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白天的炙热尚未散去,城市华灯初上,晏小青蹲在霓虹闪烁、人来人往的马路上,哭的抬不起头来,汽车喇叭声尖锐刺耳,行人匆匆只留下异样目光。
拨了无数次电话,终于听到她在另一端放声大哭,光军悬着的心不再摇摆,能恸哭证明她没出事。
“你别动,我来接你。”只一句,挂断后光军拼命的蹬那辆新买的山地车,他们是一起长大的发小,偏偏现在连失恋也前后脚的跟着二人,甚至失恋的原因都惊人的一致。光军想象不出几天前还在劝慰他的晏小青这一刻内心是怎样一种绝望。
光军载着小青在热腾腾的夜色中漫无目的行进,不知绕了多久最后停在离家不远的烧烤摊儿前,“请你喝啤酒?”光军头也不回的问,没听到晏小青回答,却看见她已然下车坐在了路边的空桌前。烧烤摊儿是晏小青夏天里最讨厌的地方,每次途经这地儿都恨不能长翅膀高高飞离这烟雾缭绕的地界儿,好似这呛人的烟雾卷走了她身上的灵气,自己瞬间也俗气起来了一样,所以总是脚步匆匆。这一次她没有拒绝。
晏小青将摆在面前的扎啤一口气灌掉半杯,呛得咳个不停,眼泪扑簌簌滚下来,像倾泻的山洪无法控制,这是她二十四年来第一次碰带酒精的液体。
“光军,有些情节让我沉溺无法自拔,是不是我太入戏了?”
“是,但已剧终。”
“可我不喜欢这结局”
“现实已经告诉你它比电视剧的剧情复杂多了,你的经历顶多算个片花儿!”
他和她的初恋都已剧终,曲终人散。
他和现在的她,像个冷笑话,冷到笑出的全是眼泪。
他和女朋友迫于女方家庭压力分手,女朋友的父母觉得他学历样貌样样儿都配不上自己的女儿,所以坚决反对。
她和男朋友迫于男方家庭压力分手,男朋友父母觉得她娇气无担当无法为自己儿子婚后的生活掌舵,以断绝亲情关系相逼。
爱情的城堡其实一点都不坚固,不管两个人曾经为了它的完美花费多少心血,到头来竟经不起几番的言语的攻击和威胁,轰然倒塌。随着轰然巨响和尘土飞扬一并消失的还有那个到最后都不肯接她电话,不肯下楼来见她最后一面的鸣一,巍然不动的只有晏小青那颗血淋淋的心。
光军定定的看着她哭,不安慰也不阻止。他不知道什么话能将碎了的心瞬间治愈,与她从小一起玩儿到大的他未见过她如今天一般崩溃到忘我。这样一个从小矜持到大的女子,为了坚持那份自以为美好的感情不顾一切勇敢的站出来维护自己的爱,不顾形象的坐在路边失声痛哭,长这么大都没见她这么勇敢过,可是有什么用…
喝酒是第一次,晚归更是头一回,长时间电话的忙音让妈妈早已急得卧立不安,听到她回来,却不敢出来安慰,生怕哪句话说不对触痛女儿的伤口。
请了一星期的假,躲在房间里不肯与人交流,不吃不喝却也不觉得饿,又或者是心痛过了头儿,麻木了身体的所有器官。妈妈心疼又无力。
光军的母亲来串门儿,两人说起光军和小青的现状彼此相互感慨,声音都有些哽咽,小青在房间里隐约听见两位母亲互诉心碎时压低的音调颤巍巍的从门缝儿里传进来,眼泪迅速漫过情感的防线噼里啪啦砸下来,痛得抬不起头。
打开电脑,登陆QQ,网名宝宝是鸣一对她的称呼,改掉吗?改掉就能忘记吗?从犹豫不绝到下定决心其实只在瞬间,保留吧,她还是有念想的。手指放在键盘上,却不知如何高低起伏的挥动手指才能敲出自己高低起伏的心情,键盘上的数字和字母在眼前由清楚到模糊…外面的阳光那么大、那么暖,却照不进心里。曾经那么执着坚持的爱就像沙漏中美丽的细沙随时间一秒一秒的减少、流失到另一个空间,而她却只能由着它离开自己的世界,然后独自心痛、独自纠结,开始厌食,开始失眠,睡不着的每一天里,习惯大脑大段大段的空白或不着边际的乱想,常常想念那些美好的画面却又害怕那些画面在眼前晃荡,以为自己故作的勇敢也可以瞒天过海,却无法骗过内心最真实的自己!
她的身边从不缺乏追求者,无奈却要去赴家长安排的相亲,那么心不甘情不愿的,就那样素面朝天没心没肺的坐在了鸣一面前。他好像也没那么让人排斥,清清爽爽、幽默又健谈,坐在一起聊起天来像是许久未曾谋面的旧时老友。末了,鸣一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晏小青摇摇头。“我信,从见到你那一刻起”鸣一的眼睛笑成了两道弯弯的月牙儿。那一天回到家晏小青莫名其妙的开心。妈妈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死丫头,当然是今天见面的鸣一”
“…就那样儿…”
“心里想法全写脸上了,看你那张脸都知道肚子里吃了几碗饭,多大人了,能不能有点儿样儿!”
两天后,接到鸣一的电话时,他称呼她“青青”,像最亲爱的家人一样。晏小青瞬时觉得自己的生活因为他的声音而一下子生动起来,她想起两天前第一次见面时他说话的表情和手势,竟笑出了声。
感情像浮萍,不管你漂浮多久,没撞上另外一块儿之前,就那么单浮着,无论身边多少小块儿想近你的身都无法融入,可是一旦遇到了一融入便混为一体,即便再扯开,彼此也已相互浸入合二为一。
初恋原来像巧克力一样甜蜜,她默默的想,不过这种感觉于她来讲迟了一些,大学的时光除了图书馆就是教室、食堂、宿舍,四点一线的单调对她来说是种别人无法理解的惬意,从未在意过隔壁男生炙热的目光和楼下那些长久的等候,她以为属于她的那份甜蜜不是宿舍姐妹那种三天吵架两天闹分手的游戏。
不期许也不强求,这不,她遇到了鸣一。
约会吃饭看电影兼带偶尔逛个街,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各自有圈子,各自忙工作,这种恋爱在外人看来倒像是捎带脚儿的,晏小青和鸣一却极其喜欢现在的这种状态,在一起时珍惜每一秒,不在一起时充分享受自由,这种默契让两人都找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契合点。
一段时间以后,见家长是躲不过了,晏小青的妈妈一向尊重女儿,她相信小青的选择和眼光。这一关轻松闪过。
到了见鸣一父母时候,晏小青却不知为何紧张的辗转半夜才昏昏睡去,一早又开始犹豫,我是不是应该化个淡妆?我应该穿什么衣服?我要怎么开口打招呼…一直特有主见的她此刻恨不得连是坐是站都要征求别人的意见。最后,也还是遵从了内心的自己,就像第一次去见鸣一一样,未做任何修饰出了门儿,她还是钟爱本色自然的自己,不管内心还是外表。她只想把自己最真实的一面给别人。真实,是晏小青给自己最大限度的自由。
每迈上一步台阶,她都觉得呼吸一阵急促,鸣一走在前面,说“没事,俊媳妇还怕见公婆?”
被他逗得呲牙咧嘴的乐个不停,碰巧鸣一的妈妈开门瞅见这张表情极度丰富的脸,晏小青囧到恨不得马上跑下楼各种方式修理鸣一。打过招呼问过好才被让进客厅,一番盘问后,晏小青彻底败下阵来,这个犀利的女人真的是鸣一的妈妈么?她以后确定是要和这个女人生活在一起吗?想到这里她有些抓狂。她们完全是两类人,可是为了鸣一她愿意将自己做一些改变。这个骄傲的女孩儿人生中第一次在心里向自己妥协。
两人终统统闯关成功,但是鸣一的妈妈,始终不冷不热,阴一阵阳一阵,每次见她,小青都要崩溃好久。爱情里愿意屈从的那个人永远像个小矮人,即使再高大魁梧也似低人一等,就像晏小青,她觉得自己再也不是别人眼中的公主了。即便这样,有鸣一的心疼和理解她也心满意足。交往的时间越长,与鸣一妈妈接触的就越多,鸣一是个孝顺的孩子,每次都愿意带晏小青回来陪妈妈吃饭,还调侃她“让你提前介入实习阶段”。小青做不好饭,又从小没学会甜言蜜语的哄人开心,所以每次笨手笨脚惹得鸣一妈一阵牢骚不满。
晏小青的家庭氛围从小都是极好的,和睦温馨没有嘲讽和冷语,她每一次踏入鸣一家都感觉像进了牢笼。确切的说这是一个雷区,而从来不懂得排雷之道的晏小青,只能任身边轰响炸起的碎片打得遍体鳞伤。鸣一的母亲终于在他阴郁的家中诈尸了,她极力说服鸣一离开晏小青,“一个连内务和饭菜无法为你保障的女人怎么做妻子”。鸣一红了眼“我要的是爱人,不是保姆!”有生以来他也第一次和母亲针尖麦芒的对顶起来,而且是为了母亲之外的另一个女人。
两人决定用缓兵之计度过这段时间。
晏小青开始同妈妈一起下厨,她改变,为他。妈妈似乎看出了些事情的苗头,追问下,小青和盘托出,妈妈望一眼自己的宝贝一阵心酸。
鸣一的妈妈越发变本加厉,断绝母子、父子关系的协议都拟好了,以死相逼,他是孝顺的。
他说“分手吧”
“你说什么?”
“我说分手吧”电话的另一端哽咽了。
“为什么?这不是两个人是事情么,凭什么你说分就分,我不同意!”晏小青从未发觉这份爱已经深入骨髓可以让她如此厚脸皮。其实,认识鸣一以来的日子她变了太多。变得让人心疼。
“嘟…..”长久的忙音,再打便被挂断,再打便已关机。
闺蜜劝她:就鸣一那个事儿多的妈,即使结了婚也没你好日子过,现在分了最好,他们家不配拥有你。
光军说:我对你,感同身受。可是生活总要继续的,时间不是也没有停滞么?
这个曾以为自己的爱情与宿舍姐妹不同的女孩认为她属于她的那一份爱情一定敌得过世俗和现实,自己的坚持最终抵得住摇摆,也曾以为公主不穿水晶鞋不坐南瓜车也依然会和王子在一起,但现实告诉她童话里有的现实里没有,童话里没有的在现实里也未必实现。
鸣一把她用青春里最美好的念想堆砌的城堡推成废墟一片,即使她知道鸣一的苦衷,知道他决绝的表情和语言下面也隐藏着一颗像她一样挣扎的心,却也无法原谅那个没有勇气的他。
光军母亲离开的关门声将她从痛苦纠结的心绪中拉出,晏小青深感自己现在的每一天都像深陷泥潭,越挣扎越无法自拔,而生活中有他的那些日子却离自己越来越远了,为了不让父母背负自己的沉重也应该学会调整现在的自己,不管承内心承受多大的挣扎与痛苦都不能让爱自己的家人随自己身陷其中。她打开房门说“妈,我饿了,下碗面吧。”看着晏小青这几天迅速瘦下去的干瘪样儿,妈妈眼里竟泛起了泪光。
工作继续,生活继续。也能心平气顺的在偶尔和光军聊天时调侃彼此失恋后的各种囧态,只是不再相信爱情,初恋的失恋是一刀致命伤,即使伤口愈合疤痕还在,耀眼且醒目。
后来的某一天,鸣一的死党小刚在聊天时告诉她,那一天不是鸣一不见她,是他妈妈抢了手机死把住门不肯放他,他冲进厕所喝了84进了医院,出院后的一星期鸣一泡在网吧里不肯回家,那之后的日子他便抑郁了,陪他一起度过抑郁症的一年时光中他妈妈悔不当初的想找小青挽回些什么。被他痛斥“你们把她当什么!现在你儿子成这样了你要去找人家,你们有脸我没脸...不就是结个婚嘛,牵头猪回来我也结,不就是生孩子嘛,跟谁生不是生!”倔强如当初。可是这还是那个孝顺的他吗?再之后被父母安排不停的相亲,他们一直固执的相信总有一个女孩可以取代小青在他心中的位置,他也很听话的去见面,每次不是说人家女孩长得不像他以前的女朋友就是问人家能不能赶紧结婚生孩子,还说自己抑郁症刚恢复..
晏小青一阵心疼,像是刚刚结痂的伤口被撕扯开裂。
她和小刚也还像之前一样保持着联络,偶尔聊些近况,却谁也不再去触及有关鸣一的一切。尽管她内心还有期待,可是她也有她的骄傲。
某个闲散的冬夜,晏小青窝在椅子里浏览论坛,QQ突然传来视频请求,一阵纳闷儿点开来看竟然是鸣一,呆了片刻,她点了拒绝,再发再拒绝,反复几次她终接受视频邀请,他也瘦了…他不言她也不语,他打来两个字:宝宝
她看到鸣一在另一端抽着烟红了眼眶,他以前不抽烟的,晏小青使劲儿也没能忍住泛滥的思绪和眼泪。她关掉视频拼命敲打键盘:“鸣一你没够是吗?你是属野鬼的吗?阴魂不散!看我为你掉眼泪很过瘾对吗…”晏小青刺猬一样剑拔弩张浑身炸刺的和鸣一对峙直到他的头像灰下去,其实以前从未这样和他吵嚷过,其实她本不是想说这些,只是因为她知道从那个独自坐在路边流涕痛哭的夜晚开始,鸣一的生活中永远不会再有关于她的一丝一毫,长痛不如短痛。尽管这种叫做爱的情在自己的生活中来了之后从未挥之而去,而她和鸣一要走的路却永远不会再有交叉点。彼此心死才能更好的得到重生。
他们不再聊天,彼此却还在好友,她的网名依旧是宝宝,那是曾经他对她最甜蜜的称谓。
可是,宿命已定。
“他要结婚了,是他父母安排相亲中的一个,他也没意见”小刚说 “小青你是个好女孩,是鸣一没福气”,晏小青一下子就觉得心酸的不得了,或许曾经某一时刻的情感就只能定格在那里吧。这一刻没有祝福也不再感慨。心里的波澜也变做涟漪,不是时光和经历将她雕琢成熟而是她的心底的底火忽明忽暗的为他保留却不再燃起。知道鸣一要结婚了,晏小青竟莫名同意了追求自己已久的男同事。爱情生根发芽开花到结果是一个可长可短,可有可无的过程,对于晏小青,这个过程漫长过,短暂也未尝不可。
鸣一婚后不久,晏小青也大婚。她不清楚自己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步入这婚姻。她不是个记仇的人,也不是个会伤害别人的人,她只会自残。丈夫追她时辛苦追到了自然宝贝,日子在他的调剂中也溢彩流光了。
不久她听说了鸣一要做爸爸了,于是她也准备做妈妈,不知是心酸心寒还是赌气,想起鸣一的话“不就是结个婚嘛,牵头猪回来我也结,不就是生孩子嘛,跟谁生不是生”。好简单的逻辑。她不知道小刚是不是也会把她的状况转述给鸣一,潜意识里,她渴望小刚这样去做。
光军也要结婚了,晏小青请假回来参加他的婚礼,在心里默默祝福这个曾经和她一样痛苦过、挣扎过并终于走出来的好友。宴席散后,时间还早,小青就近回了家,和妈妈躺在床上闲聊光军的新媳妇,妈妈突然跟她说,鸣一在她之前就结婚了,女孩是保定的。晏小青沉默片刻,隐约有些难受,佯作笑脸道:“妈,你怎么那么八卦”。妈妈说“时间过去那么久,你们也都各自成家了,我也不怕你难过,你们刚分手的那段时间,不光你不舍,妈妈也很舍不下,你们都是好孩子…”
鸣一升级当爸爸了,有了个可爱的女儿。三个月后晏小青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迎来了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另一个男人——儿子。初为人母的幸福感和为小生命忙碌的日子飞转,这节奏让她不再有任何闲暇时间去思考其它。直到自己的宝宝已呀呀学语,直到婆婆带她去参加大姨女儿的婚礼。
生活时刻充满戏剧性,却在分秒内超越戏剧的万般变幻。
婚礼进行时,冥冥之中晏小青似乎看见鸣一,以为是自己眼睛花了,怎么可能真的那么巧呢?她眨眨眼睛,真的是他拿着正在溢彩流光的冷烟火微微笑着,晏小青一下子怔在那里,有一种很不真实的错觉,那些流逝的或美或不美的日子仿佛又在眼前。时间过去那么久,曾经的日子于她来说将永远埋在记忆中,或深或浅;或依然光芒四射或已是黯淡无光都是它了。只是从开始到现在这么久的日子里,时间虽将当年的心情稀释,但她永远不会也不能忘记埋藏于心底那幅在当时那样无助的画面!那一刻他让她觉得世界上的男人都是骗子,曾经那么刻骨铭心的爱情,说过的话与发过的誓原来都是空气中的肥皂泡,随时都会破,爱与不爱就像小孩子玩游戏,说不玩就不玩,说结束就结束了!从未想到会在这种情境下相遇,她控制不住情绪想逃离又碍于婆婆面子不知作何解释,食不知味的捱过了这不知所措的婚礼,她仓皇离去,害怕自己再看到他,更害怕彼此遇见。这场青春的劫数对于她来说似乎长了些。
鬼使神差她还是求证了小刚,那天确实是他们的铁哥们结婚,鸣一去了,他自己因为出差异地没能参加。在这之后的很长时间里她讨厌那个嘴里从不提起,内心却揪住过往放不开的晏小青,她觉得那不是自己,羞于是自己。
小刚盘下了晏小青家附近的网吧。最终没能和鸣一在一起,却和他最铁的朋友成为了要好的朋友。有时候下班经过他的网吧,瞥见他在便聊两句,休息闲暇时会和他坐在网吧外的台阶上聊上会儿天,偶尔一起吃个饭,对鸣一,绝口不提。
三年后,小刚告诉晏小青“鸣一离婚了,一开始就知道不会长久“。晏小青心底掠过一丝快感却被转瞬涌上的更大的忧虑所取代。接下来他再婚了,他怎么怎么样了…其实晏小青一直在意,一直在有意无意的探得有关他的一切。虽然这都与她无关,可她就是惦念。与其说她念念不忘当初的感情,不如说是一直活在初恋失恋的阴影里,或更确切的说是她一直住在念念不忘的青春里,她的内心有一座城堡,里面住满回忆,她念旧,常常回到城堡翻阅旧时光,然后纠结于现实和过往。
现今的网吧经营越来越难,而且网吧这块儿地皮又面临拆迁,小刚考虑转行了,网吧清场那天,晏小青下班绕路而行。她不知道这一天鸣一会不会来,可她觉得相见不如怀念,仅存心底的那丝关于青春美好的情怀已然支离破碎再经不得面对时无声的敲打。隔天,她长久的站立在已清空的网吧门口,骤降的气温和眼前的萧败让她瑟瑟发抖,预感将要失去一些什么。
小刚走后,联络渐少直至没有,她也从不主动去探询,一直都是这样,成长中德智体美全优但矜持的过于自我,大多数时候,强势的外表是为了掩饰内心同样强势的脆弱和敏感。
生活平淡如白开水却又总是在时间过去很久后才会感慨它过的真快,春去秋来,时光流转中每天上班、下班、穿梭于娘家婆家两个家庭,忙碌也充实着,日子好像流水,一天一天哗啦啦的就过去了,甚至顾不上看路上的风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上班路上路边的草绿了、树发芽了、山桃和玉兰花开了又败了,树叶绿了又黄了,偶尔有春天飘飞的柳絮或冬天弥漫的大雪遮迷了眼睛,才惊觉眼前的景象突然之间改变了。
公司有了异地的新项目,沟通大多数通过电话和网络。环境的变迁和新的人际关系以及刁钻的Boss并未给这些年来逐渐强势的她带来不适,晏小青越发的优雅干练。
某日将下班,外出办事匆匆赶回办公室的晏小青急着处理完待办事项,若干邮件和QQ留言待回复,对话框打开过多,不经意将相同又紧邻的头像点击重复并做了相同的工作回复,而那个被重复点击的头像恰是鸣一。她不知,他不解。数日后鸣一回复“您发的什么?我不太明白?”晏小青看到鸣一头像跳动,心跳加速,根本不知自己几日前忙乱的回复时错发的信息。
点开,迷惑。打开聊天记录方明白。
“对不起,我发错信息了。”
“哦,没事,我很久没上过了,你认识我吗?我们认识吗?”
晏小青的心抽搐不停,她努力让自己的心变大、变宽敞,这样才能容的下眼里那么多的泪水倒流进心里而不会溢出来。很久,她敲出“我是晏小青”平静而清脆,而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高呼:我是宝宝,十年了,我未变,你呢?
“想起来了,你还好吗?”
“还好”
“你结婚了吗?”
“嗯”
原来小刚未曾跟他提起
“你住哪里?”
……
“你在干吗?我要玩儿游戏了”。
“好”这一次,埋藏内心深处那丝丝时隐时亮的底火彻底熄灭了,死灰一片。
晏小青将鸣一拉入黑名单后删除。她以为的青春里最美好的回忆原来不过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一厢情愿。那座叫做青春的城十年前已坍塌成一片废墟,鸣一早已弃城而去,剩她只身穿梭在废墟里。现在她终于从废墟中走出,回望时,心平气静。
每个人的青春都是一座已坍塌或伫立却荒芜的城,可我们常常在多年后才意识到人去楼空是一个多么悲凉的词,因为时间一转身我们便不再会有回头路。
我以为这就是结局。
但是,但是,你知道有但是这个词吗?它是连词却意味着转折。
“但是”它来的就是这么快,不但让你措手不及还似晴空惊雷一般将你打懵。
某个临近下班的时间,处理完工作准备关电脑,QQ企鹅闪动起来,点开来看是小刚,刚想痛扁他离开了这个城市就忘了自己却看他发来的消息后面带了N个问号:青青???????
可气又想笑的回复:是我,这才走了多久就把我忘了!然后就看到了瞬间回过来的四个字:我是鸣一
触目又惊心!
头脑和内心同时空白,他是鸣一?这明明是小刚!在急促的噼里啪啦的讲述中才知晓:原来他俩现在合伙在做生意,小刚在外地,他在石家庄。小刚让鸣一上自己的QQ接收一份合同,鸣一却在他的好友列表里意外发现了自己的存在,然而小刚早在网吧撤场的时候就答应并告诉他早没有和自己联系了。说起了前两天QQ消息错发的事情,方得知那个自己一直保留的他的号码,已成为他好友共用的游戏账号,N年前就已不再用了。多么戏剧化,原来时间和命运一样会恶作剧,剧情的变化让人措不及防。
他说“我怎么可能忘记你,十年了,记忆里的你和我共度着每一天”。“你可以加我QQ么,可以吗”迫切又似恳求。
那一天呆坐到了办公区空无一人,那一天下班的路无比漫长,那一天头上乌云压顶内心狂风骤起,多想有感慨,却无从述起。这些年来的沉淀已然淡去旧伤疤隐隐发痒作痛的记忆,只清晰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我想见你
我想见你!这曾萦绕在心底无数次呼之欲出又让她欲罢不能的情愫再一次真真切切靠近时,她却觉得像在观望心里得海市蜃楼。十年了......矛盾渐渐不再纠结,内心强烈膨胀着他的面孔,原来曾经以为的相见不如怀念原来只是因为没有再见的可能罢了。小青想:命运真是像天使又似魔鬼,拉扯你却又放任你,与其被它操控,不如顺其自然的遵从自己的心。
见面约在了图书馆,十年前曾在无数个周末面对面坐在一张书桌前的旧馆已换新颜,现在的彼此呢?鸣一坐在斜对门口的座位怔怔的盯着明亮的玻璃,害怕错过每一个眨眼的瞬间。
坐在他面前的那一秒,时间仿若静止,相望无语又似已说过了千言万语。无声胜有声原来是这种感觉,小青想,她以为自己会失控到失声流涕。她笑,微微的,像第一次见他。他笑,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像第一次见面分开时的道别。
“你还好吗”?不约而同
“还好”不约而同
在这安静的空间发出微小的声响都会有罪恶感的小青这一刻笑出了声儿,彼此默契的起身离开,馆外小广场的木凳上坐了许久聊了许久,小刚曾转述的和不曾转述的......曾经的心酸和现在淡然,能不带情绪安静的互诉是时间给彼此最好的见面礼吧。小青终于释然,带着鸣一十年来病态的负疚以及现在两人的坦然。
十年,拾不起此去经年,拾年,已不再紧握已逝流年。 夕阳斜,拉长了木凳上的身影,像两条笔直且长的平行线永无交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