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楼之间风很大，头上的大衣帽子被吹落，头发顺势挡住半面脸。撩开脸上的头发，我用手再次把帽子戴回头上。
楼下排队做核酸检测的人们下意识地双臂保住上身，裹紧衣服。春天的北风吹在人脸上，像针刺一样。
小区大门旁的发廊里竟亮着灯。只有一名美发师，一位顾客。不是通知停止营业吗？还偷偷地开门？胆子有点大！
想着自己的头发也长长了，就隔着门大声问：“剪头发多少钱？”“88”里面的美发师喊到。
真有你的，顶烟上开门也罢，居然还涨价啦！敢干！
要是托尼吴老师，绝对干不出这种事情。
集才气与技术于一身的美发师才能被洋气地称为托尼老师。
我与托尼吴老师至少有十几年的交情。十几年里虽然搬家两次，但房子在同一经度上迁移，且距离不超过四千米，以至于后来一家三口的头发都被托尼吴承包了。
十几年前夏天的徬晚，天气很热，吃过晚饭，老公说他的头发长了，要去剪剪。
小区周边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老公剪头发的那家店，是周围数得着的连锁发廊。夏天美发店的空调很凉爽。“我陪你一起去”。蹭冷气是我不能说出来的狭隘的小心思。
主要是老公一直说小吴剪头好，男生的头发剪出花来，也就那样。因为自己一直留短发，平均每隔一个月就要剪一次。
我每剪一次头发都要到市中心，去找另一位美发师，久而久之未免闲路远麻烦，便想在家附近找一位好的美发师。
眼见为实。这次去美发店主要想暗地里观察一下小吴老师剪女发如何？
小吴的工位是美发店进门的第一把椅子。占据此位的一般是美发店里的大咖级人物，不是店长就是技术总监。
当天小吴穿一件白色的布衬衫，整齐地扎在腰带里，他的发型和装扮与电影《山楂树之恋》里男主简直是一个模子扒出来的。
进门时小吴正操着一口辽西口音，与椅子上的女顾客边聊天边工作。看到我们略显木讷地打招呼：“x哥来了，剪头发得等会儿。”手并没有停下来，目光专注在女顾客的头发上。
小吴眼睛够大，双眼皮，但不灵动。长方形的脸，依稀可见被太阳晒出的两个红脸蛋，咬肌发达，整张脸配上店里发的白衬衫，人越发显得土气质朴。
小吴有个特点，不管后面有多少顾客排队等他剪发，不会对他剪发速度造成任何干扰。他会匀速稳稳当当地剪完每一个头发。
他剪女发的手法娴熟，但是发型不是我需要的，常规不新潮，中规中矩的发型。
一晃夏天过去，秋天的时候老公说，小吴开了自己的美发店，在以前工作的发廊正对面的街上。
一问原因，是因为原来发廊的老板，给店里每名美发师下达任务，向顾客推销门店储值卡，完不成任务，按规定在月工资里扣罚款。
小吴张不开口让顾客办卡，自然完不成老板下达的任务。月底工资扣得有点多，一睹气索性辞职单干。在老板店的对面自己开了一家新店。
小吴为人实诚，以前的大部分顾客顺理成为小吴新店的忠实粉丝。几年下来，小吴的店顾客盈门。
小吴这几年报名参加过全国和市里组织的美发大赛，取得了前几名的成绩，被市里的一所较有规模的美发学校聘为讲师，每周2次到学校授课。
小吴结婚生子，美发店经营的平平稳稳。
我到小吴的美发店里剪头，是从外地进修回来，头发已齐肩。给我剪头的理发师也外出进修学习。无奈之下，又跟着老公来到小吴的店里。
“嫂子你的头发，别剪得太短吧！”“你看着剪吧！”
小吴剪完又对我说。“嫂子，我觉得你剪这个头好看，温柔。”
小吴给我剪的貌似波波头。单位的同事看见，夸赞我像变了个人，温柔优雅。
再后来我的亲朋好友，及亲朋好友的家属都成了小吴美发店的顾客。
今年春节前一个月，突然接到小吴的语音电话：“嫂子，你好长时间没有剪头发了？”小吴的声音听着有点异样。
“嫂子，节前不能给你剪发了。我肺里长了个结节，前两天做了手术摘除。事先没有跟你们说，怕你们担心！”
“你们的卡里还剩一百多元，我转给你。店不能继续开了，准备兑给现在店里的大工。”
“嫂子，身体要紧，我得先养身体。”
听着小吴一连串的话，我在飞速地想着怎样安慰他。
小吴最看不上让顾客在店里办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离开以前工作的地方。
等到自己开店，小吴也推销起自己店里美发卡。不过他的美发卡最大的金额也就三百元，顾客都可以接受。现在想想这也是他的底线。
“小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先养好身体是必须的。”我小心的回答：“卡里剩下的那点钱，不用退，先存你那儿。等你养好身体再开店，无论在哪儿，嫂子一定捧场！”
一阵沉默，“嫂子，一时半会儿我恐怕开不了店！”
我一时语塞，“小吴，听嫂子的话，别想太多，嫂子还等着你剪头发呢！”说完，我赶紧挂断语音。
小吴是家里的顶梁柱，他媳妇以前没有工作，在家专职带小孩，这几年孩子长大上学了，才在商场找到一份收银员的工作。
小吴不工作，家里的主要经济来源将要断掉，以后他们一家的生活怎么办？
十几年来，小吴已经成为生活里不可缺少的一位老友。如果他住院手术被我们知道，怎么也会到医院去看望和安慰的，不会让他们一家独自去面对未知的病魔。
接小吴电话后，我就一直在想，是不是染发类产品对小吴身体造成地伤害？小吴不能工作，是不是说明病情不乐观？
春风每每吹动头发，不由自主地就会想起小吴。春暖花开时，小吴的店还会开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