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抵抗:龙之墓 (45)

1943109日,上海以东,中国

绵绵细雨在长江三角洲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了。今年的十月,上海是出奇的冷。作为一个南方人,传杰从来不喜欢寒冷的天气,特别是那种又潮又冷的。他用手从他的手表面上抹开了一些稀泥。

已经下午5点了!

传杰全身从头到脚都覆盖着稀泥作掩护。他已经潜伏在这里用望远镜观察浦东的提奥军控制区好一段时间了。

一切看起来都是模模糊糊的。

马上就要天黑了,能见度只会越来越糟。

“我根本就看不见提奥的太空母舰。”传杰喃喃自语道

“我也看不到那母舰。但我可以扫描到一号战列舰,就在我们的北边,没有任何动静。”这是黑鱼的声音。

随后,传杰慢慢爬进了一间已经倒塌的小茅草屋。他小心翼翼地从一台战地无线电上拿起听筒,开始拨号。正当传杰要开口说话的时候,他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尖利的叫声。传杰立马把话筒按在胸前,同时用右手关掉了无线电步话机。

一只狂龙在三百多米外的低空中飞过了传杰所在的观察哨。这只半兽龙缓缓地在灰蒙蒙的天空中巡视着这座饱受战争蹂躏的城市。上海的大多数建筑物都已经被毁坏了。即使对这狂龙背上的骑手来说,地面上的一切看起来都很压抑。在他的目镜中,地面上散布着很多从残墙断壁中溢出的热信号。根据狂龙上的电脑分析,这些热信号不具有任何的威胁。这骑手在最新的任务通报中了解到,这个三角洲里还有大约二百多万土著生物躲藏在瓦砾下。他的顶头上司说过,只要这些土著停留在警戒区以外,就不必浪费弹药来一个一个地消灭这些不构成威胁的低等动物。就像这支救援舰队里绝大部分的战队一样,他的顶头上司是一名由欧阳家指派来的维甲。而他,根本不喜欢这战队指挥官的说话方式。

摆他妈的什么臭架子!你认为你们比我们宾卫更优秀

这骑手从来不喜欢这些维甲。他相信在舰队里很多宾卫都有类似的想法。

不就是你们欧阳家有钱,工资开得高吗?

我他妈的才不屌你呢!

当传杰确定那巡逻狂龙已经飞远后,他重新与苏州的南方指挥部取得了联系。

“晚上好!李将军。有来自北平的消息吗?”传杰问道。

“没有。我还没从夏侯虎指挥官那里听到任何消息。”国民革命军东部集团军总司令李宗仁将军回答道,“冈村宁次将军在我身边。三个日军集群将投入进攻。”

“你好,我是日本中国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冈村将军答道,“我在这里将绝对执行天皇陛下的命令。”

传杰很清楚他是谁,但他根本不想回冈村的话。

最后,还是李宗仁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传杰,哨位上有没有什么新的动静?”

“还没什么大的动静。我忘了提过我们看到了…”

传杰的话音突然被一阵巨大的噪音完全淹没了。他脚下的地面也开始隆隆颤抖。传杰看了看无线电,知道连接在强干扰下中断了。地面接连震动了两分钟才最终停止。在这之后,那隆隆的声音又持续了一两分钟。

这隆隆刚落,毫无伪装的黑鱼走进了茅草屋,说道:“提奥行动了。他的二号战列舰刚刚离开,向北方开去了。”

“太好了!”传杰有点小激动。

提奥终于咬饵了。

很快,他们又和苏州的指挥部连上了线。

“将军们,请通知重庆。鱼儿咬饵了。疯牛行动应该全面展开。”

“我们会马上通知重庆。”李宗仁答道,“委员长会向联合国的其他领袖传递这信息。我们也将开始把指挥部前移。上海再见!”

“将军们!”黑鱼突然插话进来,他想要再提醒一下李宗仁和冈村宁次,“部队向前线开进的时候不要再用稀泥伪装。上海老邮政大楼再见。”

“为什么不要稀泥伪装?”李宗仁不解地问道,“我记得你曾说过,寒冷背景下的热信号会让我们的战士更容易被探测到。”

“是这样的,他们是会更容易被探测到。”黑鱼答道,“但这次,我们希望提奥知道我们要来了。”

传杰背着无线电步话机,与两位龙甲一起离开了前沿观察哨位。三人沿着一条小运河,小心翼翼地前往废墟中的上海市中心。

在距上海三十公里的西边和南面,成千上万的中国和日本步兵离开了他们藏身已久的地下掩体,开始向上海进发。

凌晨一点,传杰,黑鱼和白羊抵达了上海老邮政大楼。这座造型西化的大楼仍然耸立在运河边上。这大楼左边的大部分都已经垮了,而残存部分的外墙上布满了战争的疤痕。传杰抬头看了看大楼正中的那座钟楼。月光下,他仍旧能清楚地看到那巨大的时针还停留在五点钟上。

提奥可能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上海。

我真无法想象东方之珠当时的混乱。

三人从半坍塌的侧门进入空荡荡的大厅。白羊独自下到地下室,去找一个大小合适的房间来作为新的前线指挥所。而传杰和黑鱼则往钟楼上爬,想找一个高点来建立观察哨和通信基站。

“它还是很稳的。”黑鱼摇了摇钟楼中间的铁制螺旋楼梯,“上去看看!”

传杰跟着他一起爬到了楼梯的顶端,进入了一个四面都有窗户的小房间。

“这是个完美的观察哨位。”黑鱼评论道。

“我们的运气太好了,这钟楼居然还没有倒。”传杰表示同意,然后把无线电步话机放到地板上。

“我们的电池不多了。”传杰补充道,“希望李将军能带来更多的电…”

突然,无线电步话机上的指示灯开始闪烁。传杰急忙拿起话筒。

“它停了,”李宗仁急促地说道,“二号战列舰停在了黄河边上。”

19431010日,上海,中国

“双十节快乐!”李宗仁将军一爬上钟楼顶上的观察哨,就对传杰祝贺道。

“今天是我们的国庆日,我怎么能把它给忘了?”传杰答道,“不管怎么样,今天都会在历史上留下特殊的一笔。”

“敌情怎么样?”李宗仁问道,“提奥军知道我们要进攻了吗?”

“那是绝对的!”传杰回答道,“不过他们还是没什么动静。你来看看吧!”他顺手把望远镜递给了李宗仁。

“这不正常吧?”李宗仁对河对面扫了几眼后问道,“天空中没有一只半兽龙在巡逻。”

“他们在以静制动,等我们先动手。”白羊也从下面爬了上来,“传杰,我来接你的班。黑鱼和其他将军正在下面等你。”

传杰与李宗仁一起回到了大楼地下室里新建的前线指挥部。传杰还没到,就从走廊里看到黑鱼,冈村宁次和一些其他的中日将领站在一起。在他们的周围,很多中国和日本参谋工作人员正在忙着搭建通讯设备。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与日本人合作。”传杰对李宗仁低声说道。

“我也不知道。传杰。这确实非常尴尬。”李宗仁答道,“在大战前,我手下的很多将领与冈村是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的同学,同时也是朋友。而在这场战争中,他们拼的你死我活,恨不得亲手把对方掐死。不料到了现在!他们却必须要再次并肩作战?”

“这真是世事无常啊,”传杰叹了口气,说道,“作为军人,我们就像水面上的浮萍,根本不能控制自己要飘到哪里去,要向谁开枪。”

“作为军人,我们要绝对服从命令。我们现在最好只谈手头的作战计划,其它什么都别说。”

经过一番简短的问候,传杰和李宗仁加入了在一幅中国东部地图下的讨论。

李宗仁将军首先发言,“我们步兵的主力由西而来,但尚未到位。”他接着在地图上指出了当前进军位置与预定的进攻位置之间的差距,然后说:“我们还需要时间才能到达指定位置。”

“一旦你有了一个相对精确的出击时间,请知会我们。”黑鱼说道,“你那边怎么样?冈村将军。”

“日本陆军从南边连夜行军。同样的,进度比我们计划的要慢一点。”冈村宁次站起来答道,“我们的主力将在十七点整到达南汇,准备进攻。”

他居然没有说是大日本帝国陆军?传杰觉得有点纳闷。

他往常的傲慢到哪里去了?这对传杰来说至少是有一点点的震惊。

“那日本的航空队呢?”黑鱼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

“第一波日本飞机已经离开台湾,预计在十三点到达。”冈村回答道,“但是不大可能像我们计划的那样,陆空同时发起进攻。”

“陈纳德将军的电话。”一名参谋人员插话道。

“把他的声音放出来。”传杰下令。

“你们好!飞虎已经升空,准备咬人了!”陈纳德的美国南方口音在喇叭里响了起来,“十三点准时到达。”

前线指挥部里没有一个人回他的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伙计们。”陈纳德问道。

“对不起。老头。”传杰回答道,“我们的步兵无法按时在十三点发起陆空协调的功击。”

“那没关系。事情并不总是你想怎样它就会怎样发生。当飞虎到达的时候,和他们通话,想办法最大限度地利用它们。”陈纳德说道,“祝你们好运!伙计们。”

和陈纳德通话以后,黑鱼在房间里环视一周,和每个将领都双目相视,然后宣布道:“这一次,我们将会迷惑提奥。不仅以我们攻击的规模,更以我们攻击的决心来让他以为这是我们最后的决战。”

李宗仁将军看了看冈村宁次将军。两个男人微微地点点头。与此同时,指挥部里的其他人都暗自捏紧了拳头。

“所有的空中部队,一到达立即展开攻击。”黑鱼下达了最后的攻击令,“所有地面部队,抛下补给物资,轻装急进,慷慨赴死!”

他停了一下,然后向通讯官要求道:“原话广播我的命令:慷慨赴死!”

“慷慨赴死!”这句话在整个华东回荡着。从北边的镇江到南方的杭州,从最西边的芜湖到最东边的上海,沿着长江的南岸,这号令四处回响。超过二百万中国和日本的步兵抛下他们的补给和物资,向他们的终点目标快速前进。这些勇敢的年轻人将在未来几天内接连不断地涌入这座位于上海东部的杀戮场。

拼死一击!

慷慨赴死!

传杰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如果人类的文明就此而终结,也一定不会有比这更完美的谢幕了。

三个小时以后,传杰又回到了上海老邮局钟楼的顶上。一幅令人震撼的全景图在他面前徐徐展开。十几座浮桥沿着河岸一字铺开。在新建成的浮桥上,最先抵达的第一波中国步兵正在跑向运河对岸。

“还是没有动静。”传杰放下望远镜,向身边的黑鱼问道,“你有什么感觉吗?”

“还没有!”黑鱼清晰地回答道,“不过飞虎队很快就要到了。”

传杰走到西边,向窗外望去,却看不到任何飞机。

他们在哪儿呢?

传杰背起无线电步话机,从窗口爬了出去。。

“飞虎!飞虎!这是前敌指挥部!”传杰站在钟楼的最顶端,在不同的波段反复地呼叫,想要尽快和飞虎队取得联系。

很快,一片黑云从西方的天边冒了出来。

肯定是飞虎队来了。

“飞虎!飞虎!请回话!”传杰不停地呼叫着。

“传杰,是你吗?”话筒里传出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陈文宽先生?”传杰从那浓重的广东口音里立即辨认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但他心里还是一团雾水,“陈先生,你在一架战斗机上干什么?”

“嘿!大人物先生!我是陈文宽。”那声音听起来很激动,“我是来慷慨赴死的,跟你一样。”

“跟我一样?”

“是的。慷慨赴死!”陈文宽在无线电里喊道。

“慷慨赴死!”传杰回应道,“请把我的话传开,尽量延长你们攻击的时间!我们需要有更多的时间…”

传杰的无线电联络突然中断了。一群机首涂着锋利的鲨鱼牙齿,垂尾上画着带翅膀的老虎的P-40战斗机在他头上雷鸣一般地呼啸而过。站在废墟里幸存的最高建筑上,传杰不知道陈文宽有没有听见他的最后的命令。但他深知,陈文宽和其它飞虎队的飞行员们一定会慷慨赴死,在所不辞。

赴死?这对我来说没任何问题。

此时此刻,我只是希望能有一张你的照片,让我可以看你最后一眼。

在传杰的脚下,无数身着灰色制服的中国步兵正在不断渡过那条泥泞的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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