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年前,母亲五十五岁。
那天,我急急的赶回家,看到母亲躺在床上,像睡着样,双眼紧闭,只不过呼吸有点急促而已。我呼喊着母亲,她却怎么也不理我。
我和母亲“冷战”好久了。母亲近来脾气莫名地变得越来越大,那次她把我骂出了门,我也赌气“离家出走”,用“冷战”来回应她。学校离家很近,就是放假我也不回家。知道这样做很“残忍”,我让刚出嫁的妹妹时不时回家陪陪母亲。只是母亲还不肯原谅我。
我迅速把母亲送到镇上卫生院,结论是脑血管破裂。这是母亲家族遗传病,外公、叔外公都是脑血管破裂走的。母亲、姨母都有高血压,只是母亲还年轻,她没放在心上,我更没在意。
在医院的几天,母亲输着氧,挂着营养液,叔外婆和母亲娘屋的亲人都来了,任凭谁呼喊她就是不支声,就连妹妹的嚎啕大哭都唤不醒!母亲连眼都不睁一下,就那样静静的睡着,张着口,红润着脸,就像真的睡着样。
我和姨母日夜守在母亲身边。妹妹那时怀着孩子,不方便守在母亲身边。母亲口里一直往外噗涎,姨母不厌其烦的为母亲擦拭。看着母亲遭罪,我的心里在泣血!
都是我惹的祸!母亲是为我气成这样!
母亲有我们三个孩子:哥哥早已成家得子,妹妹刚嫁为人妇,快为人母,而我,快而立之年却仍孑然一身。我们三个中母亲最疼我,可能除了我长得像母亲外,我又是唯一读出书成了“公家人”的原因吧。母亲于是托七大姑八大姨为我张罗,我也张三李四见了一大堆,就是没有一个“中意”的。母亲终于知道我是敷衍,也下了“最后通牒”。我仍我行我素。于是便有了之前的“冷战”。
十九年前的十月二十一夜,母亲无声无息的走了,不顾她唯一的亲妹妹的呼喊,不顾我忏悔的嚎啕!母亲走了,再也不会和我起争执,打“冷战”,再也不会为我操心了!
传说人死后前往阴间,要经过一座无可奈何的奈河桥,要喝一名神祗孟婆的汤,忘记前世的一切,包括最重要的人和事,才能投胎重新做人。我不会忘记母亲,但我愿母亲经过奈河桥时能喝下孟婆汤,能进入下一个人生轮回。如果真有来生,我们再做母子!
永远忘不了送母亲出殡那天发生的事!
母亲瘦小,墓地也不远,八个抬棺的汉子抬着棺椁走走停停,大冷的天,压得喘不过气,出得一身的冷汗!随行的老人念叨是母亲太年轻,舍不得走,放不下她的亲人。是的,我知道,母亲放心不下我的父亲,放心不下她快为人母的女儿,放心不下她的小孙子,还有那个至今没有成家的老儿子!
还有更揪心的一幕。看着母亲入土为安,我们都从墓地回家。为答谢亲朋中午家里有几桌子客。刚开饭不久,诡异的一幕发生了。一个奶奶辈的本家突然倒在地上,紧闭双眼,大声喊着我的名字说着一些不放心我的话!那声音分明就是母亲的声音!那时我就在身边,所有的客人就在旁边!
宴席进行不下去了,现场一团糟。那天,刚结识的女友我现在的妻也来送别她一面都没见过的我的母亲。有见识多的就出主意,按照他们的指示,我把妻带到那奶奶跟前,让她们拉着手,然后我交代“母亲”这是她的儿媳妇让她放心。说来也怪,那奶奶回过神来竟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至今我无法解释这神奇的一幕,莫不是母亲没有喝那孟婆汤,她是不想忘记我呀!
母亲二七,也是我的生日。姨母说这是母亲想让我终生记得母亲。每年清明,我带着妻儿到母亲墓地扫墓;每逢母亲忌日,回家给母亲烧点纸钱或是到母亲墓前给母亲磕个头;每次生日,妻给我张罗,我表面的高兴难掩心里对母亲的感恩与思念。
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说来也怪,我竟然难有母亲走入我的梦中的时候。只有那难忘的一次。夜里梦中母亲从门缝里走来,我和妻在堂屋。我站起来接着母亲,并为她介绍妻,她竟说她见过;我又说一岁的孙子小宝在里屋睡着,母亲说不去看他免得他害怕。说完母亲不见了,我一惊,彻夜难眠。母亲还是记挂着我,还识得我的妻。
第二天一早,我就回老家,父亲正在家里给母亲烧纸钱。原来那天是霜降。从此以后,除了清明,母亲的忌日,我的生日,又有一个日子让我铭记,记得在老家给母亲烧点纸钱,记得在母亲墓前给母亲磕个头,记得去思念母亲。
十九年后的今天,是我的生日,十三天前是母亲的忌日。这中间经历过十八个母亲留给我的纪念日,有伤痛,更有思念,我总想为母亲写点文字来忆起只有母亲和我的故事,却终因疏懒,又因拙劣的语言无法表达我的深深眷念与痛苦、忏悔之情,迟至今日才随心信手留下彼时的记忆此时的心情。
愿九泉下的母亲喝过孟婆汤,能有轮回来生,我仍愿做你爱的儿子,你仍做我爱的母亲,母子情缘,生生世世!
12月21日深夜
(注:此文出自母校校长笔下,图源自于文下配图)
〈看完后,我泣红了双眼,浓烈的母爱是不分距离,没有阴阳相隔情思淡一说,只有那深深的思念和浓浓的爱在萦绕其间……
愿远在天边的师母身体健康,再也没有病魔无情缠绕,愿我的老师化悲痛为动力,将怀缅的忧思化为继续风趣幽默的生活态度,散发着光和热照亮前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