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要嫁人了,我的心很乱。
我们这里有个风俗习惯,就是笑贫不笑娼。哪家贫困没有钱,就会被所有人耻笑,不!不只是耻笑,还会明里暗里地想尽办法去伤害你,折磨你,就好像你是一个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被千夫所指。
但只要你有钱,你就会得到所有人的尊重,地位就像皇亲国戚一样,不管这钱是你通过什么方法赚来的。
我从小就没念过书,在家干活一直干到16岁,也就是去年,我深深的记得那天,我的父亲找到我,做了我从没吃过的一顿有肉的菜,我颤栗着不敢吃,他却往我碗里夹了好几块肉。
我心里忐忑,已经知道父亲的意思了,村里家家都是这样,终于轮到我了。
“明天你姑来,你跟她走,多多赚钱。”父亲对我说。
我没吱声,筷子却抖了起来,打得碗沿连珠似的响。
父亲看了我一眼:“明天留你姑住一宿,爸去镇上买彩票去,如果能中三十万,你就在家多待两年。”
我低下头去,不让他看见我的眼睛,他吃完了饭,像往常一样去睡觉了,我松了口气,把碗筷收拾洗了,桌子擦了收好。
“你可以问问你亲妈的意思。”倒着的父亲又说了一句,我惊讶地看向他,发现他并没有睁眼。
“南村的王二婆,那是你亲妈,你亲爹前年就去了,当初她家两个女孩,咱家两个男孩,为了儿女双全,就换了一下。”父亲口中淡然的话,像是在说路边捡了个鸡蛋。村里有换孩子的习俗,我也猜测过自己是不是亲生的,没想到成真了。和嘲笑贫穷一样,这里的人对于没有儿女双全的家庭也是极尽嘲笑之能事,所以这里家家户户都是儿女双全的。
一夜无眠,早上,我热好了饭,就出门去了南村,不知为什么,一路上的村民都指指点点,好多还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嘴巴轻微而快速地开合着,像是在咀嚼着什么。
我知道王二婆,那是南村一个中年妇女,我一年也没见过她几次,但每次她都愣愣地盯着我,我真没想到她是我的妈妈。
我到了她家院子门前,忽然有些迟疑了,我预感到在这里得不到我想要的东西,因为父亲很随意地让我过来,像是完全知道会发生什么一样。
房子的门忽然被撞开了,她冲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根木头棒子,披头散发地一直跑到我面前,隔着院子大门,我都看到她眼神中的黑暗,像深渊一样,流淌着血色的岩浆。
“你来干什么!”她用棒子指着我,“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是不是想让我在村里一辈子抬不起头?”
“轰!轰!轰!”
她一边用棒子砸着大门,一边怒吼着:“你给我滚!有多远滚多远!别等我打死你!”
我点了点头,彻底死心了,我早该猜到的,我们这里对于换出去的女儿,是没人敢认回来的,这是有违诚信和道德的行为,要被所有人谴责的。
回到家里,父亲没在家,姑姑却已经到了,她看见我很开心:“哎呦~这水灵灵的丫头,到了城里还不被人抢破头啊!”
我吓了一跳,当时虽然懵懵懂懂地,但也感觉什么东西塞在胸口,又狠狠地压住,我感觉要窒息了。
这时,父亲回来了,拿着一沓子彩票,估计有五十张吧。下午到晚上,我都盯着那些彩票,好像能从里面找出两根稻草来一样。
晚上八点,广播里报中奖号码,中了十块钱。我想说用这十块钱再买五张,迟疑了一夜,终于没有说出口。这就是一个仪式而已,让他们良心跨过深渊的仪式,我的命运是贫穷和不够幸运造成的,和他们无关。
第二天,我踏上了去往城里的火车。
在城里,我和另外四个女孩子一起,接受暴风雨的洗礼,也掌握了不少窍门,比如工作时一定要叫,越动听越好,这样才能让客人快点完事,好尽快接下一个。
我还记得年底的时候,许多人发了年终奖,这是不属于工资的额外的钱,花了家里也不知道,所以那段儿时间,我们生意特别好。
最后一天,我使出浑身解数,不知道接了多少,却在最后一位客人上败下阵来,直到晕倒。
我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酸痛难忍,嗓子也沙哑了,姑姑抱着我,笑中带泪地说:“丫头,你今天赚了半个月的钱你知道吗?”
“我不干了!姑姑,让我回家吧。”
她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好!”
月光那么亮,却照不透黑夜。霓虹灯淹没了星海,阴影布满了世界。
姑姑带我回了家,把卡给了我父亲,那里面是我一年赚来的三十万巨款。父亲很开心,用这钱给哥哥在镇上买了房子,又给我找了户人家嫁了,拿了十五万的彩礼。
这彩礼,给哥哥买了一辆轿车。但我的哥哥很不开心,他原本想要一辆宝马的,他说别人家女孩都出去做好几年,没想到我这么没用。
明天就要结婚了,我能预料到,结婚后的我要生两个孩子,如果不是龙凤胎,就要和别人换一个,而如果是龙凤胎,我的女儿,是不是还要经受我的轮回呢?
我不知道。
我只希望世界末日早点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