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用古语写日记的第二百二十天。
今天也是我一年中最难熬的日子。
礼安公司什么都不错,只是对于我这样的“宅女”(在古语中意思:长期在自己居住的房屋中生存的女人),可能足不出户做科学院的研究更适应。对,足不出户,昨天刚刚跟我的语言机器人学的成语。
今天礼安公司开放母星所有的海域,所有的人(包括改造人)都要去参观。我的语言机器人说,“要”是一个带着命令的动词,所以“都要去参观”其实是强行命令的。这种强迫的事情不像邀请函柔和动人的封面那般可爱。
母星海洋对我们大部分人来说也是稀松平常,海水是由两种简单的物质形成的,任何一个读过历史的孩子都能说出很多知识。其实大家关注的重点是住在母星陆地上的古人。礼安公司今年还开放了新的区域——一个关于古人的博物馆。只有科学研究院工作的人可以申请博物馆的参观。我用地理学者的身份申请到一个名额。
早上七点,我就在住所前公用的停机坪等候发车。我乘坐的空中飞车一共有十个座位,其中还遇见一位研究院的前辈。在语音提示参观完海洋全貌后,直接“飞”到或者说是下潜到海洋里去了。博物馆在水下——我早该料到的——陆地上长年没有生机,危害不明,不可能派人(哪怕是机器人)去建造一座博物馆。博物馆是一栋被称为“写字楼”的地方。直接做了外观的柔性保护层,贴着金橘色的圆形标志。周围的海水被柔光覆盖,整个“写字楼”看上去有些庄严感。
我们的空中飞车停在一个距离不远的停车位。大家都换上了强韧的呼吸服。我拿到的一套叫“深邃海蓝”,我的语言机器人说这是一种美妙的比喻——古代的母星海洋是蓝色的。
博物馆会配合我们的选择给出一对一的导游。我的导游是一个大个子机器人。他有金色的头发,像我的初恋一样闪烁的灰色眼睛。
我和导游避开了和别人重复的路线,我们用推进器先到了顶层。顶层是一个种着绿色植物的花园,大部分的植物应该是临时移植上去的,看上去没有参观说明上的生动。在水的作用下无数的片状的植物不停摇摆,这让我有些晕眩。
大个子导游拉着我的胳膊,利用推动装置穿过顶层。他介绍说有一些机器人会在“写字楼”里扮演成古人。果真不一会儿,我就看到了一些机器人。他们身着古人的服装,在一个大的房间——导游说这叫“办公室”——他们走来走去,不时交谈。
“你猜他们是怎么‘过生活’的?”导游突然凑近我。
我回头,看见导游抱着双臂站的很稳。“难道这些机器人不是赚时间券吗?可以用时间券换保养油、休假时间……”
“不,不,我指的是古人。”导游打断了我的话。
“这个我知道,”我好歹也是对古文化有些了解的,“他们赚钱,钱就是一种货币。”
“那你可太天真了。钱可不是货币,亲爱的。”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的导游就已经换了一个话题。
他的谈话让我印象很深。之后我们又参观了“会议室”,据说也是非常重要的房间。整个“写字楼”的最低一层是一些商店,虽然是古人的博物馆,但食物却是现在最热门的人工酸乳菌水果棒和夹心果蔬饭团。我和导游一起吃了一些水果棒当作午饭,他就跟我告别,去接下一位参观者了。
接着我回到家,见到了我的母亲。她不经常来我家,只会有时过来代表礼安公司宣布一些社会福利的事情。
我们一起喝下午茶。她说只能给我十分钟时间。这个事情我也理解。她毕竟有几十个孩子,来一次时间也很紧。
我问了她关于古人赚钱的问题。
“亲爱的,你为什么问这个?古人用钱作为货币,他们用钱换取所有,包括生存的必须品,以及各种享受……他们寿命不长,记忆力有限,还需要不断的换雇主得到足够的钱避免饥饿。”我的母亲有求必应,耐心地解释着。
“哦,快十分钟了。你要走了吗?”我停了一下又说,“钱根本不是货币,是用来剥削时间和生命的,对吗?”我看着母亲,想从她褐色的金属眼睛中看出点什么。
母亲停顿了一下,轻微的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
后来我们没有再谈论什么。她离开我家的时候,我没有送她。
*
我的管家机器人刚刚跟我说了一番话。
他休假回来的时候,看见我母亲在街角的花园吐了。
当然了。她喝的是我的那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