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在自愿捐献遗体成为大体老师的协议书上签完字后,郁初微低着头,慢慢离开了医院。
身后,两个医生望着她的背影,语带敬佩和惋惜。
“才26岁,那么年轻就要去世了,真是可惜啊。”
“没办法,她体内的人工心脏支撑了五年已经是极限了,如今最多就剩下一个月了,唉。”
听着听着,郁初微抬起手摸向心口。
那儿,心脏像被什么牵扯着一样,跳得异常迟缓,传来针扎一般的刺痛。
她连走路都不敢太快,只能一步步腾挪着,免得喘不上气。
刚拦到车,手机就响了。
“郁初微,没有我的允许,谁准你请的假?二十分钟内赶来暮色!”
听着耳畔梁慕凡那带着薄怒的低斥声,郁初微睫毛微颤。
很快,依照着他发来的地址,郁初微找到了暮色会所1703包厢。
她听着里面的喧哗声,轻呼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偌大的包厢里,稀稀疏疏坐了十几个人,都是梁慕凡的好兄弟。
看见她,大家心照不宣地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郁初微,慕凡马上就要和静笙结婚了,你作为他的贴身秘书,理所应当帮忙打点准备。我们挑了几百款酒,你一样样试,看哪款适合做婚宴酒。”
看着堆满桌子的酒瓶,郁初微不自觉握紧了手。
高居上位的梁慕凡漫不经心地看过来,拿起一沓钞票,随手就砸到她脸上。
“放心,不会让你白喝,一瓶酒一万,你不是最喜欢钱吗?”
纸钞锋利的边缘擦过她的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她心里情绪翻涌,面上却还要强扯出一抹笑:“谢谢大家给我这么好的挣钱机会。”
说完,她俯下身捡起钱,端起酒就往嘴里灌着。
那群兄弟在旁边一瓶瓶计着数。
她每喝完一瓶,他们就拿起一沓钱砸到她身上,不停嘲讽着。
“郁初微,像你这么无情无义的人,会记得慕凡当年为了你,和人打架进了icu,半条命都没了的事吗?”
“当年慕凡多爱你,我们都看在眼里,他一个天之骄子,圈子里谁不引他为傲,却唯独把你捧在手心宠,宁肯放弃继承权也要和你在一起,你却在他心脏衰竭濒死之时抛下他,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你们和这种没心没肺的人说这么多有什么用?要不是她鼠目寸光,主动退出,慕凡也不可能遇到静笙这样的好姑娘!一想到像她这样狼心狗肺的人,有成为这场世纪婚礼的女主角的可能,我就觉得恐怖!”
听着他们毫不掩饰的鄙夷奚落,郁初微只觉得嘴里的酒发涩发苦。
他是京北豪门太子爷,她只是一个家世普通的灰姑娘。
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偏偏年少相识,一见钟情,从校园情侣走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她的身份配不上京北梁家的门第,所以结婚的事情,遭到了他父母的强烈干预。
但梁慕凡爱惨了她,为此不惜同家族决裂,甚至甘愿放弃继承权。
他独立门户,立下誓言,会靠着自己闯出一片天地,终有一天会将他心爱的女孩风光娶回梁嫁。
可光明还未抵达,噩耗先至。
梁慕凡为了能尽早给她一个家,创业过度劳累,确诊心脏衰竭,生命岌岌可危。
惊痛交俱下,郁初微想尽办法求医问药,到处奔走寻求心脏源,却始终没有任何成效。
心如死灰之际,医院通知她,她背着梁慕凡做的心脏配型,成功了。
看着病床上奄奄一息的爱人,和医生下达的一份份死亡病危通知书,她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将心脏移植给梁慕凡,然后自己用新开发出来的人工心脏。
她知道,他如果知道了真相绝对不会答应,所以郁初微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
她找了个男人,假装出轨,设计让梁慕凡抓奸在床。
在他崩溃的质问中,她刻意装出不在乎的模样,肆意讽刺他。
“我既年轻又漂亮,多的是富豪贵公子追求,梁慕凡,当初跟你就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可如今你为了我叛离梁家,无权无势、一贫如洗,甚至还得了心脏衰竭,随时都会死,我当然要为自己的未来着想,赶紧钓下一个金龟婿啊。实话跟你说,这已经是我这个月睡的第二十八个男人了,你既然爱惨了我,就算可怜可怜我,不要阻止我奔向幸福了。”
那天,是她第一次看见梁慕凡哭。
他红了眼,落了泪,离开前只留下一句话。
“郁初微,你没有心。”
那晚梁慕凡就进了医院,医院连下七张病危通知单。
而她隐瞒姓名躺上手术台捐献了心脏,装上人工心脏,换了一座城市重新开始生活。
一眨眼,五年过去了。
梁慕凡当真闯出一番天地功成名就,也重归家族继承了梁氏集团,还有了新的未婚妻,沈氏集团大小姐,沈静笙。
他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她的消息,直接收购了她的公司并入集团。
就这样,郁初微阴差阳错地回到了他身边,成了他的秘书。
她知道他心有不甘,做这一切是为了报复,可她没有解释。
人工心脏,最多只能延长五年寿命,她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就算说出真相,也只会徒增痛苦。
曾经他那么爱她,让她体会到了世上最好的爱,如今,所有的苦痛由她承受,而他,鲜花坦途,安稳余生。
桌上的酒渐渐减少,梁慕凡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直到他放在一旁的手机响起,看到屏幕的一瞬,他脸上的冰雪消融化春。
“阿笙?我马上来陪你。”
他一边哄着一边起身,刚走到门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异动。
郁初微在喝完最后一瓶后,再也支撑不住,猛地呕出一大摊血。
五脏六腑像绞在一起快要撕裂了一样,痛得她泪如泉涌。
一片水雾里,她看到梁慕凡疯了一般冲过来,紧紧抱住她,语气颤抖。
“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
看见他颤抖的眼眶,一瞬间,她想起曾经自己得了肺炎被隔离,他为了能陪在她身边,主动感染进院。
她知道他有多疯狂,所以更加不想让他知道真相。
她强撑着露出得意的表情:“你不是都要结婚了吗,不是赶着要去陪未婚妻吗,怎么我随便演一出戏,你就巴巴的赶了过来。”
“这哪是血啊,是血浆,哈哈哈哈,梁慕凡,你不觉得自己很贱吗,五年了,都还在意我,”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任谁看,她都是真心实意在嘲弄和践踏着一个人的真心。
房间里的气氛降到冰点,梁慕凡猛地推开她,而后黑着脸,掀翻了茶几。
承受着他怒火的酒瓶摔碎成无数碎片,四下飞溅着。
他冷冷看着地上的人,忍无可忍:“在意?我只想把你囚禁在身边,看看像你这种薄情寡义的女人,会遭受什么样的报应!”
说完,他带着一群人径直离开了。
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郁初微卸下脸上浮夸的表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可能会引得他回头的声响。
心底,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她要梁慕凡永远恨着自己。
这样她死的时候,他才不会流一滴泪。
<br>第二章
缓了好久,郁初微才恢复了些力气。
她深夜才到家,把今天拿到的钱依样放进柜子。
里面存着几百万,都是这一年里梁慕凡报复她的报酬。
她打算在离世前全部捐给慈善基金会。
收拾好之后,心口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像有虫子在啃食一样。
郁初微连忙吃了一把药。
许是因为酒精,病痛丝毫没有得到减缓。
她没有办法,只能死死抓住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指甲都折断了,一片血肉模糊。
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刚睡上几分钟又会又被痛醒。
半梦半醒间,她做了很多梦。
梦里,梁慕凡会包下整个迪士尼,为她彻夜不眠地燃放烟火,只为了庆祝他们在一起的百天纪念日。
他会在别的男生都给女朋友织小毯子时,也会从0学起,一针针勾出独属于他的心意。
他会载着她去苍山洱海,在日照金山下,温柔地在她唇角边落下轻吻……
那时候,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望向她的眼神里,还带着说不尽地深沉爱意。
只可惜,一切都是过去式了。
梦醒来后,郁初微看着湿透的枕头。
一个人在寂静的长夜里,久坐无言。
第二天,因为请假申请被驳回,郁初微只能撑着还在疼痛的身体去上班。
刚到公司,她就被叫进了办公室。
一推开门,她就看见梁慕凡揽着沈静笙的腰,耳鬓厮磨。
两个人像没有发现有人进来了一样,还在热切亲吻着。
郁初微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手指蜷缩成一团。
她心里好像被什么压住了一样,里面伤痕累累,遍体凌伤。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亲吻才终于停下来。
梁慕凡把人抱在怀里,轻轻揉着沈静笙的腿,声音比春风还要轻柔。
“阿笙这次学乖了,会换气了。”
沈静笙绯红着脸打了他一下,语气里满是羞涩:“你都教了我这么多次,我还能没有长进吗?”
梁慕凡轻笑了一声,俯下身替她把落下的鞋穿好,整理好揉皱的裙边。
随后,他搂着她站起来,视线这才移到门口一声不吭的郁初微身上,语气又恢复了冷冽。
“阿笙想去跳伞,想要一个人陪着,你正合适。”
梁慕凡明明知道,她最是恐高。
更何况如今她用着人工心脏,玩这种极限运动,和找死无异。
郁初微抬眸看向眼前的男人,未发一言。
见她不说话,梁慕凡拿出一沓钱摔在她身上,眼里飞快地闪过复杂情绪。
“怎么,不肯?”
郁初微又露出那个标准的笑容,俯下身捡起钱放进包里。
“怎么会?跳一次伞就能拿到这么多钱,是我赚了。”
听到这,梁慕凡脸上的表情越发冷淡,牵着沈静笙就先行离开了。
等上了飞机,一万英尺高空下,万事万物都变得无比渺小。
舱门打开,郁初微强撑着自己站立,凛冽的风吹进来,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旁的沈静笙看到这个距离,也吓得直往梁慕凡怀里躲,眼眶都红了。
“慕凡,我怕,不想跳了。”
梁慕凡不动声色地瞥了吓得脸色惨白的郁初微一眼,听到这句话,不由得竟然松了一口气。
“好,那就不跳了,我们下去。”
听到这句话,郁初微立刻抬手,准备解开身上的降落伞。
可下一秒,沈静笙却再次开了口:“我不跳,但是我想看她跳!慕凡,你亲手把她推下去,好不好?”
一时间,郁初微和梁慕凡,齐齐怔在原地。
沈静笙抱着他的手撒着娇:“我知道你们的过去,也看过你以前和她在一起时,陷得有多深。虽然现在你们分开了,你也告诉过我很多次,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但我今天还是要你再证明一次。”
“你把她推下去,我就彻底相信,你已经不爱她了,好不好?”
<br>第三章
梁慕凡的手骤然握紧,手背青筋暴起。
但很快,又松开了。
他压下心头泛滥的情绪,侧眼看向郁初微,语气冰冷。
“过来。”
郁初微脸色的血色已经褪尽了。
她像是提线木偶一样,僵硬着脚步挪到了舱门前。
那双修长的手搭在她肩头的刹那,她只觉得疯狂跳动的心,快要蹦出胸口了。
下一秒,她被身后人用力一推,朝着深不见底的地面极速下坠。
在气压和紧张情绪的刺激下,她只能紧咬着牙关,强迫自己保持理智。
脑海里不停重复着刚刚教练的叮嘱。
从三千米下降到两千米,再到一千米,最后的五百米……
伞打开的一瞬间,她终于忍不住,一口血喷涌而出。
血滴在空中分化碎裂成无数红水珠,散落在空中。
像是下了一场红雨一般。
而那已经溃散的理智,伴随着阵痛不止的心脏,折磨得郁初微生不如死。
她吃完药又缓了好久,直到被工作人员带着离场,看到坐在车上的梁慕凡和沈静笙时,才逐渐醒过来。
车门拉开后,沈静笙看着她胸前,发出惊呼:“你衣服上怎么全是血?”
梁慕凡下意识往外看了一眼,不知是想到什么,眼底的隐忧被漠然所取代。
“又在做戏。”
“郁初微,你这种下三滥的把戏,我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
说着,他抬手捂住沈静笙的眼睛,把她拥入怀里。
“别看,脏眼睛。”
随后,他直接关上车门要司机开车。
看着扬长而去的跑车,被落在原地的郁初微身上苦笑一声,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猛地摔倒在了地上。
她抖着手,拿出手机想打车。
可这儿太偏远了,叫不到任何车。
她只能坐在路边,等待着好心的路人载她一程。
没多久,天上飘下大雨,她浑身都被淋湿了。
本就难受的身体一受寒,筋骨皮肉像是要裂开似的,痛得她不停抽搐着。
眼泪混合着雨点落在泥地里。
无声无息。
足足淋了三个小时的雨,郁初微才终于拦到车。
一到家,她就发起了高烧,身上像压着一座大山一样。
一整夜,噩梦不断。
好在接下来两天是周末,郁初微能休息一阵。
她在家里躺了两天,睡而复醒,醒而复睡。
独自痛苦,无人问津。
等到了周一,八点的闹钟一响起,郁初微爬了起来。
草草化了个妆后,她准时赶到了公司。
刚到门口,她就被沈静笙叫住了。
“你去商业街那边给我买一杯咖啡,要冰的,二十分钟送过来。”
那儿距离公司两公里,算上等待的时间,郁初微只能跑着去。
等她拿到咖啡回到公司,累得气喘吁吁的,妆都花了,露出低下憔悴的面容。
沈静笙看到后,抱着梁慕凡的手,笑得都直不起腰了:“你看看她,像不像一条落水的癞皮狗,丑了吧唧的。”
梁慕凡扫了她一眼,轻轻替沈静笙拍着后背,随口附和:“是挺像的。”
郁初微擂鼓一样的心像被尖针刺了一下,生疼。
颤着手把咖啡放下后,她转身回到了秘书办。
第二天,沈静笙把手表丢进了楼下的人工湖里,逼着她下去捞。
郁初微在水里泡了十个小时,才拿到那块手表。
她送到别墅时,梁慕凡正从房里走出来,他一身白衬衫黑西裤,身体挺拔如松,唯独裸露的锁骨处是大片的吻痕。
他丢来两沓钱,声音慵懒:“静笙身上没有力气睡着了,你去帮她清理清理身体。床头的避孕套用完了,记得买些新的放进去。”
郁初微垂眸,许久后才点了下头。
走进那间暧昧气息还未散尽的卧室后,她看着散乱一地的内衣,和沈静笙布满全身的暧昧红痕,胸口一窒。
她抬起那双泡得发白发皱、骷髅一样消瘦的手,慢慢拾捡着、轻轻擦拭着。
鼻腔里涌上涩意,眼眶发胀发酸,她却只能强忍着。
强忍着,不泄露一点脆弱。
整整被折磨了一个星期,郁初微才能喘息两天。
周五,她刚到家,梁慕凡就发了一个地址过来。
她撑着酸痛的身体赶过去,接回了喝得醉醺醺的男人。
把人送回别墅后,她刚要下车打车回去,却被梁慕凡一把攥住了手。
男人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她只能往角落里缩去。
如今他明明已经功成名就,美女在怀,可如今看向她的眼眸,她却只从中看到了痛苦。
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灼热的气息铺面吹来。
“郁初微,这些年,你有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哪怕一分一秒,想起过他。
可这句话,他没有问出来。
郁初微的心,停跳了一秒。
但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挤出一个懒散的笑。
“后悔啊,怎么可能不后悔?我要是做了梁太太,不知道会有多少钱刻意挥霍,那我也要使唤沈静笙给我买咖啡、做手工、捡手表,你说她那么爱你,要是看到你在我身上意乱情迷的样子,会不会嫉妒到……”
梁慕凡的脸色,在她一字一句变得阴沉无比。
他直接打开车门,朝外一指,声音里带着滔天怒意。
“滚!”
<br>第四章
郁初微如他所愿。
回到家后,休息了一夜,她接到了同学聚会的邀请。
想到这可能是人生中最后一次看到这些老同学,她身体虽然很不舒服,还是去了。
一进包厢,郁初微就看见了梁慕凡和沈静笙。
两个人正在品鉴送来的酒,时不时耳语着,亲密无间。
坐了一会儿,他主动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又握住了她的手放在怀里暖着。
中间有人过来劝酒,他也会主动接过她手上那杯……
席上,久未见面的老同学们互相打着招呼,问着彼此的近况。
所有人都默契地无视了郁初微。
她也沉默不语,挑了一个角落坐下,静静地看着远处恩爱的两个人。
直到游戏环节,因为想参加的人不多,她才被班长硬拉着上去。
第一轮,她就输了。
几个赢家对视了一眼,窃笑着开口。
“聊聊上一次和男人上床的经过。”
听到这话,房间里的起哄声快要掀翻房顶了。
郁初微脸色僵了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
在她的记忆里,上一次,是在六年前,和梁慕凡。
那次,他刚确诊心脏衰竭,红着眼拉着她上了床,要了她一次又一次,带着她一次次登上极乐。
最后结束时,他埋在她颈窝,嗓音喑哑而颤抖。
“微微,乖乖,我已经把名下所有的财产都转给了你,不多,但是我的全部。若我真死了,你不要犯傻,忘了我,去找一个爱你的男人,好好过一辈子,等我的微微成了七老八十的老太太了,你再来寻我,我就在奈何桥上等着你,等你一起轮回。”
至今想起那一幕,她都只觉撕心裂肺的疼。
可现在,他就冷着脸坐在沙发上,她却假笑着,撒起了谎。
“上一次啊,一周前吧,有一个老男人说喜欢我,能给我三百万,我就跟他回去了。你别看他年纪大,会的花样还挺多的,光情趣内衣都撕了十几套,尤其是我穿女仆装那次,他拽着我的头发把我按在阳台上,外面好多人……”
说这话时,她脸上那放荡而享受的神态,像一把刀一样狠狠刺进了梁慕凡心上。
他当场就捏碎了手里的酒杯,怒不可遏。
“够了!”
“郁初微,你当真不觉得自己很下贱吗?”
一时间,整个包厢鸦雀无声。
郁初微却神色自如地端起了身前的果汁,对着他浅浅一笑。
“不觉得啊,靠身体赚来的钱不也是钱。”
梁慕凡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万分。
他再也忍不住,径直摔门而去。
看着众人诡异的眼神,郁初微也没有了演下去的离去。
她拿起包,施施然地起身,也出了门。
刚走到门口,沈静笙就叫了她的名字。
她不想理会,没停下脚步。
不多时,气上心头的沈静笙冲上来拽住她的手,猛地甩了她一巴掌。
“你聋了没听见吗?还是发现慕凡还在乎你,所以正得意着呢?”
郁初微捂着自己的脸,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是啊,我很得意,你说他怎么这么痴情,像个傻子一样,五年了,居然还傻乎乎的喜欢着一个人。”
沈静笙脸上的情绪几经变换。
从愤怒到不甘再到不齿,最后变成了森然。
她回头看了一眼,从包里拿出刀。
下一秒,没等她反应过来,沈静笙就割断了一缕头发。
梁慕凡正好从卫生间回来,她红着眼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慕凡,我刚刚只不过是想劝她以后检点一点,她就恼羞成怒,甩了我一巴掌,还扯断了我的头发。”
梁慕凡一眼就看出来,那缕切口平整的头发,不是扯下来的。
而且她的脸上,也没有巴掌印。
可看到郁初微那唇角上扬的假笑,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叫来了保镖。
“把她的头发全剪了,再甩她十巴掌,给阿笙赔罪!”
得到命令的保镖毫不手软,拿起刀就齐根剪掉了,而后掌掴了她整整十巴掌。
郁初微没有反抗。
她低着头,没有人能看清她眼底的情绪。
等到最后一巴掌打完,她才重新抬起头,白皙的脸已经红肿渗血。
“够了吧?再见,梁总。”
说完,郁初微就顶着一头板寸离开了。
出酒吧后,她拿出手机准备打一辆车。
刚下完单,她的心突然跳了跳,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下一秒,她就看见一辆失控的轿车直直冲着她撞过来。
砰——
距离太近,她还没来得及躲闪,就被撞飞了。
她重重摔倒在地上,骨骼碎裂的痛在身体里蔓延开来。
鲜血涌出来,很快就染红了她的脸。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不清。
隐隐约约地,能听见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
那么熟悉,却又那么遥远……
郁初微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再醒来时,她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
强行撑开眼皮,她看到床前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正神色严肃的和梁慕凡说着什么。
“梁先生,伤者曾经动过手术,她身体里的人工心脏如今已快要报废……”
<br>第五章
话才说到一半,郁初微连忙出声阻止。
“我不骗他了!”
她拼尽最后一口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话。
“医生,他现在没那么好骗了,我之前跟你说的交易就停止吧,我不骗他了,之前答应给你的钱我会打给你的。”
她的声音太过尖锐嘶哑,将医生的声音盖了过去。
梁慕凡本就心不在焉没有听清方才医生说什么,听见了她的话,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郁初微,你当真是死不悔改,你又想玩什么把戏!”
郁初微轻笑了一声,“看不出来吗?本来之前买通了医生想让他说我得了病,从你这讹点钱,现在知道你没那么好骗,自然就放弃了。”
梁慕凡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说了一句话,就拂袖而去。
“郁初微,喜欢过你这样的人,是我毕生耻辱!”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郁初微合上了眼,眼眶却不自觉的湿润了起来。
一旁的医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说出病情,就听到了一道疲惫虚弱的声音。
“医生,我还能活多久?”
“本来还可以撑半个月,但你的身体情况恶化得太快,最多也只剩下一个星期了。”
郁初微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一个星期吗?
那她应该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
第二天,郁初微就不顾劝阻强行出院了。
她家里已经没人了,便拿着证件和病例报告,去给自己办理了销户。
手续完成后,她正要回家,却在门口碰见了梁慕凡。
沈静笙牵着他的手,语气里带着期冀和憧憬。
“护照办好之后,我们结婚后蜜月旅行先去欧洲,然后再去美洲,最后转道澳洲,耗时会不会有点太长了?”
梁慕凡本来没什么反应,目光在看到远处的身影后,笑着搂住沈静笙的肩,宠溺地开口。
“在一起那天我就答应过你,以后都听你的,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天涯海角、刀山火海我也会陪着你。”
沈静笙心里甜滋滋的,刚想要撒娇就看见了郁初微,连忙叫住了她。
“郁初微?你怎么在这?”
郁初微本想悄悄离开的算盘落空了。
她只能转过身,对着两个人致意。
“路过,梁总,沈小姐,好巧。”
她说得风轻云淡,梁慕凡看着她手里的东西,却觉得她在撒谎。
他正想问个清楚,沈静笙就先一步打断了。
“那正好,我要去逛街,你跟着拎包吧。”
下一秒,梁慕凡直接冷着脸打开了车门。
她什么也没说,顺从的上了车。
一路上,前座的两个人闲聊个不停。
“慕凡,我们的婚礼在城堡里举办好不好?婚纱我想要鱼尾裙款式的,要买钻戒的话你要给我看看哦,我喜欢蓝宝石。”
“好,我马上安排人去城堡选址,婚纱已经联系了好几位国际设计大师,钻戒也在设计中,过几天就会发设计图过来,到时候你挑挑。”
听到他耐心又细致地答复着婚礼相关的事宜,后座的郁初微有些恍惚。
当年,他们只差一点就能结婚了。
婚址、婚纱、钻戒,她都挑过一次。
那时候他在创业初期,她不想浪费太多钱在婚礼上面,挑的都是普通规格。
可他得知后,当即就全盘否定了,从百忙中抽出时间陪她重新选定,然后告诉她。
“微微,我这一辈子只会办一场婚礼,也只会有你这一位新娘。你只需要思考怎么留下在80岁仍然惊艳的婚礼回忆,不需要考虑花费。”
在那一刻,郁初微仿佛看到了80岁时的梁慕凡陪着自己,翻看婚礼影像的画面。
曾经以为触手可得的幸福未来,如今已经化为泡影了。
还好,还好没有得到的幸福的,只会有她一个。
梁慕凡,会有属于他的光明前景和温馨家庭,安稳终老。
而她,会在天堂为他祈祷。
祈祷他平安喜乐,百岁无虞。
<br>第六章
沈静笙带着郁初微在商场逛了五个小时,想尽办法折磨她。
她逼着她试鞋,把她脚后跟都磨破了,鲜血淋漓。
接着她又说自己腿疼,逼着她跪在地上给她揉了两个小时的脚。
随后,她带着她去了湘菜店,点了一桌子爆辣的食物,逼着她全部吃完。
看到她得说不出来话、却不得不照办的样子,沈静笙眼里闪过得意,故意看向梁慕凡:“慕凡,我不想浪费食物,可你的秘书都辣成这样了,要不别吃了?”
梁慕凡薄唇轻抿,轻轻拨了拨沈静笙散落的头发,淡淡开口:“她能吃辣,现在不过是在装可怜,没必要怜悯。”
曾经,郁初微确实无辣不欢。
可在换上人工心脏后,为了能多活几年,她就开始清淡饮食了。
如今没几天好活了郁初微也不想再梁慕凡面前露出破绽,只能把那些辣椒一口口灌下去。
吃完最后一块鱼,她捂着快要烧起来的胸口,脸红得吓人。
胃里翻江倒海地搅动着,痛得她冷汗直流,只能借着去卫生间的名义催吐。
吐到辣椒吐胆汁,只差连胃都呕了出来。
她看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色,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冲水键。
咽下喉咙里的血腥气后,她扶着墙出门,就看到了一脸不耐烦的沈静笙。
一旁的梁慕凡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禁皱起了眉。
他正想问问,手机就响了。
是公司突然出了点事,需要回去处理。
只剩下沈静笙和郁初微两个人。
可她却还是不愿意放过自己,反而进了一家内衣店。
看着展示出来的那些五花八门的内衣款式,郁初微眼神微动。
沈静笙要了一大排调情用的暴露款睡衣,丢在她面前,“你一件件试给我看。”
郁初微下意识地想拒绝,就看到她拿起手机,给梁慕凡发了语音消息。
“慕凡,你一走,你秘书就不听我的话了。”
很快,梁慕凡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阿笙是总裁夫人,你作为一个秘书,她提出来的所有要求你都该按时完成,而不是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阳奉阴违!”
听到耳畔传来的斥责,郁初微沉默许久,才在沈静笙一声声催促里,走进了试衣间。
她换了一套堪堪遮住三点的睡衣出来后,沈静笙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不愧是男人床上养出来的浪荡货,你天天穿着这些衣服勾引人,应该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说着,她四下环顾了一圈。
看到不少男顾客对着这边探头探脑张望着,她索性让服务员推着郁初微往人流最密集的大厅走去。
“既然你穿着效果这么好,那就给店家做半天人形模特,今天你卖出多少件,我就给你多少万!”
听到这,郁初微的十指深深陷进掌心。
那些放荡不堪的黄色流言,不过是她为了骗梁慕凡编出来的人设。
撒谎时她毫无顾忌,可真穿着这些暴露的衣服走到人群中,她还是无法坦然接受。
所以在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下流眼神、毫不掩饰的窃骂声,和频频举起拍照录像的手机时,她还是难堪地低下了头。
此刻的一分一秒,都像煎熬。
她只能在心底告诉自己,没事的。
反正等她死后,也要赤裸着面对这个世界。
很快,那些偷拍的视频和照片就广为流传开,还上了热搜。
慕名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骂她的那些话也越来越没有底线。
“大白天的就在这儿发骚啊,真不要脸啊,不会是哪个小网红在蹭流量吧?”
“你看她那副狐媚样子,有一点儿像被逼迫的吗?我看她就是享受被意淫的感觉!”
<br>第七章
看着这预期中的场面,沈静笙很满意。
她让人拿起一大摞钞票,直接往郁初微身上扔。
下一秒,见钱眼开的人群就骚动起来。
无数人涌上前哄抢着抢钱,混乱的人流很快就将郁初微推倒在地。
好几个混混趁机扑到她身上,对着她上下其手。
那些带着汗意的手肆意揉捏着她的皮肤,她恶心到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起来。
白皙消瘦的皮肤上被按压撕咬出青青紫紫的痕迹,指甲折断后血不停渗出来。
她不停挣扎着试图摆脱,却无济于事,眼泪不受控地落下来。
就在她快要绝望之际,梁慕凡突然冲了进来。
他眼底猩红,像疯了一样拎起那群压在她身上的人,挥拳狠揍。
人群中爆发出惊呼尖叫,迟迟赶来的保安也维持起了秩序。
将所有意图不轨的人都揍了一顿后,梁慕凡阴沉着脸,扯起郁初微就往外走。
他手上的力气大得像要捏碎她的骨头一样,脚下大步流星。
郁初微跑到心脏都要骤停了,依然跟不上他的脚步,只能用力掰开他的手。
再回身时,梁慕凡的脸色难看到像要杀人一般,咆哮出声。
“郁初微!你他妈一定要这么作践自己吗?”
看着他眼底涌起的恨和痛,郁初微的心像被穿透了一样,刺骨的风倒灌进来,将她整个人冰化。
空气也在这一刻陷入了凝滞。
没一会儿,沈静笙也小跑着过来拉住了梁慕凡的手,声音委屈得像要哭出来一样。
“慕凡,我劝过她好几次,说这件衣服太暴露了,她非说这样能展示她的好身材,她也享受那些人看过来爱慕的眼神,一定要穿,还要去……”
“够了!”
梁慕凡忍无可忍打断了她的话。
在一起这么久,沈静笙第一次看到他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
她咬着唇,红着眼眶看了他一眼,径直转身。
沉默了许久的郁初微看着这一场闹剧,扯出一抹得逞的笑。
“我是自愿的啊,怎么了?你不觉得这些衣服很衬我的肤色吗?倒是你无缘无故冲进来,打了我的粉丝们,我不知要少赚多少钱!”
梁慕凡喉头不停耸动着,指节捏得铮铮作响。
郁初微定定看着他,继续嗤讽着开口。
“梁总,未婚妻都不要了,也要留下来陪我,是不是也被我吸引了?要不你给我一百万,我陪你一晚,什么姿势玩法都可以哦。”
那双被怒火侵占的眼,在这一句句里,慢慢褪去了血红眼色。
余下的,只有无尽的失望、嘲弄、荒诞,和逐渐结冰的冷漠。
一瞬间,梁慕凡嘴里涌上很多话,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放弃了开口。
只看着她冷冷的笑,笑着笑着,一双眼泛了红。
最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郁初微摇摇晃晃地跪倒在地上。
她觉得很冷,皮肤、骨头、乃至心口,都生出了瑟瑟寒意。
遮天蔽日的阴云散去,午后的阳光照在她身上。
她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周一,郁初微准点赶到公司,却刷不开门禁。
她试了好几次,屏幕上都显示没有权限。
无奈之下,她只能拿出手机。
可一点开微信,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清出了公司群。
她有些诧异,问了人事,对面只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是梁慕凡通知要开除她的消息。
她怔了一秒,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今天,她本来也是要来提离职的。
郁初微又给人事发了条消息,约她见一面。
两个人在咖啡店碰面。
她把装着一条项链盒子推了过去,“麻烦你帮我把这个转交给梁总。”
人事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这是什么?”
<br>第八章
郁初微的眼神凝住片刻,脑中思绪翻涌。
这是梁慕凡最亲的奶奶留下的遗物,要他以后送给孙媳妇。
他告白那天,亲手把这条项链戴在了她脖间。
此后七年,郁初微从没有取下来过。
捐出心脏后,她本来想还给他的,他却已经被梁家人接走保护起来了。
她没找到机会,就留在身边当做念想。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离开了。
所以这条项链,也该物归原主了。
人事见她不说话,也没有再问,只委婉提醒了一句。
“郁秘书,据我所知,开除你是沈小姐的决定,这个盒子我会找机会替你转交,只是后续如果出什么事,那就和我无关了。”
郁初微明白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
寒暄几句后,她拦了一辆车准备回家。
上车后,郁初微降下窗户,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梁慕凡。
他抱着沈静笙,替她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头发,脸上一片和煦。
她也踮着脚替他整理好衣领,在他唇角落下一个轻吻。
司机也瞥见了,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新婚夫妻吧,这么恩爱。”
轻飘飘一句话,却压得郁初微有些提不上气。
她收回视线,没有再看。
回到家后,郁初微拿出箱子,把东西慢慢都整理了出来。
梁慕凡送她的礼物、他写给她的情书、恋爱时一起买的情侣用品……
她精心保存了很多年,时不时就会拿出来看看。
如今,算是最后一眼了。
所以她看了又看,怎么也不舍得放进箱子里。
直到天黑,才终于收拾好这一切。
费力将东西拖到门口正要扔掉,一抬头,她却看到了梁慕凡。
他依靠在车门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看,手里的项链在黑夜里熠熠生辉。
“我送给你的传家宝,你一直留着?既然留着,你那么贪财,又怎么舍得把它还给我?”
郁初微往前走了几步,用身体挡住身后的箱子,很是无所谓地开口。
“是挺值钱的,但这不是你奶奶的遗物吗,死人留下来的东西,我觉得有些晦气,就还给你了。”
几句话就挑动得梁慕凡肝火大动,忍不住呛了回去。
“你做了这么多孽,死后只怕要下地狱,还怕鬼魂?”
“当然了,尤其是像你这样谈个恋爱就冤魂不散、死缠烂打的,我最怕了,多影响我的桃花啊。”
听着她的话,梁慕凡无比后悔今天要来这里。
他直接转身上车,狠狠摔上了车门。
目送他远去后,郁初微把这些东西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之后两天,她没有出门,家里慢慢空荡下来。
把所有东西都处理之后,她拿上自己所有的钱去了银行,全部捐给了贫困山区学校。
再出来时,她看着街头熙熙攘攘的人群,只觉得浑身轻松。
漫步到江边,她腿上没有力气,打算休息休息。
沈静笙却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她身后,从高处俯视着她,神色难辨。
“你不是很喜欢钱吗?我给你三千万,你拿着钱离开京北,消失得彻彻底底,行不行?”
郁初微摇了摇头,笑得漫不经心的:“沈小姐,你放心,我马上就要离开了。”
沈静笙根本不信她的话,只觉得她不过是在欲擒故纵,继续加码。
“五千万!”
“七千万!”
“一个亿!”
不管她开多少钱,郁初微都拒绝了。
沈静笙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尽了,一把扯起她的衣领。
“你不要给脸不要脸!郁初微,你要是不想拿钱走人,那就去死!”
她嘶吼着,一把就将瘦弱无骨的郁初微推了下去。
跌下去之前,郁初微看到了狂奔着往这边跑过来的梁慕凡。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18岁。
健康、活泼、能吃辣、爱笑,可以一把接住向她跑来的爱人。
可如今,她的生命已经倒计时了。
所以她没有再挣扎。
放任自己,跌入湍急的江流中。
<br>第九章
郁初微觉得自己应当已经死去了,所以连灵魂都变得轻飘飘的。
可睁开眼后,对上梁慕凡那双紧张担忧的眼,她才意识到她还活着。
可整副身体像要散开了一样,四肢百骸都透露出酸痛。
急剧跳动的心脏使得她苍白的脸色变得绯红,看起来像发烧了一样。
梁慕凡下意识地上前,想要摸摸她的额头。
郁初微却偏过头,避开了。
看着他顿住的手,她喘出一口热气。
“你未婚妻脾气也太差了,我让她给我一个亿,我就彻底从你们夫妻俩眼前消失,她居然不答应,还敢骂我,我本想给她一耳光让她长长教训,居然被她反应过来躲过去了,真可惜啊。”
听到这,梁慕凡脸上神色骤变。
“郁初微,你就那么缺钱吗?”
“当然,我每周要买包买首饰,要点十几个男模伺候我,不勤快点赚钱怎么行?你可不知道那些二十岁出头的小男生有多厉害,每次和他们睡,我都觉得自己才18岁。”
郁初微随口胡诌的几句话,气得梁慕凡额头青筋直跳。
怒火冲头,他再也忍不住,厉声质问着:“你就那么缺男人吗?郁初微,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不觉得恶心吗?”
郁初微勉强挤出一个笑,“你没听过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句话吗?我不趁着手里有钱多享受享受年轻男人的身体,难道还像你一样,把钱砸到我这种女人身上,最后落得个人财两空的下场吗?”
“梁慕凡,坦白说吧,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是痴情种,而我只爱钱,以前我为了嫁给你装纯装得很辛苦,你还傻里傻气地要放弃家产娶我,你不知道那时候,我无数次想劝你回到梁家,我做个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也好,被圈养的金丝雀也成,只要你给我钱,我压根不在乎名分!”
“我都打算好了,等你腻了我咱们就一拍两散,你娶你的老婆,我养我的小白脸!只可惜天不遂人愿,你要死了却又没死,我走了也没捞到什么钱,白白耽误了我七年青春,我悔得肠子都青了!”
梁慕凡心底那点关于曾经的惦念,也在这些话里粉碎殆尽。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再找不到从前一丝一毫的痕迹。
那么市侩,那么可憎,那么陌生……
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又湮没于唇齿间。
最后,他闭上了眼,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说出了最后那句话。
“好,从今往后,你我再无任何干系!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这辈子都不必再见!”
郁初微脸上的笑,在这一句里绽放到了极致。
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她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直到耗尽胸腔中最后一氧气,她喉咙一甜,无数鲜血喷涌出来。
心电监测仪发出滴滴的叫声。
她生怕这声音会引得梁慕凡折返回身。
所以在死亡来临之际,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拔掉了肋骨间的仪器。
然后,她躺回了床上。
梁慕凡,原来最后,是我先去奈何桥啊。
她扯了扯唇,最后毫无遗憾地,合上了那双瞳孔已然溃散的眼,再无声息……
<br>第十章
从医院离开后,梁慕凡的脑子都是乱的。
一会儿,他眼前会闪现出18岁的郁初微,笑意盈盈地站在他面前,温柔地叫他慕凡。
一会儿,他又会不受控制地想起病床上的郁初微,混不吝地玷污他们共同拥有的过去。
如果他们之间经历的所有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
如果那些在一起的每个瞬间都浸满了谎言和欺骗。
那么逝去的那七年,又算什么?
他知道没有人是一成不变的,甚至能接受她变得虚荣利己、势利庸俗。
可他没有办法接受,他飞蛾扑火一般献出的真心,被踩进烂泥里。
所以他才会在郁初微面前撂下那些狠话。
既是为了维护他那快要碎掉的自尊心。
也为了维护在他心底永远清澈干净的那个郁初微。
一整夜,梁慕凡几乎没有合过眼。
心脏不知缘由地跳动着,在他耳边回响着。
天亮之后,他打开手机,看到了沈静笙凌晨发来的消息。
“慕凡,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昨天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明天我在老地方等你。”
梁慕凡想起昨天他看到沈静笙推人后,跟着跳下了江。
把郁初微救上来后,他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和沈静笙发了好一顿脾气。
直到听完郁初微说的事情经过,他才明白原来是自己误会她了。
梁慕凡心里涌上一些愧疚,连忙驱车往那家餐厅赶。
可因为太久没有好好休息,等红灯的间隙,他眯了一会儿。
再睁开眼时,他看到前方一辆卡车忽然失控,冲着他的方向疾驰而来。
一瞬间,他彻底清醒过来,手比脑子反应快,急打了好几下方向盘。
虽然顺利避开了卡车,可车却也撞到了护栏上。
轰隆一声巨响,火光冲天。
剧烈冲撞下,痛感从身体各处传过来,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浑身都沾满了血,眼前时而一片混黑,时而闪过一些模糊画面。
茫然间,他摸到手机,本能地拨出了一个号码。
嘟声之后,是一阵冰冷的机械音。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对方没有接起这个电话。
梁慕凡的心,坠入了无边黑暗中。
他想,如果他将死在这场车祸里。
如果这是他人生中最后一分钟。
如果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
他想要做的,其实只有一件事。
所以他继续打开了微信,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点了进去。
他发了一句语音,只问了一个问题。
松开按键之后,他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很久,对面也没有回复一个字。
冷漠得,一如五年前。
原来,他们是真的回不去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梁慕凡长按着发出去的那条消息。
可时间已经过了三分钟了。
他看了又看,怎么也没找到那个撤回的按键。
眼泪就这样涌上了他眼眶,拥簇着挤出来,在脸上划过一条宛若断珠的线。
意识浮沉着渐渐飘远,彻底昏迷过去之前,梁慕凡脑海里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郁初微,要是得知了他的死讯,点开了这条语音。
她的后半生,是不是再也无法安宁了?
<br>第十一章
彻底坠入黑暗之后,梁慕凡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虽然还是27岁的模样,却回到了18岁那年。
那时候,他和郁初微已经在一起三年了。
他看着18岁的郁初微迈着小碎步走到他身边,主动牵起他的手的时候,那颗心又不受控制地沦陷了。
他反握住那只纤细的手,十指相扣,用力把她拥入了怀中。
力气大到,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这辈子也不再放开一样。
没一会儿,郁初微就喘不上气了,笑着轻轻打了他两拳。
“你又在发什么疯?街边人这么多,快松开。”
他看着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清澈眼眸,只觉得在她离开之后,这具趋近麻木僵化的身体,重新注入了生机。
他慢慢松开了手,却一直盯着她看,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郁初微很快也察觉到了他的反常,踮起脚尖,抬手轻轻抚平他皱起的眉头。
“怎么了?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情了吗?说说,全世界最最最最好的女朋友,一定会给你想到解决办法的。”
她笑得像四月的春光一样,温暖和煦,轻易就融化了梁慕凡身上那些用了五年才生长出的坚硬盔甲。
他低下头,靠在她肩膀上,哑声开口。
“初微,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里我们长到了27岁。”
“那很好啊,我们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应该搬到了海边,生了两个孩子了吧,每天下班后,我们会牵着两个孩子,在夕阳下漫步吗?”
听着她描绘出来的画面,梁慕凡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场景。
他心里泛起无尽的酸涩,只能贪婪地嗅着她身上浅淡的栀子花香气,才能压下那些让他绝望的情绪。
“没有,那时候我们还没结婚。”
郁初微的眼睛一下就睁大了。
“怎么可能?你又在骗我是不是?”
梁慕凡精准捕捉到了她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
他知道她也和他一样,在担心同一件事。
27岁的梁慕凡和郁初微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
是分开了吗?
他觉得那些真相太过残忍,太过残酷,不该成为压在她心上的一块石头。
她就该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地活在他的羽翼之下,对爱情、对未来、对幸福,都抱有最真挚的期待。
所以他挤出一抹笑,玩笑一般开口。
“是啊,我骗你的哦。我们已经领结婚证了,只是还没有举办婚礼。”
郁初微这才轻舒了一口气,眨了眨眼。
“那你为什么27岁才娶我?”
“因为……”
梁慕凡脸上的笑意慢慢淡去,似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因为我生了病,养了五年,等彻底好了才能娶你。”
仿佛冥冥中有神明在窥探一样,他刚说完这句话,心口就止不住泛起痛。
痛不欲生的折磨里,他的灵魂渐渐被抽离出那具身躯,渐渐飘远。
彻底消失前,他听到18岁的梁慕凡问了一个问题。
“初微,你会爱我一辈子,永远也不离开我吗?”
而18岁的郁初微只回答了一句话。
“当然,我可以用我的性命起誓。”
<br>第十二章
再睁开眼时,梁慕凡看到的,只有雪白的墙壁。
他还没从梦里抽离出来,喃喃念了好几遍,同一个名字。
“初微,郁初微……”
在床边守了三天三夜的沈静笙听到他的声音,脸上的惊喜神色瞬间凝固了。
取而代之的,是逐渐升腾的怒气和不甘。
“梁慕凡!你看看清楚,我是谁!”
这道尖锐的声音,终于将梁慕凡拉回了现实。
他四下环顾了一圈,看到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影之后,才将视线落到沈静笙身上。
“阿笙,你怎么在这儿?”
他视线流转的动作被沈静笙精准捕捉到了。
意识到他在寻找谁的身影后,她积压了三天的情绪终于爆发了。
“我是你的未婚妻,不在这儿能在哪儿?你在期待谁啊?郁初微吗?我告诉你,你昏迷这段时间里,她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你,更没有给你发过任何消息,打过一通电话!”
一字一句,像绵密的针一样,扎在了梁慕凡心上。
他抬起手捂住嘭嘭直跳的心口,只觉得喘不上气。
所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而那个用生命立下的誓言,也是假的。
他合上眼,遮住眼中涌动的复杂情绪,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过了良久,梁慕凡才终于恢复如常,重新睁开了眼。
看着气得红了眼眶却要极力忍住眼泪的沈静笙,他勉力从喉咙里挤出几句解释。
“我不是那个意思,阿笙,我知道你守了我三天很辛苦,也知道你很担忧我的情况,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天在江边发生的事情……”
后续那句“是我误解了你”还没来得及打断,就被沈静笙嘶吼着打断了。
“你知道?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心里永远只记得一个郁初微呢?昏迷前最后一个电话是打给她的,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也是给她的,就连这三天也在梦里一直念叨着她的名字,醒来第一反应也是找她!”
“梁慕凡,在这段感情里,我自认为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像我一样一心一意,忠贞不二呢?你要是放不下郁初微,就不该来纠缠我!你既然和我在一起了,就不该还惦记着郁初微!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明白吗?”
“你到底把我当什么,未婚妻?还是一个用来刺激郁初微的工具人?我们都要结婚了,你还放不下那个抛弃了你五年的前女友,还想用什么报复的借口把她绑在身边,不就是为了多看她几眼吗?你真的以为我不知道吗?”
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直接让梁慕凡愣在了原地。
他从没有想过,原来沈静笙心底,也积压着这么多情绪。
回想起和她在一起这一年,所有回忆都是影影绰绰、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任何细节。
而和郁初微有关的一切,每一帧每一幕,都那么清晰。
在这鲜明的对比之下,梁慕凡再也没办法逃避。
他只能承认,他确实没有爱过沈静笙。
那,郁初微呢?
他还爱着她吗?
梁慕凡不知道。
也耻于承认。
<br>第十三章
看到他脸上几经变换的情绪,和一言不发的态度,沈静笙心里的那把火烧到了最盛。
她攥紧了手,破罐子破摔一般,不再伪装良善和大度。
“你到底看上郁初微哪点了?她如果只是单纯的拜金,那天在江边,我给她开出了一个亿的价码,她都不肯离开,这还不能看出来她就是为了玩弄你的感情吗?她享受着你无意识追逐她的成就感,所以才死皮赖脸跟着你!像她这样恶心的女人,我把她推下江,她哪怕死在水里,也是她在为她造下的恶孽偿命!我在为你出头,你又凭什么怪我?”
梁慕凡的眼神,从“一个亿”开始,就定住了。
满是血丝的眼眶里,慢慢浮现出讶然、意外、不解等诸多情绪。
沈静笙说,是她主动开出的一个亿的价码,逼着郁初微离开,还承认了是她主动推的郁初微下水。
可在郁初微嘴里,却是她主动和沈静笙勒索的一个亿,没能得偿所愿,所以就恼羞成怒想要打人,意外被推下了水。
同一件事,两个当事人,却是两套不同的说辞。
那么,谁在撒谎?
思索间,梁慕凡的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他很快就意识到,撒谎的人,肯定不是沈静笙。
婚期在即,她无时无刻不想解决郁初微这个麻烦,甚至逼着他开除了郁初微。
而那天他鬼使神差的拿着项链去质问的事被她发现以后,她就有些不悦,才会主动去找郁初微。
所以她想拿钱摆平这一切,是合理的。
那么,撒谎的人,是郁初微吗?
一个亿都送到了眼前,她那么爱财如命,为什么不要呢?
拒绝之后被推下江,要不是有他在,她就要淹死了,事关生死的事,她为什么还要编出另一套说法骗他呢?
重重疑惑萦绕在梁慕凡心间,像一团乱麻一样。
他试图厘清千丝万缕间的联系,却忽略了正在起头上的沈静笙。
这无止境的安静像一盆油一样浇在她心上,让她再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梁慕凡,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要是不在乎我这个未婚妻,那我们就分手,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她这势必要个结果的强硬态度,刚从病中苏醒、被大量信息冲击的梁慕凡根本招架不住。
他按了按酸痛的眉心,有些疲惫地开口。
“阿笙,你再给我几天时间思考,好不好?”
她都提分手了,他不来认错,还要思考?
这缓兵之计在沈静笙看来,就等同于同意分手。
她再也无法自欺欺人,哄骗自己梁慕凡最爱的人是她。
那些忍耐的很久的眼泪夺眶而出的瞬间,她径直转身离开了。
而这一次,梁慕凡没有追上去。
他拿起手机,先点开了通话记录,才发现车祸之后,沈静笙给他打了几十个电话。
而他最后打出去的那个电话,备注显示是郁初微。
他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半晌,又点开了微信。
一大片未读消息里,他划到最底下,看着同样写着郁初微三个字的微信号。
上面没有任何红点。
聊天框里,最后一句,还是他在三天前发出去的那句语音。
他点开,就听到了自己那虚弱到哑然的声音。
“初微,我好像,快死了,你能不能,最后告诉,告诉我一句实话,你后悔过吗?你爱过我吗?”
<br>第十四章
梁慕凡忍不住点开了那个头像。
从他们分手闹掰那天后,郁初微就消失得无声无息。
五年里,他记得她唯一一次发动态,是在一年前。
她晒出了一组去西双版纳旅游的照片,看起来是独行。
他以为她还是单身,鬼迷心窍一样去了麓城一趟,想尽办法把她的公司收购了,又逼着她做了他的秘书。
从那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晒过任何日常了。
朋友圈背景是在西双版纳的和大象的合影,笑得甜甜的,看起来像是回到了18岁一样。
签名只有一句话,“余生静好如梦境”。
再回到聊天界面后,他打了很长很长一段话。
正要发出去时,又觉得不妥,删了又删,最后只剩下三个字。
“我没死。”
对面依然没有任何回复。
他的心情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益焦躁起来。
就在他想打个电话过去的时候,护士进来叫他去检查。
他只能作罢。
去检查室要穿过一个很长的回廊。
走到一半,迎面突然推来了一架转运床。
避让间,他看着蒙在的白布底下的人形轮廓,心跳蓦然加快,无端慌乱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异常情绪让他觉得诧异,邃问了护士。
“那是?”
护士看了一眼,语气凝重。
“一位因为心脏问题离世的病人,她生前签署了捐献协议,遗体被送往实验室,将要成为大体老师。”
心脏问题?
梁慕凡眼神一凝,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忍不住追问。
“她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
“不知道,好像是之前做过手术,心脏被摘除了,用的人工心脏,使用期限快到了,她自己不太爱惜身体,所以没等到五年期满就离世了。”
人工心脏的作用,梁慕凡是知道的。
毕竟五年前他匹配不到心脏源时,动过很多次要换人工心脏的念头。
虽然最多只能延长五年寿命,但只要能陪在郁初微身边,对他而言,一天也是赚的。
可郁初微知道后,却怎么也不同意,坚持要等心脏源的消息。
他还没来得及说服她,她出轨的事情,就暴露在了人前。
他怎么也不肯相信,直到被一群兄弟带着捉奸在床,才不得不承认了这个事实。
那天,他气到昏迷,病情恶化,当夜就被送上了手术台。
正要换上人工心脏的时候,医院突然通知,说找到合适的心脏源了。
得到消息赶来的梁父梁母想都没想,就在手术通知书上签下了字。
有惊无险,手术顺利结束。
梁家想感谢捐出心脏的人,医院却告知他们,捐献者无亲无故,只想献爱心,所以匿名了。
他们也只能作罢。
而从他被送上手术台起,到此后漫长的五年,郁初微这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她把手机号码换了,不管什么平台发消息都不回,也查不到任何踪迹。
梁慕凡在国外的疗养院休养了五年,在那边遇到了留学的老同学沈静笙。
彻底恢复后,他回到国内,继承了梁家的家业。
然后他就从那条朋友圈里,得知了郁初微行踪,把她带回了京北。
然后他答应了沈静笙的追求,成了她的男朋友。
如今回想起这一切,梁慕凡不得不承认,沈静笙刚刚在病房说的,都是对的。
他之所以和她在一起,目的确实不纯。
而他对郁初微,心中有恨亦有痛。
而所有情绪,都来源于一处。
曾经宁可赴死也绝不屈服、义无反顾奋不顾身的。
爱。
<br>第十五章
转运床叮叮当当地被推远了。
一阵风吹来,掀起了白布,露出了死者安然的表情。
梁慕凡刚好收回视线,并没有看见。
检查之后,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都是外伤,要他住一个月的院。
他刚要拒绝,闻讯而来的梁父梁母就把他训斥了一通。
“又在闹什么?你一定要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吗?两个月后你就要和阿笙结婚了,现在不养好伤怎么行?”
听到婚礼两个字,梁慕凡的心跳了跳,本能地生出一种抗拒感。
几个月前,他答应和沈静笙结婚,就是因为父母念叨了太久,他妥协了。
可又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之后,他突然觉得,他这多灾多难坎坷的一生,如果不能顺遂自己心意走到终点,那实在是太可怜了。
况且,在听完沈静笙的真心话后,他思忖了很久。
他不喜欢她,却要娶她,浪费余生几十年。
这对她而言,真的公平吗?
所以此刻,梁慕凡鼓起勇气,和父母坦白直言。
“我和阿笙聊过了,彼此都觉得,我们现在的感情还没到要相守一生的程度,所以婚事先取消吧。”
听到这,梁父梁母怒从心起,当场就发起脾气。
“梁慕凡,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场婚礼关系的不仅仅是你们两个人,还有梁沈两家的商业合作!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吗?说取消就取消?你现在是梁氏集团的总裁,你要知道你的身份!从前你已经选错过一次了,如今还要重蹈覆辙吗?”
“是不是郁初微那个狐狸精又说了什么,挑拨你和阿笙的感情了?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一年前我就告诉过你,像这种虚荣拜金的野鸡任由她自生自灭就好,不要领回来自找麻烦,你偏偏不听,还要和我们犟说要惩罚她!结果就是让她做个秘书,白白拿走你的钱!你扪心自问,你这叫惩罚吗?她失去什么了?”
梁慕凡的脸色,在这一句句质问里变得难堪至极。
他嘴唇微启,想说些什么。
可那些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后,一阵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间。
沉默许久,他才在冷冰冰的气氛里,说了几句话。
“我已经决定要取消了,这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作为集团CEO,之后产生的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我都会一力承担,不用你们担心。”
看到他还要一意孤行,梁父气得快要上火了。
“好好好,你现在翅膀硬了,敢和我们叫板了是吧?我们年纪大了,是奈何不了你,但你别忘了,不管你做任何决定,都必须给梁家一个交代!你就告诉我,你要取消婚约,是不是因为郁初微!”
梁慕凡很想说不是。
可简简单单两个字,却像一根鱼刺一样,卡在了他的喉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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