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写在来深满四年之际。从前不敢想象的日子,如今都踩在脚底下了。我是流着泪写完。)
最近在看张德芬那本综合了禅定、心理与神秘学的书《遇见心想事成的自己》。我知道自己身上有很多bug,拼命地想早些年经历过的痛、受过的伤。
今天早上周先生帮我回忆起了,他说:你流鼻血了。
我想起了我流鼻血最严重的那次,我本来是被大姨妈造访的,因为在准备公务员考试,常常熬夜,加上总考不中,心情郁闷焦躁,所以本来该从那里流的血,从鼻孔流出来了,怎么堵都堵不住,流了将近半小时。妈妈说那叫做“倒经”,非常严重。于是我的心情更加沉重。从那次以后,我的精力大不如前,学习、考试更加吃力。
因为总也考不中,妈妈决定让我来深圳投奔舅舅。我不同意。那是我们母女感情爆发危机的一年。两个人只要一说话一定会爆发一场大战争,半夜也吵得邻居不得安宁,我一边哇哇大哭一边用红笔在日记写着满腹的委屈与愤恨,可是我妈在旁边哈哈大笑。
妈妈觉得深圳遍地黄金,我觉得深圳遍地陷阱,妈妈觉得深圳有亲人帮助,我觉得深圳的亲人等同老板,总之,妈妈觉得深圳是蜜糖,我觉得深圳是砒霜。
因为妈妈的坚持,舅舅的女儿答应给我找个工作,前提是我要先考下证券资格证。而我这边明显弱势——总也考不上公务员,马马虎虎找了一份职业,加班多,工资少,妈妈非常不满意,天平向她那边移动。
本来不得志就够郁闷了,可妈妈总是不给我好脸,我实在受不了了,于是妥协了,决定考那个证,我又开启了熬夜复习的模式。
每天坐在床上,伏在小小的考研桌上学习。(家里太小了,没有书房,连专门的写字台也被杂物占据了。)
一天早上,我想去厕所,站起来后,天旋地站——我隐约知道自己晕过去了。在下跌的过程中,我的膝盖碰到桌子,桌上的水杯先于我摔到地板上,玻璃的,一地碎渣子,随后我重重地头朝地倒下,床的高度加我的高度,足够2米了。因为后脑勺剧痛,我醒了——谢天谢地,我没有躺到渣子上!
可是我全身动不了,我叫我妈,她没听见,事实上,从我们吵架开始,她就不怎么正眼看我了。
我就静静地躺在地上,碰洒的水从桌子上,一滴一滴地滴到我脸上,虽然我没哭(哭不出),可是一脸凉水,加上冬天的地板,再加上剧痛的后脑勺,让我更觉悲凉,把我对家最后的一丝眷恋也斩断了。我从未想到会与死神如此接近,我还有什么好怕?最亲的人都不在我身边,我还有什么好留恋?原来死,就是一个人的事情,想必生也不用一大堆人在一起了!
不知躺了多久,我终于能爬起来,默默地扫干净了地,吃了一点东西,继续学习。
40天,对证券毫无基础的我,考下了资格证需要的两门考试。和我同时考的表妹,经济系学生,没过。
后来,舅舅的女儿也并没有给我安排工作。因为家族的一些历史原因,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我,可能不相信我能考到才说了大话。
全家人都感觉我被骗了,爸爸好生气,我无感。一开始我并没有想去求她。一对二十年没有走动过的表姐妹,能多有感情呢?凭什么我一来就要求人家给我工作?帮我是情分,不帮我也没什么不对。我考这个证纯粹是为了摆脱我妈对我的冷漠和鄙视。
2012年3月25日,我还是来了深圳,拖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里面有一床薄毛毯,一个笔记本电脑,一本日记,一套衣服,4000块人民币。
来深圳的第一周就见了三份工,并且敲定了一家单位。 后来表哥去单位看我,我赤着脚穿着洞洞鞋,一条肥大的哈伦裤看起来像在地里干活的衣服,一件20块钱的白T恤洗的也很肥大了。
哥哥略尴尬地说,你上班就这样穿?我腆着脸笑嘻嘻地说是啊。
过了半个月他就帮我换了工作,带我去见大老板的那天,是深圳最热的时候,他一改往日意气风发牛逼哄哄的样子,一路小跑,几根白发颤巍巍地在阳光里闪烁,一脸谦恭地笑容。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要好好干,才对得起他。大老板愿意用我,其中一个原因竟然是因为我有那个证,呵呵,所以世界上没有白做的事,任何付出都是有意义的。
新单位非常高大上,我就像一个初中程度的孩子没有任何地铺垫和准备地上了哈弗大学,工作强度和人事事务让我蒙了两年才回过神来。好几次,我的屁股就要跃跃欲试地抬起来,手就要颤颤巍巍地抓到手袋了,我想起来阳光里闪烁着刺眼的光的白发,我硬着头皮坐下来,做下去,终于有一点点起色了。
我跟周先生谈起那段撕心的岁月,两只眼睛马上就蓄满眼泪,我赶紧45°仰起头,蛋蛋忧桑地望着天空,使劲转眼珠子,可是就是干不了,可能周先生觉得我在公交车上这样梗着脖子的样子实在不雅,递给我一张纸巾。我一边说这种时候,你应该回避,一边接过来。
刚到深圳半年的时候,我妈毕竟放心不下,过来看我,看到我与人合租的房子,看到我每个星期数着一块块钱买鸡蛋,看到我房子里一坐下整个人就凹下去的破沙发。我略得意地告诉她,我最穷的时候身上就剩下7块钱,可是我硬撑了3天,撑到发工资。
这回轮到我妈哭了,她叫我回家,说她错了,家里养得起我。我哈哈大笑,我觉得她一点没错。
如果我不来,我怎么能遇见待我如珠如宝的周先生?真正的千里姻缘一线牵,多么珍贵!虽然我们一开始都很穷,可是我们一点一滴地建设小家庭和未来。这四年里,我落了户,结了婚,买了房,买了车,办了很多大事,人生的厚度也一点点增加,眼界也一点点开阔起来。
这是当年那个躺在一堆玻璃渣子中绝望的我不曾想到的。后脑勺的那一下重击,让我的驱壳换了一个灵魂,旧的那个胸无大志、迷恋小确幸、受到伤害躲起来舔伤口、自怜自哀,很懦弱的灵魂被敲碎了,新的这个,皮糙肉厚,尺寸大了很多,还挺有弹性的,无所谓的事情多了,摒弃“受害者”模式,愿意心平气和地认识、接纳这个世界。
可是这个交换的过程,只有我自己知道有多么疼。从与朋友们的相处中,我慢慢体会,这也是难得的机缘,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给灵魂动一场大手术。
我最好的闺蜜,现在的情况和我当年差不多,生活、工作遇到诸多阻塞,人生似乎是行到一片死水中了,想要改变,可是毫无进展。我邀请她来深圳,讲了很多大道理,但她像当年的我一样,放不下这个人,放不下那件事,害怕未来还不如现在,害怕未来发生自己无法应付的事……诸多不舍和担心,让她换一个环境,无异于把她连根拔起,根根毛细血管都扯得疼,我明白。
我不能像我妈当年骂我一样骂她,也许她会习惯与现状握手言和(必须的,不接受就永远痛苦。)以后,我也不想因为类似的事情骂我的孩子。如果他(她)想去山区支教或者去肯尼亚、坦桑尼亚之类的国家做义诊,我都支持,我一定不会用物质来衡量他(她)的选择,前提是他(她)自己真心喜欢。当然了,还有一个重要前提,就是我有资本支持他(她)追求自己的梦想,不会做一个等着儿女的钱付医药费的老人家。
如果他(她)有一天对自己的生活产生疑问了,我愿意把我的经验分享:生活不是童话,中没有一直稳定安乐的日子,在生活把你的路堵死之前,你先天上地下水里地观察一下路况;在生活要把你高高摔下、远远抛出之前,你先伏在地上、爬出舒服圈;在生活让你撞南墙之前,你先把北墙东墙西墙撞碎;在生活要你跪下之前,你先给他磕仨响头;在生活要打你之前,你先左右开弓打自己七八个大嘴巴子。
我说的比较粗鲁,其实古人早有训言:居安思危、否极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