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焦月二十三
不归巷里,陈绯辞的月明小筑里的酒最烈,最香,后劲最猛,酒成时,坛子里的酒香,从不归巷里传出,只凭酒香便能醉人。
来往月明小筑的江湖人多,人云亦云,便给陈绯辞的琼酥酿安了一个,三杯下肚浑身爽,一滴沾唇满口香的美誉。
陈绯辞与寻常女子不同,自幼父母双亡,是月明小筑的老东家带大,老东家性子豪脱,放荡不羁,因此,陈绯辞从小性子就开朗。
陈绯辞打小便是男子性格,行事作风豪爽利落。寻常女子学得都是琴棋书画女红诗书,端的都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唯陈绯辞,生平的两个志向,多结好友,多饮好酒。
月明小筑今日来饮酒的人不多,连醉酒耍酒疯的都没有。陈绯辞扫视了一眼,注意到小筑的角落里,一个模样俊朗清秀的书生,喝的已经迷三道四,醉醺醺的了,穿着虽然寒酸,不过陈绯辞瞧着这秀才还算特别。
像这样满肚子墨水的人,最看不起的,便是陈绯辞这样的粗俗人,最不愿来的,便是这饮酒作乐之地。
俊朗书生端着酒杯,喝的醉眼迷离:“任他风雨渡舟,我偏逆水行。”
陈绯辞拨着算盘,感觉目光袭来,俊朗书生举着酒杯:“姑娘,同饮否?”
陈绯辞最喜欢的就是喝酒,月明小筑的规矩就是请老板娘喝的酒,也是要算在客人的酒钱里。
既然赚的是别人的银子,陈绯辞贪杯,也不推脱,和这个书生对饮。
这一喝便到了夜晚,喝酒的人都散了去,整个月明小筑就只有两人了。陈绯辞看着醉倒在桌子上书生,叹了口气。就让他留宿一晚,总要付了酒钱再走。
陈绯辞洗着酒盏,偶尔抬头,这书生喝醉了也是安静的,也不耍酒疯,倒在桌子上,偶尔说句梦话,除此之外,就只有两人的微弱的呼吸了。
祁扬清醒时,头痛欲裂,肩上的披肩滑下,捡起来,许是这月明小筑的主人给盖的。
陈绯辞下楼,靠着扶手,清晨起床,还未梳妆,披散着乌黑的秀发,一双眸光点点的桃花眼盯着站起身来的祁扬,伸手讨钱:“留下酒钱,才能走”
祁扬身上摸了一遍,竟没找着自己的钱袋,忽地想起进不归巷时被人撞了一下,钱袋丢了。
陈绯辞看在眼里,心里叹了口气,又收不到银子了。
有些懊恼,早知道自己就不喝这么多了,算了,左右不过一些酒:“这酒钱就先赊着吧,你哪日银子够了在给我送来便是。”
陈绯辞打了个哈欠,转身上楼上去了。
谁道祁扬站在下面,抬头看着欲要上楼的陈绯辞,大声道:“姑娘,这银子不是个小数目,我给你当伙计还债,还清了我再走。”
陈绯辞心里的小算盘啪啪的响,勾唇一笑:“好,不过你的住宿费和伙食费要扣出来!”又想了想:“脏活累活你都要干,还要给我算账。”
“自然的。”祁扬微微一笑。
月明小筑里忽然多了个小伙计,大家伙都恨得他牙痒痒,就是因为他,月明小筑不能赊账了。
自从小伙计上任,便将月明小筑这些来的账本翻了一遍,满打满算,赊的账比入得账还多。祁扬扶额,陈绯辞的月明小筑,若不是他来,早晚都得关门大吉了。
近来,月明小筑里喝酒的人少了很多,可账本里的银子确是越积越多,这些年的亏本,也渐渐都还了回来。
陈绯辞喜笑颜开,撒手不管月明小筑的事情,专心酿酒。偶尔,还会让祁扬教她写字读书,闲暇时,两人还会一同下棋。
自从有了祁扬,陈绯辞觉得撞到了宝
“祁小二,给我把那一大袋小米,谷子,大米,抬过来。”
“祁小二,我渴了,帮我递口水。”
“祁小二,这楼梯咋断了,你快帮我修修。”
“祁小二,今天我们吃什么?是吃糖醋鱼,还是炒西葫。算了,我都想吃,你快去做。”
“祁小二,祁小二,你快尝尝我新酿的琼酥酒如何。”
陈绯辞不论怎么使唤祁扬,他都不恼,细致温柔的将月明小筑的每一件事情打理妥当。
整整一年零三个月,正到了除夕时。
陈绯辞在宣纸上,笔墨下写了个大大的福。仰着脸:“祁小二,你看我这福写得好不好看。”
“好看。”祁扬温柔一笑:“不过拿笔的姿势还是不对。”祁扬握着陈绯辞的手,重新又写了个福:“这样才对。”
陈绯辞小脸一红:“那个,那个你的钱都还清了,有什么打算?”
祁扬道:“上京赶考。”
陈绯辞被握着的手顿了顿:“当上状元郎就这样好?”你竟要丢下我吗?陈绯辞没问出来
“总要去试试。”
“哦。”陈绯辞眼睛一红,心想长痛不如短痛,沉着声音:“那过了这个年,你就走吧,我送你。”
祁扬望着陈绯辞干净的容颜,点头道:“好。”
这个年,并不温暖。陈绯辞想。
祁扬走的时候,牵了月明小筑里唯一的一匹瘦马,陈绯辞将开春第一瓶琼酥酿给祁扬送行,祁扬走的时候,没有回头。
拿得起,放得下,没什么大不了的。陈绯辞想。
后来听说祁扬高中了状元,却留下一封书信,书信上有是十一字,气的皇帝跳脚:任他风雨渡舟,我偏逆水行。
又一年,月明小筑里,陈绯辞坐窗边,小筑外面下起了春雨,有些思念。
穿着蓑衣的清瘦男子拿下斗笠,抬眼,笑道:“老板娘,我回来给你算账了。”
雨未停,人未走,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