扬跋扈的陈一帆变得离经叛道起来。再聪明的头脑也会因为长期不学习逃课而荒废学业,那是在初三的某个时间段,陈一帆刚刚经历了一场失败的当地最好的高中组织的自主招生考试,考上了就能直接录取不用参加教育部组织的中考,长期的荒废让结果可想而知,其实陈一帆早早知道结果,虽然他变得不再那么规规矩矩的学习,但是内心的他十分骄傲,他也知道学习才是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过无法接受失败的倔强和长期放纵的无法适应学习的状态相矛盾,在距离一个初三学生要面临的大考还有一个月的时候,父母也感觉到陈一帆的学习成绩无法在即将来临的中考中成功考上当地人引以为傲的高中,那天晚上,陈爸从外地打电话回来和陈一帆进行了彻夜长谈,多年后陈一帆只记得那是他自认为长大后的第一次流泪,含着眼泪跟陈爸说:我来不及了时间太短了。陈爸在电话那头说:别哭,你从小到大只要你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陈爸陈妈没有怪他成绩为什么在很长一段时间下滑那么严重,可能在那天晚上之前陈一帆自以为陈爸陈妈不了解真正的他,和教育方式固执而又传统的陈爸陈妈没有话聊,也许是真的不了解,也许也是真的没有话聊,但是抛开父母这个角色而言,陈爸陈妈作为孩子曾经最为依赖的对象,其实某些方面是最了解自己的孩子的。
陈一帆自我刨析认为,即使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需要爸妈,不过曾经那个依赖的纽带永远不会断开,它已经不再是让人上瘾无法离开的碳酸饮料,而是平时不会去尝但是生病时最需要的凉白开,那就那样静静的在那等什么时候需要随时可以放心去取用。放心的原因大概只有一个,曾经依赖过,所以很放心。
就这样,在陈爸陈妈的鼓励下,陈一帆再一次发挥了他的天赋,一个月的时间看完三年的课程并且以第一名考入那所当地人引以为傲的高中。这在当时也让不少同学震惊,作为一个三年不学习的人,从没考过第一的人,中考成为了第一名。陈一帆再一次狠狠出了风头。
十六岁,陈一帆开始上高中,也离家了,那时候只是带着对未来的好奇心和新鲜感去探索未来到底能给他什么,那时候的他应该想不到,从那以后,家乡真的就是个越来越远的地方。
离家的放飞自我让陈一帆开始把注意力集中到新鲜的事物上,像很多青春期的男生一样,游戏,篮球和女生是永远逃不开的话题,在陈一帆这里,还得再加上一条:出风头。不过在高中的时候陈一帆为了出风头干的还基本算是人事,不再像以前那样离经叛道。为了让刚开学的高一新生们认识自己,苦学数学,在第一次月考的时候一千多人拿了数学第一名,后来获得了个称号一百四。为了吸引女生成为理工科直男们中与众不同的存在,凭借当年在新华书店苦修看的书写的一手文章和因为打篮球练出来的毛笔字成为了文学社社长,并且主编了人生中第一本杂志《帆影》。每周末总会约上舍友戴上那个年代很流行的mp3插着耳机到女孩子们经常逛的街区里耍酷。新的生活开始让陈一帆纸醉金迷起来,似乎在学校里有了自己的事业一般,他的世界观在新的世界里不断和曾经年少时父母给他的观念渐行渐远。陈一帆一直觉得陈爸陈妈有他们自己认定的且固执的教育理念,殊不知自己也越来越固执。由于从书本上不断获得的知识和信息,陈一帆建立起了自己的一套关于世界的框架,并且拧上了螺丝钉不接受改变,整个世界貌似非黑即白,任何事情只有按照他认为的逻辑来运行才能被他认可,否则一定要反驳。在那个高中里面,日复一日苦行僧一般的按部就班貌似这一套行得通,因为日子本就很少去改变,陈一帆也能在这样让他所习惯且舒适的环境里如鱼得水混得风生水起。即使固执滋生的很难认可别人的观点在他身上存在,不过还是凭借学习成绩和幽默风趣的口才让他获得了同学们的认可成为所有科目的课代表,同学们给他起的外号“大哥”让他更是得意到不行。在高中那个圈子里面,这些虚荣慢慢的培养了陈一帆的自以为是和极度自信,由于高考这个紧箍咒,一切都没有膨胀和爆炸,后来的高考成绩也还算让人满意。
但恰恰是因为这些助长陈一帆膨胀的因素存在,让他跟陈爸陈妈有了不少生活上的矛盾。陈爸后来的说法是陈一帆只有在没钱的时候会打电话给他,而陈妈则认为她儿子越来越难伺候,回趟家总能因为饭菜不可口,在家里各种让他不舒服而吵架,十六七岁的陈一帆则认为他想做的事更重要,父母是不会懂的,他有能力去做那些重要的事,未来会是一片光明,而跟父母,是真的没有共同话题了。他知道要孝顺,知道要感激父母给他的爱,也曾经在班主任号召同学们给父母写一封信的时候认真的写下:我要成为你们的骄傲。那封信据后来陈爸的朋友说把他看得老泪纵横。不过陈一帆可没心思去表达自己该有的懂事和孝心,年轻气盛的陈一帆就像一艘面对着未知的大海要跃跃欲试扬帆起航的帆船,而父母可能在他那时候就是安心的在陆地上行走的小汽车,陈一帆认为汽车不会懂帆船要去干嘛,因为那些路汽车不曾走过,也许他也知道总有一天船始终要靠岸,汽车会永远在那等他,不过在十八岁的人眼里等他靠岸那是很久很久的以后了。一切都在助长着这个少年的嚣张和自信。
查高考成绩那天,陈爸特意到祖先排位前上香,陈妈也是捏着手心紧张到不行,至于陈一帆,当他看到成绩的时候或多或少有点失落,虽然没有发挥失常,但是他内心知道这不是最好的,他不甘心的跟陈爸陈妈说,如果再给他一百天,他能考上清华,嚣张且自信。陈爸陈妈挺满意这个成绩了,他们愿意去相信儿子的话,不过也对多年来自己的教育模式培养出来的儿子感到相当骄傲。填志愿的时候陈一帆所构建的固执的世界观让他在离开高中那个舒适圈之后第一次栽了跟头。在草草的看了一遍志愿规则后,甚至没怎么理解就按照他所认为的逻辑填了志愿,每个学校只填了一个当年很热门的经济学,但凡填过志愿的人都知道这么填除非第一个志愿就能录取,不然就要被调剂了。世界给自以为是的陈一帆上了一课,敲碎他构建的逻辑框架,塞给他一个药学这样以前想都没想过的学科。接下来两年的陈一帆,开始经历他人生中到目前为止最重要的“修正”时光。两年的时间,他知道了不能软弱,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厉害,学会去接纳不同的世界观和逻辑,开始懂得怎么去和重要的人好好说话,也经历了人生第一次挫折和一段痛苦抑郁的时光。这些在后文会详细说明。
十八岁的陈一帆认为陈爸陈妈具有小农思想的局限性,不能理解他想要看的星辰大海,然而,也是在这个时候陈爸的想法让他觉得是自己狭隘了,陈爸劝他去复读。要知道陈爸的家族是没什么学习的基因的,老家整个家族没人上过一本,而陈爸的孩子刚刚考上了一个名牌985,他居然劝自己的孩子去复读,陈一帆从那时候开始觉得陈爸真的是他小时候认为的那样,是个睿智而又有远见的人,为什么说有远见,直到一年后陈一帆才真正意识到。在陈一帆被陈爸的一顿激励一时热血发了条朋友圈去复读后,一天就受不了了,陈一帆那时候才知道自己有多么软弱,才知道有些事情没有确定的结果前不要提前公之于众,公布的时候有多爽,没成就有多尴尬。那艘帆船其实一点风浪就能翻,一个想航海的水手却一点经验都没有,一点大风就手忙脚乱。然后陈爸不得不赔上一顿人情,狼狈的把陈一帆接了回来,陈一帆此时也接受了这个没听过的专业,毕竟好歹是个不错的学校,兴奋的期待接下来的大学生活。
像所有回忆青春系列的电影一样,陈一帆的一年大学生活好像十分精彩。从一场精彩的竞选班长演讲的成功开始,陈一帆像打了鸡血一般恨不得把所有能参加的活动都参加一遍。他顺利的在层层选拔和面试中入选了学院学生会的文艺部和校学生会的外联部,虽然他没有什么文艺细胞,但是凭借着面试时候素拓的机灵和领导力让学长学姐们很是喜爱这个透着自信的少年;至今陈一帆还记得永不停歇精力旺盛的少年在外联部面试中面对面试官质疑其身兼多职是否会影响学习和工作的时候,他很自信的说了一句:没有什么时间不够的说法,只要我想做,一定有时间,一定能做到。这些还远远没完。在大学这个平台里陈一帆开始喜欢很多兴趣爱好。他成了辩论队的成员,经常和辩友们写辩稿到半夜来准备辩论赛;他组建了数码协会,在那个智能数码产品井喷的年份,他是第一批对这类产品感兴趣的人;大学聚会里必不可少的狼人杀游戏的风靡让陈一帆成为半夜操场组织狼人杀的上帝;志愿的热情让他到山区参与了为期一个月的短期支教;每周一三五篮球队,二四六足球队,至于每周末还要去附近的小学陪小孩子们玩游戏…就这样,自由而舒适的校园里,每一天,从早到晚,陈一帆的生活比总统还忙,至于学习,在他那时候的思维里,不喜欢学的东西就是没必要学,反正他的聪明才智只需要在考试前一周集中火力突击一下就能保证不挂科。日子好像就这样快节奏的过着,陈一帆的生活里家人开始成为每个月偶尔联系那么一两次的被他忽视的人,他又成了陈爸所说的除了没钱很少主动和他联系。其实陈一帆知道自己没有那么绝情,在他心里爸妈真的很重要,只是,船一旦出了海,每一片浪花每一只海鸟都会深深吸引他的注意力,他已经无暇顾及陆地上那辆汽车了。帆船其实知道该时不时给汽车发条讯息,但总是会懒得去做,或者总是忘了去做。此时的他已经没有所需要的依赖去获得绝对安全,他需要的只是永不停歇去忽视掉与生俱来的心理需求。
一年以后,某个机缘巧合让陈一帆接触了创业这个新鲜词。活跃于校园的他结识了某位正在创业的研究生学长,热心的学长似乎也看中了他的机灵和热情,于是陈一帆顺理成章的参与了学长的创业项目,成为了公司里的校园销售负责人。人脉、口才、热情,好像此时陈一帆具备所有能把工作做好的基本要素,但是也就是在他热火朝天的干了几个月后,说不清是太长时间的“飘”让他突然找不到停下来歇息的地方,还是各种细节上的挫败感深深刺痛了他的骄傲。当他想做所有事情的时候,包揽下所有的任务的时候,才发现人的精力确实是有限的,众多的目标和责任开始压得他喘不过气,也让他开始迷茫,什么都不想做了。当某天,陈一帆骑车回宿舍的路上,他自我思考,是自己的能力还不够,学习是必须的。可是面对铺上一层灰的厚厚的药学专业书,他知道,即使他想学,也没法学这个了,管理学,创业,企业管理这些才是他目前能去感兴趣的东西了。
是的,为了学这个,陈一帆退学了。
也许以上的理由不足以支撑一个人去选择放弃一所名牌大学。其实陈一帆自己也没完全说服自己,只是他知道他再呆下去就疯了,多年以后他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要退学,如果从上帝视角来看的话,也许是因为他在那里找不到他所需要的绝对安全,看似帆船已经能自己出海了,可是那一年他是没有挂着锚的,随风漂泊,任由海浪摆布,当他害怕了想停下来的时候,只能找个海岸撞上去。于是在经过复杂繁琐的退学手续之后,陈一帆永远记得最后一次在学院楼顶吹风等着辅导员签最后一个名字,也永远记得他从那条两边长满爬山虎的侧门通道最后一次走出那所大学。带着对未来的迷茫。2016年8月4号陈一帆正式退学。
而被陈一帆忽视了一年的陈爸陈妈经历了一次投资办厂失败,欠下不少外债。短短几句话,陈一帆不知道父亲母亲扛下了多少压力,直到每次转生活费十分慷慨的陈爸转的少了点,以陈一帆对于陈爸的了解,他知道,他爸应该把兜里的钱都给了他。就在那样的经济条件下,陈爸还是很开明的支持了儿子的退学决定,并且鼓励他勇敢的去做。关于这段历史,陈一帆在接下去的几年时间都不愿意去回想。压抑、自责、感动…陈一帆只记得陈爸以前宽阔的肩膀开始微微驼背,在工厂里帮忙时的一身尘土,以及陈妈矮矮的个子带着工帽在儿子来工厂看她时眼里的光和忙里偷闲给儿子煮的一碗肉羹汤。那一刻,陈一帆后悔了,可是没有回头路,只能走下去。从那时候开始,他才懂得孝顺和爱真的是要去说要去做,只挂在心里某个角落,没有任何意义,连自己都感动不了,他对陈爸陈妈早已没有那种心理上的依赖感,可陈爸陈妈却是可以默默付出一切等着他什么时候突然的依靠需求。
在高中班主任以及高中物理老师的帮助下,陈一帆回到了他曾经的那所高中插班复读。他很难去形容再一次踏进那所学校的心情,大理石铺成的广场都略显粗糙,南方八月的酷暑更是把一切氛围都弄得那么压抑,带着对未来的焦虑和对现实已经无可奈何的复杂心情,陈一帆开始了复读生活。一间自租房,自己买了一张桌子扛到楼上,在网购一堆生活用品,小小的房间算是基本可以维持正常作息。新的同学对于这位曾经的老学长十分友好和热情,可是陈一帆总是冷冷的不想说话,除了必要的回复陈一帆就没主动和旁边的同学说过话。几年后每当回想那段日子的时候,陈一帆总是觉得如果是现在的自己去经历那一年的话,一定能做的更好,至少,心态上会好很多。可是,就像人们永远无法告诉五年前的自己该做什么一样,即使有机会告诉他,他也听不进去,陈一帆在什么样的年纪真的就信奉什么样的思维和逻辑,在那时候,压抑和焦虑永远写在他额头上很难抚平的皱眉以及那张冷冷的脸和难得一见张开的嘴。其实身边的人都很好,没有人因为他这样奇葩的经历去说什么闲话,只觉得学长是个很厉害很有勇气的人,老师们的关怀也无微不至,可是还未从自身建立起的固执的世界观中走出来的陈一帆总觉得迷茫和绝望。
终于,在安分的上课下课一段时间后,陈一帆开始受不了了,压抑和焦虑让他不得不找各种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于是那段时间小巷拐角的咖啡厅总有一个坐在那看书的青年,好像坐在咖啡厅看书就比在教室显得不那么难受;忘了多少次逃课晃悠到远处的广场,一坐就是一下午,那时候只有微风才是他赖以坚持的朋友吧,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幻想美好的以后或者是在回忆以前的人和事,总之,只要可以脱离现在一会儿那么想什么都可以;音乐也是陈一帆逃避的方式之一,billboard周榜、粤语、国语、老歌、流行乐,所有所有都让他听了个遍,那段时间也养成了刷微博的习惯,而常用的微信和qq却屏蔽了几乎所有的人。他好像很在意别人的看法,总是以为别人会怎么想他,曾经的那些朋友那会怎么想他,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许他知道该去看书,可是却一点一点都看不下去。这段日子比起初中时期的浑浑噩噩来说可以用堕落和自暴自弃来形容,连考试都不想去。情绪莫名的低落、失眠、记忆力衰退、注意力总是分散于各种逃避的方式上,这些抑郁症初期的表现在他身上持续了接近一年。
救世主还是陈爸和陈妈。在和老师深刻交流过后,陈爸陈妈放下所有的工作,开始每天从家里做好饭然后开车十公里来给陈一帆送饭,每天两顿,中饭和晚饭,往返两趟。每次晚饭过后,陪陈一帆在附近的路上散会儿步聊会儿天。这些事其实没有让陈一帆停止抑郁,但是至少在陈爸陈妈陪着他的那些时间里,陈一帆可以让心里喘口气,也不用再吃街头路边的快餐盒饭。其实每次父母陪着他散步的时候他总是告诉自己要停止堕落,停止抑郁,可是当父母回去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常态。即便如此,陈爸陈妈的付出让陈一帆十分感动。高考前夕的某次散步,陈爸陈妈带着他去了附近的一座寺庙,坐落在半山腰,有一尊十来米的文曲星佛塑,陈妈小小的个子跪在佛像前虔诚的为自己的儿子祈祷,陈一帆知道,陈爸陈妈信这个,这是他们的寄托和为儿子做的最虔诚的事,于是高耸的佛像下个子小小的陈妈跪着祈祷的背影深深刻在了那个抑郁少年的心里。
靠着陈爸陈妈托着,终于度过了高考。好像高考完陈一帆的抑郁就慢慢好了,只是一时说话不太利索,直到到了新的大学,渐渐开心起来后,陈一帆才把长时间没怎么说话留下的毛病克服掉。感谢陈爸陈妈,陈一帆虽然没有取得什么更好的成绩,但至少没有在高考这场战斗中阵亡,靠着父母的陪伴和再一次发挥天赋,虽然一整年时间都在逃课但是陈一帆还是考了还算满意的成绩。
关于陈爸和陈妈,他们确实有着陈一帆小时候认为的“局限性”,可是在那种局限性中却又爆发出让陈一帆所诧异的开明、远见、坚强以及对陈一帆毫无保留的爱。陈一帆对于世界固执和倔强的看法在陈爸陈妈送来的一顿顿饭中渐渐磨平棱角,他知道世界上有无私的爱,但直到那一年他才真正明白,那种感人至深的爱其实自己无时不刻都在陈爸陈妈那里享受到。帆船还想去世界到处看看,但他已经知道家里的那辆小汽车才是最安稳和踏实的。成年后拥有自己的坚强和年幼时对父母的依赖二者其实永远不会分开,就像把正弦余弦曲线画在同一个坐标轴上,两条线时而远离时而相交,定义域是无穷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