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友顺子在微信群里分享了一段农村过年杀猪的视频,很喜庆,虽然各地风俗不一,杀猪方式不同,但过年的浓郁气氛都是一样的。
公司每年腊月底,为迎接新春,就把在农户家里订养的两头肥猪拉回来,于众人的喜笑声中烧水磨刀,屠宰刮毛,高高兴兴地喜庆丰年。
记得去年腊月二十一,天满阴云,北风裹挟着星星点点的小雨滴,有点阴冷。
年快来了,大街上到处是烟花爆竹的噼噼啪啪声响,因为上班,每天都是家里、公司,公司、家里,两点一线,忙碌的我们没被外面的热闹所吸引,只顾埋头手中的工作,没有察觉半点年味。
中午下班时分,公司绿色皮卡车伴着猪的嚎叫一路风尘地开进院子里,远远的看见车厢内有猪的脑袋在晃动。同事小牛兴高采烈地跑过来,手舞足蹈地说:“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啊,过年了,下午杀猪了啊!”
是吗?
呵呵!果然是的!
午饭后,只见年龄一大一小的两个屠夫骑车来了,“突、突、突”的摩托车后架上绑着杀猪用的腰盆。
堂姐匆匆往车间赶,她是厨师长,这些事情由她管,只见她站在车间门口喊了四五名员工,帮忙去逮猪脚。
卸下的腰盆放在皮卡车屁股后面的空场地上,两位屠夫已经系好皮围裙,嘴上叼着堂姐递的香烟,手里端着泡好的小花茶,香烟熏得他们微眯着眼睛。年龄稍大点的屠夫一边呷着茶,一边招呼员工过来逮猪脚。杀猪用的工具篮摆在腰盆边上,钩子,刮板,长刀短剑的摆了一溜。
车上的两头黑猪可真不小,颠倒着个儿趴在车斗里,也许是晕车吧,动也不动,开车的师傅说两头猪合计八百多斤,众人七嘴八舌地齐夸不小。
抽烟的员工都点燃一根烟,屠夫一声吆喝开始吧,大家动手拿起绳子,抬脚的抬脚,绑猪腿的绑猪腿,揪尾巴的揪尾巴,拧耳朵的拧耳朵。车斗小,地方窄,猪养的太肥,动荡不了,只好四肢张开趴在那里拼命地嚎叫着任凭大家摆布。
没费什么劲儿,猪在嚎叫声中被抬上了腰盆案板,屠夫解了绳索,众人使劲按住。堂姐将加了盐的不锈钢盆放在猪头下面的地上,年纪小的屠夫手持尖刀一声吆喝“按好了啊!”语落刀进,殷红的猪血喷薄而出,一大部分射入不锈钢大盆,还有些许溅在地上。大家齐夸屠夫好刀法,猪的嚎叫在众人的说笑声里渐渐湮灭,腿也不蹬了,头也不摆了,真肥!
我站在车间的窗户边,远远的观望,好一副年的图画!
小时候家里也养过猪,只是没有这么大,这么肥,杀猪也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看见。母亲是不会让我们去别人家杀猪现场的,别说杀猪,就是宰一只小鸡,她也不会让我们看的,说是小孩子看了以后大脑会变“猛”(猛,桐城话不聪明的意思),变笨,将来考不上学。从那时起一直到现在我还有点纳闷:怎么没看别人杀猪,后来我仍然没有考上学呢?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家里和其他人家一样极为贫困。人的肚子都没法喂饱,还奢谈什么养猪!平时只是逢年过节才在汪河食品组买点冻肉,按现在说是咸得死人,斤把肉上面的盐珠子差不多有一两。没有瘦肉,都是肥膘,正好回家炼了做油,但又不能炼得太狠,太狠了就没有肉味。
好想吃一顿香喷喷的猪肉大餐!
有一年腊月下雪,父亲在汪河德岭林场看山林,林场隔壁的王家正好过年杀猪。父亲看我们馋的慌,就软磨硬泡他家人赊了五斤猪肉,欢天喜地的像搂着个宝贝一样,趁着地上积雪尚未结冰,连滑带踢地搂回家。进了家门来不及拍拍身上的落雪,就招呼母亲和我们看他的宝贝。
母亲一脸惊讶,我们更是欢呼雀跃,那可是五斤猪肉啊!闻着都香!母亲向隔壁大妈借来二斤大盐珠子,把肉放在一口小坛子里腌好,还找了一块平石板洗干净压住坛子口,生怕肉会飞了似的。我们更是喜在心里,乐在眉梢,这下过年该有肉吃了!
那个傍晚时分,一个瘦瘦的身影满身是雪的拄着棍子站在家门口,不停地拍打着身上的雪。我们不认识,他看着我大声地问“小伢子,你大大呢?”母亲闻声出来,认得是林场隔壁王老家的小儿子,很是诧异。急忙让他进屋,随即倒杯热水递给他。王家小儿子一边咳嗽,一边说出事情原委。
原来卖猪肉的事情他家老头子并不知道,父亲把猪肉驮走,只是王家老母亲和小儿子同意。待王老回家知道后,大发雷霆,呵斥小儿子立马把肉讨回来,王老脾气躁,王家母亲拗不过,只得让小儿子下山来讨。母亲听完事情经过,一边去拿肉一边给他赔不是,这么大雪的天,害得人家上山下山,来回跑二十多里路。父亲心里也是过意不去,一脸尴尬的赔着不是。我们兄弟三人站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母亲把肉装进蛇皮袋子,眼巴巴的看着王家小儿子趁着天未黑一头扎进风雪中,直到送他走远的父亲回来,小弟还在哭。
第二年,母亲狠狠心:“咱家也喂一头猪!哪怕人饿点肚子,哪怕过年时猪只有几十斤哪!也给小伢子们解解馋!!”后来因为我们要读书,还要挣钱买米,一开门就是柴米油盐,处处要用钱。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家里生活费用全靠向山上的树木柴禾索取,收入是很微薄的,猪自然没有养成。
田地到户后不久,我也初中毕业,随远房堂兄学农村盖房制瓦,家里负担轻了许多。那年母亲终于圆了养猪的梦,而且养的是黑猪,因为大家都说黑猪肉味道好,营养价值高。
当年养的黑猪并不太大,只有百十来斤,杀猪的时候,家里非常热闹,左邻右舍的叔伯们都过来帮忙,母亲忙前跑后的,递烟倒茶,笑得合不拢嘴。不一会儿功夫,黑猪就被放倒在腰盆案板上,长着一双鼓眼睛的屠夫在猪蹄处用刀挑开一个小口,把一根一米左右,手指般粗细的铁棒从猪蹄那里捅进去,直捅至猪头猪尾,然后鼓起腮帮向里吹气,腰盆边上有人用棒槌不断地敲打猪身,猪身慢慢的充盈,直到最后像只充满气的皮球才罢。
刮净皮毛的猪用铁钩钩住脚倒挂在屋檐的梯子上,屠夫手持尖刀很轻松地破开膛,几瓢开水冲净残血,卸下内脏,然后有人帮忙再取下来放上案板,屠夫切一刀好肉递给母亲去准备晚餐,剩下的一刀刀分割成两至三斤左右,待肉凉腌制腊货。边上人有看热闹的,有帮忙洗猪肠扯猪油的,有来来回回拿开水的,大家喜笑颜开,热气腾腾。
天擦黑时开饭,在明亮的白炽灯灯光下,在众人的欢笑声里,一盘盘香喷喷的猪肉系列菜肴端上桌来,酒已开,杯已满,红泥小火炉上锅子“突突”在跳,亲友们谦让着一一落座,开始推杯换盏,屋子里立马暖意融融。
我从父母亲的眼神里、笑声里,亲友的酒杯里,还有桌上热气腾腾的炉锅里,看到的都是丰收的喜悦!
时间一晃二十多年过去,现在饲养场生猪全部送至屠宰场,咱家早已不养猪,春节前农村杀猪的场面也很难看到,街头巷尾的超市内有足够的猪肉随便买,只是味道已不如从前,好怀念那些能看到杀猪的春节!
手机里顺子的视频还在,我随手@了他一条信息:
有一种记忆叫杀猪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