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八月初六
儿时的暑假，在上海的桃浦新村，在外婆家。
外婆家位于一座老工房的四楼。面积并不大，但那时候的我觉得好大好大，大到我们这几个顽皮孩子能像小兔子一般到处嘻嘻哈哈，活蹦乱跳。
炎炎夏日，外面的世界，酷暑难熬。但只要躲进外婆的卧室，将门一关，空调一开，便是我们的清凉乐园。
我，表妹，表弟，常常爱从沙发上跳到了椅子上，从椅子上跳到了桌子上，再从桌子上跳到了床上，反复循环，乐此不疲。
到了下午，水门汀地面上凉席一铺，大家一起围坐之上，看电视，办家家。有时是人手一根光明牌盐水棒冰或者冰砖雪糕，一点一点地舔；有时是围着半个西瓜，一人一勺，津津有味；有时是一人一碗冰冻绿豆百合汤，大口大口喝个底朝天。
那时候电视台里的节目，都那么好看。除了众所周知的西游记，还有很多不错的国外电视剧和动画片。
一到晚上，有线电视频道还会播放港台电视剧，武侠片，生活片，部部都精彩，我们时常晚上追最新二集，然后次日早上再看一遍重播。
到了周末，还有好看的上海本土综艺节目，快乐大转盘，智力大冲浪，都是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好节目。
当然，我们最喜爱的还是大英雄奥特曼。记得表弟年幼时，特别特别喜欢奥特曼，一集不拉的看，看完就在纸上画奥特曼，然后画着画着就真的学起了美术，高考时选择了美术专业。
外婆爱花。她家的阳台，总有鲜花盛开。
在她细心培育的各色花花中，我独爱逗含羞草。这其貌不扬的小东西，只要手一轻触碰，便像做错事一样羞答答低下头，真好玩。
还有芦荟，我们时常趁外婆不注意，偷偷掐一段芦荟叶，抠出里面黏黏的汁液，擦手擦脚，煞是有趣。
那个小小的阳台，也曾经一度成为了我们坑蒙拐骗的舞台。
那时上海的夏夜，不如现今这般热气难挡，夜空中偶尔会有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还时常伴有舒爽的微风。男女老少们，都喜欢搬个凳子和躺椅，聚集在外面乘风凉，还有人风凉着风凉着就睡着了，也难怪，舒服么。
外婆家亦是如此。
晚餐过后，大人小孩都爱往阳台挤，吹吹风，聊聊天，讲故事，猜谜语。
也许是一时的财迷心窍，被我发现了一个赚钱的契机。
经过集体商量，我们在空闲之余排练了几个节目，无非就是唱唱歌，跳跳舞，然后在晚上表演给大人们看，强行向他们收取观看费，一人一元。
当时觉得这个主意简直不能再好了。大人们居然通通买账，还对我们拙劣的表演大大赞扬。
尝到甜头的我们，于是乎夜夜表演，场场挣钱。终于攒到了三十多块。
这可是我们辛勤劳动的成果啊！
为了保护这血汗钱，我们共同商量要将其存放于一个隐秘地方。经过多次实地考察，最终决定藏在小区后面的花坛里。
于是，我们把钱统统放进了一个铁罐子里，在花坛里挖了一个坑，埋了进去。
终于有了一个安全可靠的地方来安放我们的劳动果实了，小小的心里，期冀慢慢增长，幻想着铁罐子里的钱能越攒越多。
哈哈，结局自然不用猜。
一周后，当我们再去花坛时，这个承载着小期冀的铁罐子不翼而飞。
当时我还大脑严重缺氧，误会表弟偷窃，害得他备受委屈，大哭不止。呵呵，这缺氧的程度可不是盖的。
虽然会犯缺氧症，但我脑子里也总会时不时蹦出一些想法，比如希望能拥有一个秘密基地。
因为邻居家的孩子就有。
他们所谓的秘密基地，就是楼下一个被大人们废弃的超迷你门面，卷帘门一拉，玻璃柜台上一坐，大有占山为王的架势。
而我们没有。
但我们有外婆家。
外婆家的小间儿，也曾是我们的秘密小空间。 我们窝在里头，对着录音机唱歌讲故事，搞个烛光晚餐，排练节目，快乐不已。现在回想起来，那时我们的兴奋点好低啊。
有时觉得枯燥了，也会去外面溜达。
跟着邻居大姐姐，走啊走，一直走到了农田。
当时的桃浦地区，还有农田，杂草地也四处遍布。偶尔在一片绿油油之中，还会发现几头萌萌的山羊。
我们步入杂草地，大肆喧叫，叫累了就逗山羊玩，喂它们吃草，抱抱小羊羔，就像现在抱小狗一样。
逗完山羊，便跑到附近的教堂，乘没人的时候，大玩教堂里的风琴，直到被人赶出来为止。然后再一路溜达回家，在小区门口买个知了回去，养在阳台上，每天喂它几个毛豆，拿筷子逗它玩。
哈哈，看来我小时候，也曾有过熊孩子的时光。
当然，熊孩子在美食面前，也不会抑制住内心的狂热。
每到暑假，外婆总会给我们弄各种好吃的，她会使唤外公去菜场挑选当季最新鲜的食材，把最好的待遇留给我们。
印象里，眼前尽是她一天到晚忙碌不停的身影，忙着给我们准备水果，制作美食。
她会做一大锅茶叶蛋，天天吃，怎么吃都不腻。她做的煎蛋饼，红烧肉，酱鸭，鸡汤，冬瓜咸肉扁尖汤也都很棒，备受我们喜爱。
每周，她会逼迫每个孩子吃一只清蒸童子鸡。其实我们都不太爱吃，常常嚷嚷。但外婆一瞪眼，又立马安静下来，乖乖地把它吃个干净。
外婆对我们是真心好啊。
那个时候的外婆，还算年轻，身体也是杠杠的。
她能一手毫不费力地提起一桶饮用水。每天晚上，我都看到她拎了个大水壶去阳台浇花。浇完花，再拿了瓶六神往我们靠床的墙壁上猛洒。按照她的意思，这是防蚊虫的好方法。后来有了空调，这个举动便再也不进行了。
她喜欢给我剪脚指甲，常常笑我的指甲长得如刀片。她还会陪我们一起看晚点档的外国电视剧，然后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嘴里却一直念念有声。
如今，我们一个个都慢慢长大了，远离了有暑假的岁月，踏上了工作岗位，有的还已成家生子。
外婆也变老了。她走路变得颤颤巍巍，力气也不复当年，甚至已经不再下厨。而我们在外婆家逗留的日子，也变得屈指可数起来。
但我们每年也会不定期安排一些聚餐，邀请外公外婆一起享用美食；有时也会带点水果保健品，去他们家里看望；每年春节，每人都会自觉包个红包，献给外公外婆。
我们心里深深明白，当年外婆对我们的好，现在我们也要用孝顺来偿还。
儿时回忆的碎片，犹如电影一般于眼前回放，值得细细咀嚼，慢慢回味。无论隔了多少年，无论身在何方， 永远都会记得，那些年的暑假，在桃浦新村，在外婆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