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笔时我本不想用“母亲”一词,因为生活化的称呼里基本上与此二字是绝缘的,可落笔时又实在想不出还有哪一种称呼能表达出那种难以明说的厚重与情深,也许只有“母亲”二字才足以体现吧。
细细想来,我对母亲的称呼好像也经历了许多不同的阶段,从儿时的“我的好妈妈”到青春期时的“哎”、“喂”或没有称呼再到如今简短的一个字“妈”,似乎每一种称呼都蕴含了不同的意味。
正是这些意味见证了我的成长,也见证了我与母亲的故事。
我的母亲常说我小时候是我们院里最招人喜爱的小姑娘,因为那时候的我永远是穿的最漂亮小辫子扎的最多的一个,所有人见到我都逗我笑,那时候的我总是有许多漂亮的扎头绳和小发卡,引得邻居的小姐姐天天往我们家跑,那时候的我小嘴甜的像蜜糖,天天“好妈妈,好妈妈”的叫个不停。。。。。。不过,那时候的我可爱的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
我曾听过这样一种说法:每个人的成长都是一个不断死亡的过程,孩提时记忆的消亡是由于你的体内已经长成了一个叫做青春期的人,而他悄悄杀死了你身体里的童年,所以,人的记忆总是残缺的。也许,这是真的,因为到了十几岁的时候,我完全忘记了我的童年,不仅对母亲与我提起的童年趣事产生了怀疑甚至对她也满怀厌恶。
那时候的我最不愿见到人就是母亲。
甚至,希望她能永远消失在我的生活里。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叛逆期吧,只是那时候的我并不懂这些,所以,我与我的母亲陷入了我曾以为会经久不息的战争,可是,那时候的我,并不懂这些。在后来与母亲的对话中我才后知后觉,原来每一次的争吵之后,她都会偷偷地掉泪,这如刻在心头上的记忆而她总会慢慢转换成海滩上的细沙,任之随海浪静静隐去。
“你知道吗?”母亲曾这样跟我说,“那年你高二时,我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去见你,你却告诉我,希望我不要再去了,那时候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那种孤独感从没有体验过。”这是我自认为自己长大以后母亲才与我提起的话题,虽然她的口吻是戏谑的,可是我又怎能不懂,那时候她工作繁忙,虽然离家的路程只有十五分钟,可选择住校的我甚至连家都不愿意回,因为家里没有她啊,明明很期盼的见面,明明看见她满脸怜爱的出现在楼梯拐角处时的我强忍住了即将喷薄而出的泪花,明明心里有千言万语,可说给她的话最终却是一句冷冰冰的“你不要再来了”,当时的我以为我很酷,因为我表达出了许久不见的愤怒,也表达出了我的生活并不需要一个母亲的冷漠,当时的我认为只有这样的表达才能让她心里承受巨大的负罪感,事实证明,当时的我真的成功了,可现在看来,负罪是有,却各有滋味。
光阴弹指,转瞬便逝。当我体内的大人终于成功打败了那个叫做青春的叛逆丫头,我才开始真正学会去体会她、了解她。
后来的母亲,于我而言与其说是闺蜜更像是一个小孩。这不知何时发生的改变显得顺理成章,好像我们从来没有过任何纠纷与争吵, 母女啊,又何谈纠纷与争吵呢。
在我长成大人后,母亲与我聊得大多是家常事,好像她的不解与牢骚说与我听我都能完整的给她提供一套解答方案,奇怪的是,正是她的这种信任让我愈发觉得原来母亲也只是个孩子,如果她没有“母亲”这一头衔,说不定,放到我的班级里也会是一个问题百出的少年,所以,我真的做到了每一次都能帮她解一解那些心头的小疙瘩。
所以,在成年以后,我们俩的角色发生了变化,我每次唤她一声“妈”,她也不应,而是笑眯眯的与我谈论她的见闻或不解,所以,我渐渐觉得我成了她的母亲,而她则成了我的一名学生或是一个孩子。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我也即将成为一名母亲。
事情起源于一次失误的孕检,当时医生的话字字扎心入肺,导致我在医院便不顾形象的大哭一场,冷静下来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母亲,见到母亲,两人相看无言,眼眶却早已湿透,母亲说“你坐下来,我给你梳梳头吧。”就在这一齿一梳间,往事如过电影般在我眼前浮现,那个扎着一头小辫的小姑娘甜甜的叫着“我的好妈妈”,然后一头扎进无限溺爱的怀抱,那个明明很需要爱却倔强的强装冷漠的无知少年,那个自认为已经看懂一切一脸自信的为母亲答疑解惑的老师,还有面前这个无助的即将成为一名母亲却不知所措的我,我瞬间读懂了母亲,孩提时的宠溺,青春期时的愧疚与隐忍还有成年后的问答,那简单到在我眼里根本不是问题的疑问其实是母亲在一步一步将我交付于这个社会。
而现在我也即将成为一名母亲,泪眼婆娑中往事就像一场无声的 电影,放映的是我与母亲这短短的二十几年。
后来我又做了一次检查,各项正常的指标让我们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气,可是,于我,这些好像都不是那么重要了,因为,从此以后,我更懂了“母亲”这一词语的含义。
而我,也即将成为一名与她一样的母亲。
写于2018年4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