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参加“简书七大主题征文活动”,主题: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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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有一种痛,是无形的,这种痛没有伤口,当它痛起来的时候,你就算买了药,都不知道往哪儿擦……”电视里正播放着好友力荐的连续剧《爱无悔》。
剧中凄苦迷离的绝恋爱情,被俊朗、漂亮的男女主角演绎得轰轰烈烈、无怨无悔。
蜷缩在沙发里的非儿看到此,突然感到一丝隐隐的心痛。
她,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平日里,非儿根本不喜欢追看这些狗血爱情剧,在她看来自己已经过了相信爱情的年龄,更何况在这个世界上,也根本不存在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至少,她,没有遇见过。
但,这部连续剧有些例外,因为男主角浩然的扮演者是杜淳。
非儿,不是追星族,当然更不是杜淳的粉丝,只因杜淳与子言长得实在太像了。无论五官,还是眉宇间的英气与神情,甚至就连俩个人笑起来时的那分腼腆都一模一样。
这,不能不让非儿心绪有些烦乱,有些恍惚。
子言,一个曾经莫名出现在非儿生活里,又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的人。如今,一晃十年过去了,他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子言的导师及身边所有认识子言的人,都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里?
想到这,非儿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换了频道。她,不想让芜杂的思绪,在这样的夜里,疯狂地蔓延滋长。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耳畔,陈奕迅的《十年》如泣如诉地轻轻传来,萦绕于心,不绝于耳。
“唉!今天这是怎么了?”非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莫名其妙地问着自己。她,索性起身关上了电视。
屋里一下变得又黑又静,静得连呼吸声都藏不住。
黑暗的潮,叠涌而来,非儿心里多少有些恐慌。
其实,非儿是喜欢夜晚的,但她讨厌黑暗。
因为,在非儿看来,黑暗时刻充满了诱惑,诱惑每个人心底深处最隐蔽的邪恶与欲望。黑暗中,有许多肮脏可耻的事情,可能会发生,可能会被掩盖。
夜晚,则不然,夜晚有无尽的安全。白天,常常“不知何去何从”,茫茫人海,匆匆时光,心生杂草般看着人群在日光下急功近利的丑恶。
而夜晚,却有太多的去向存着神秘与欣喜,那种朦胧的夜色使人看不清彼此;那种模糊与糊涂让人感觉,挺好!
想到这,非儿起身打开了灯,房内瞬间充满了柔和明亮的光。非儿再一次坐回到沙发里,可是,心情却再也无法平静下来。
(二)
那是一个阳光静好的午后,左邻右舍的留学生都去上学了。
被疼痛折磨了整整一宿的非儿感觉自己象是被人抽去了筋骨一样,浑身软弱无力。
她知道,只需过了今天,自己便会好起来。现在,除了休息,她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能吃,尽管已经快24小时滴水未进了。
多雨的初夏,紧闭的门窗,总会让人略感沉闷、窒息。非儿,感到有些胸闷。
她想让阳光进来,想让新鲜的空气进来,想让自己尽快地精神起来。这样想着,便强撑着身体,来到窗前。
拉开厚厚的窗帘,灿烂的阳光透过洁净的玻璃一下子照了进来,书桌旁靠窗的墙壁上洒满了阳光,光线斑驳的影子有些迷离,有些飘忽。昏暗冷清的房间霎那间有了一些生机,非儿的心也似乎跟着敞亮了许多。
在推开窗户的刹那间,非儿看到了一张朝气蓬勃、眉目俊朗的脸。与此同时,对方也恰好抬头看向了她。
二楼,不是很高,对方的车就停在正对自己房间的窗下。出于礼貌,非儿强打精神,点了点头。
非儿不知道对方的名字,但在校园里曾经见过。彼此之间有过的交流,也仅仅限于点头微笑。
但,非儿知道,他来自于北京。一个导师,同时招来三名清华学生。他,是三位当中最年轻的,来读博士,另两位则是做博士后工作。这个消息,是非儿研究室那位喜欢八卦的马来学生告诉她的。
从马来人那里,非儿还知道了,他们随时都有可能离开。日本只是暂时的跳板,美国才是他们终极的选择。
礼貌性的点头之后,非儿重新回到了床上。
非儿,开始有点想家!此刻,她很想妈妈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
临别时,妈妈依依不舍的目光;电话里,妈妈句句关爱的话语,像一根根针似的,刺痛着非儿那颗看似强大,实则脆弱的内心。
有泪,轻轻滑过脸庞,湿湿的,热热的,非儿已经很久没有流过泪了。即使,离开家的那一天,她也是微笑着向妈妈摆了摆手。
非儿知道,人总是要长大的,总是要独自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总是要一个人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习惯坚强,习惯孤独。
但她也知道,在千里之外的家中,始终会有一盏灯火是妈妈为她而燃的。
这样想着,那些温暖,穿越黄梅雨季节,穿越时空,竟让非儿冰凉的身体感觉到了一些暖意。
(三)
“当!当!当!”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破了室内的沉静,也打断了非儿的泪水。
“我是子言,能开一下门吗?” 一个年轻、陌生的声音透过门缝隙,传了进来。
惊愕中的非儿擦了擦脸上残留的泪珠,下了床。
门开了,子言站在门口。神情,有些忐忑,有些焦急。
“你生病了吗?看你的脸色很苍白,我带你去医院吧?”子言,迫不及待地表达着自己友善的来意。
“没事,明天就会好的!”非儿艰难地冲子言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你能过来看我!”
说着,非儿用手轻轻扶住了门框,她感到很倦乏,身子很飘。
不用看镜子,非儿也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么苍白,多么难看,任何一个人见了都会被吓一跳的。
“千万不要强撑着!很危险的!”
可能是非儿有气无力的声音再一次吓到了子言,子言的语气显得有些急促与不安。
“真的没事!老毛病了,明天吃点东西就会好了。” 非儿,满怀感激地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朋友。
痛,再一次袭来!非儿的额头渗出了一层薄薄的冷汗,随即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战。
此刻,非儿真的希望对方能快点离开,自己能快点回到那张小床上。她,甚至害怕自己会忍不住痛,哭喊出来,尽管非儿知道,自己忍受疼痛的能力很强,很强。
“那你好好休息吧,晚上我再过来看你。”子言不知所措地应答着,临走时,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两眼非儿。
再次回到床上,非儿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不仅仅是因为痛。
非儿,真真切切地开始想家了!
非儿清楚地记得,17岁那年的暑假,因为疼痛而昏倒,是妈妈带着她去医院打针、输液。而以后的每一次,妈妈都会寸步不离地坐在身边,为她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每一次,妈妈都会毫不嫌弃地为她倒掉黄黄的胆汁;每一次,妈妈都会为她悉心盖上厚厚的棉被,即使是炎炎盛夏。
以后的日子里,妈妈更是费尽了一切心思,为她看病、抓药、煎药……春秋四季,年复一年。
非儿还记得,离开家乡的那一天,妈妈拉着她的手说,不介意自己的孩子跑多远,只是担心孩子病了、痛了,没人在身边。
非儿的痛,疼在了身体上。妈妈的痛,则疼在了心里。
(四)
傍晚,黄昏的阳光带着一丝倦意透过玻璃倾泻进来,满满地洒在桌子上。
历经又一次挣扎,渐渐趋于平静的非儿躺在床上,想象着明天自己就可以快乐地行走时,脸上露出了一丝舒心的微笑,她感到四肢乏而无力。
非儿,是一个坚强的人,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对于生活,她从不敢有任何奢求。
痛苦和快乐本就是一对孪生兄弟,所有的痛苦都是幸福前的阵痛,没有痛苦的人无法真正感受快乐的存在。 疼痛时非儿时常这样安慰着自己。
但是,非儿不知道,这种痛是疼在身体上,还有一种痛却是深深烙在心里。
窗外,传来了阵阵嘈杂的汽车声和急促的脚步声。随之,一个熟悉且又陌生的声音在门外再度响起,子言来了。
子言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手中还拎了很多食物,出现在了非儿的门口。
“趁热喝点吧,我刚煮好的。”
子言注视着面容憔悴的非儿,眼里放出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光亮,随即脸有些泛红。
“谢谢你!我现在没有一点胃口。”非儿轻轻地回答道。
“那,我可以把东西放进房间里吗?”
非儿感到了自己的失礼,子言被请进了屋。
这是一个不大的房间,屋内所有的东西都摆放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的地板告诉子言,非儿是一个极其爱整洁的人。
书桌上,一本厚厚的《荆棘鸟》,被风凌乱地翻开了几页。书桌对面,雪白的墙壁上,一排五彩高飞的千纸鹤吸引了子言的目光,子言怔怔地凝视了几秒。
“感觉好点了吗?为什么不找朋友陪你一下?”子言扭过头,关切地直视着非儿。
“好多了!我,不想麻烦别人。”非儿低着头,绕开了子言迎面而来的目光。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晃两年过去了!”非儿心里感慨着。
这两年的时间里,非儿基本不与任何留学生交往,也不参加任何留学生的活动,即使是免费的旅游、参观和聚餐,也一概拒绝。她的生活永远是三点一面:学校 — 宿舍 — 打工地。
她与大家的交往,也仅限于打个招呼。但,隔壁的大姐除外。
“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你今天好好休息吧,有事给我打电话。”
子言说着, 从桌子上撕下一张便签纸,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到了非儿面前。
子言离开了。非儿,站在窗口,看着子言的背影进了车。
突然,傍晚的阳光透过汽车反光镜折射进来,有些刺眼。非儿发现,原来当速度一定时,现实与倒影会合为一体。而所谓的合为一体,便是融合。
世界,本来就是如此的美妙。
它不会永远让一种事物孤独的存在。真实如此,倒影亦如此,当它们融合在一起的一瞬间,非儿发现自己有一种莫名的欣喜,因为那一瞬间完美了。
(五)
日子,一天又一天,悄无声息地流淌在岁月的长河里;时光,一月又一月,流水般静静地来,又匆匆地去,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朵涟漪。
窗外,天空依然是湛蓝的,群山依然是静默的。非儿拥有的岁月,亦犹如蓝天下群山边那条无声无息的小河。
不同的是,非儿身边又多了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子言。
“我们是同乡,看我的名字就知道了。”子言的话,让非儿感到惊讶,惊讶世界很大,也很小。
以后的日子,子言偶尔会打电话问候一下非儿,偶尔会买一些他自认为女孩爱吃的零食,偶尔还会以一个哥哥的口吻,责备非儿不懂得照顾自己、爱护自己。
子言发现,非儿根本不像外人形容的那样高傲、冰冷与不近人情。其实,她的笑声很清脆,笑容很迷人。
在子言眼里,非儿逐渐变得清晰、具体、生动起来。非儿像一本书一样,深深地吸引了子言的目光。
而非儿眼里,子言则是敦厚的、木讷的、诚实的,是一个完全可以值得信赖的朋友。用最简单的话来形容,子言的纯净是表里如一的。
但是,非儿却以自己的方式屏蔽着子言,躲避着子言,因为她害怕子言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种灼热的吸引力。这让子言颇感费解。
转眼,圣诞节快到了。
“圣诞节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子言小心翼翼地拨通了非儿的电话。
发出这样的邀请,子言考虑了再三,因为他怕非儿拒绝,也怕自己不敢面对非儿的拒绝。
“对不起!我那天没时间,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非儿客气地回答着。
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安静,没有一丝的惊喜与兴奋,这是子言早已经预料到的,但他多少还是有些失落。
“你,过年打算回国吗?”子言又轻轻地问道,此时他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了出来。
他,希望非儿的回答是“回去”,那样,他就有机会与非儿一路同行了。
“不回,我要打工!”非儿的语气依然平静,话语依然不多。
子言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沉到连自己都无法拯救的深度。那,是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空空荡荡的黑暗,夹着冰冷,夹着落寞。
有风,吹过来,肆意钻进子言的身体里,子言轻轻地颤抖了一下,随即下意识地竖了竖衣领,他想让自己更加温暖些。
“時代の風をほほに感じて
見上げる空を雲は流れる
かなうなら愛する人と肩をならべたまま
心伝う涙を風にさらしてまで
君 に伝えたいそれを人は夢という……”
街头,古村新司的《儚きは》断断续续飘了过来,瞬间弥漫了子言的心。
异国的圣诞是热闹的,也是清冷的,子言的寂寞,就像家乡大年夜的寥寥烟火,因非儿而孤独地明灭着。
京都,这座古老而又安静的城市,不会因为圣诞的来临,变得躁动喧嚣;也不会因为炫目的缤纷,变得热情奔放。它,依旧保持着白天的宁静与理智。
徘徊在十字街头的子言,突然有种迷失方向的感觉,他希望自己就这样永远地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下去……
(六)
人说:“爱情就像一本书,翻的不经意会错过,读的太认真会流泪。”子言,大概就属于后者吧。
出国前,子言从未谈过恋爱,即使与同班女生说话,也会觉得脸红。现在,他不确信自己对非儿的感觉到底是欣赏,还是喜欢。
他,只想让非儿快乐起来,他想看见非儿飞扬在阳光下的微笑,那样他就会觉得很开心,也很满足。可是,非儿与他之间保持的恰好的安全距离,让他既尴尬又无奈。
子言拼命地学习,把自己完全掩埋在实验室里,他觉得这样自己就可以忘却尘世的一切烦与忧。
“明天就是新年了,今天晚上有空吗?来我这吃饭吧。”非儿,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子言,而且是邀请他吃饭。
这让子言感到很意外,也很惊喜,尽管非儿说还邀请了隔壁的大姐。
“好啊!需要什么,我去买!” 子言,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
“谢谢!六点,你准时来吃饭就好,东西我已经准备齐全了。”非儿的语调依然不急不缓、不远不近。
但对子言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子言,快速地收拾着桌子上凌乱的东西,他要在商店中午关门之前去买一份新年礼物送给非儿,这是他几天来一直想着却不敢做的事情。
子言准时到了。
桌子上,几碟精心准备的小菜,整齐地摆放着。
“就等你了!不过还没迟到!”大姐扭头看看桌子上的表,直率地说道。
非儿端上最后一盘热气腾腾的饺子,坐了下来。
“今天,很高兴你们陪我一起过新年,我们碰个杯吧!”非儿提议着。
一片欢呼声过后,三个年轻人无拘无束地聊了起来。非儿笑起来是那么的灿烂,举手投足间神采飞扬,清澈的眼神波光流转,这一切都让子言感觉很舒服。
“出国后,第一次吃到这么正宗的家乡饭。”子言由衷地赞叹道。
“找个像非儿一样的女朋友,就可以天天吃了。”大姐有口无心地甩出了一句,子言的脸一下子红了。
“我们还是庆祝一下大姐的即将毕业吧,另外,也感谢子言这段时间以来对我的热心帮助!”非儿端起杯,绕开了让彼此尴尬的话题。
电视里,正热闹地播着一年一度的红白歌会。
“我们也来个红白歌会吧?不过,我不会唱歌,非儿代表我唱!”大姐“呵呵”地笑着,顺手把床边的吉他递给了非儿。
“好吧,我唱一首《送别》,恭祝大姐即将毕业,也算是送行。”
非儿抱起吉他,瞬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从她指尖流淌出的一串串美妙音符,就像一波波情感的波涛,汹涌着子言,席卷着子言,子言再一次被非儿深深吸引了。子言有了一种更加强烈的想要了解非儿的冲动和欲望。
“该你了,你唱什么?”非儿的话,让子言有些拘谨,有些羞涩。
“你那么喜欢千纸鹤,我就唱邰正宵的《千纸鹤》吧。”子言说着,扭头看了看墙壁上的千纸鹤。
“爱太深 容易看见伤痕/情太真 所以难舍难分/折一千对纸鹤 结一千颗心情/传说中 心与心能相逢/夜难眠 往事乎隐乎现/心在痛 对你越陷越深/折一千对纸鹤 解一千颗心愿/梦醒后 情缘不再飘零/我的心 不后悔/折折叠叠都是为了你……”
也许是酒容易让人感伤,也许是子言的歌声太过深情,太富有磁性,非儿看见大姐的眼里隐隐闪动着泪光,非儿的心也跟着一起痛了起来。
那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春寒,冷冷的季节,冷冷的雨夜,给了非儿一段冰冷的记忆,让非儿冷入骨髓,终生难忘。
而非儿眼前这位从18岁到28岁,付出了一个女孩最美好青春年华的大姐,也在痴心等待了十年之后,发现自己深爱的那个人已不再回来了。
爱情,终究经不住权力与金钱的诱惑。
感情,终究抗不住孤独与寂寞的煎熬。
在无数个夜晚,非儿安慰着大姐,然后默默地相对流泪,然后一起从痛苦中挣扎出来,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努力地笑着,简单而平静地生活着,她们都执著地以为自己已经看明白了,已经解脱了自己。
于是就到了现在,懂得笑,懂得掩饰,用轻轻一个抚摸头发的动作,就可以掩饰所有的一切。于是笑着流泪,笑着平安,一切是那么的好。
(七)
大姐离开了,在樱花盛开的季节,在离非儿不远的一座城市,开始了自己新的生活。
目送着渐行渐远的电车,非儿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孤独与寂寞。
站台上,到处飘动的风一直在乱撞,让人隐隐觉得生活有些残忍的意味。这座城市的上空漂浮着一大片一大片的云,天气冰凉得让人没有什么感觉。好像连笑容挂在半空中,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地落下来。
“我们走吧,挺冷的,别感冒了。”子言转过身,心疼地注视着非儿。
“谢谢你能开车来送大姐!一会儿我自己做巴士回,你去忙吧。”非儿,抹掉脸上未干的泪珠,将两只冷冰冰的手相互间揉搓了几下。
“我们去赏樱花吧,一个很美的公园。”
“不要!”非儿心里一声尖叫。非儿,不想看满树灿烂的樱花被风吹落,然后零落地各奔天涯,那是她永远心痛的痕迹。
“我不喜欢看樱花!”非儿努力地笑着,眼泪突然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她急忙转过身去。
“非儿,你为什么总是躲避我?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子言从身后抱住了非儿,轻轻的,暖暖的。
非儿知道,子言的脸就在耳边,咫尺的距离,一抬手就可以抚摸得到。
子言急促的呼吸声与呢喃的话语,让非儿的心有些零乱,有些恍惚,她不敢面对子言温柔的眼神,那样的眼神会穿透她的心脏,让她无处可逃。
非儿多么渴望有一幅宽厚的胸怀能拥纳她的双肩,多么渴望有个人每天宠她、爱她,可是这个人不可能是子言。因为子言太完美了,而自己的心早已被那个人刺得伤痕累累。
“还是离得远些好,这样彼此都会安全。”心底,一个声音在提醒着非儿。
“子言,我们俩不合适!”非儿努力挣脱了子言的怀抱,她不想自己太尴尬,也不想子言太难看。
有人,三三两两从身边经过。“我们去公园说吧。”非儿抬起头,看了看子言忧伤的眼神。
公园里,赏樱的人络绎不绝。漫天飘舞的樱花旋转着散落了一地,飘到了草丛里,飘到了小河边,飘到了石板上,飘到了阳光下。那些凋零的碎片,在非儿看来,却再也拼凑不出原来般完美的模样了。
子言与非儿在一条长凳前坐了下来。长久的沉默,空气仿佛也被凝固住了……
“子言,我们还是做普通朋友吧。”非儿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子言望着非儿不自信地说道。
“不!你很优秀!是我配不上你,不适合你。”非儿幽幽地叹了口气,这叹息,只有非儿自己能听到,能明白。
子言的神情,有些落寞,有些沮丧。
“非儿,相信我,我会让你幸福快乐起来的!”
相信 !?子言信誓旦旦的话语,再一次刺痛了非儿早已麻木的心。誓言与宿命,灿烂而恐惧。非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过得很快乐!”非儿的回答,有些勉强。
非儿,不确信自己是否已经从那场长久的梦中醒来,是否已经快乐起来。但非儿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是喜欢子言的。她之所以不接受这份感情,不是怕自己爱着爱着就不爱了,而是怕自己本来就没有权利去爱,怕自己爱得没有力量和勇气,因为自己还没有恢复爱的能力,那会伤害了眼前这个深爱着自己的人。
“再美好的爱情都经不住流年,抗不住距离。爱情终究是会褪色,会变质的。” 非儿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你看,这个世界总是瞬息万变,不知何时,天空就会下一场斑驳的雨。”非儿指着阴郁的天空,说着一些子言根本听不懂的话语。
“那……,那我们回去吧,别淋湿了!”子言,木木地傻傻地说道。
非儿内心突然有种想拥抱子言的冲动,她发现自己喜欢子言,就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单纯的简单,木讷的质朴。
起身的瞬间,非儿的手被握住了。那是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暖暖的。非儿的心有些慌乱,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抗拒了。
雨,落了下来,子言拥着非儿,躲进了车里。
“今天的雨下得太突然了。”非儿一边说着,一边抖了抖淋湿的发稍。抬头的霎那间,看见子言正怔怔地望着自己,眼里盛满了柔情。非儿感到有些不自然,脸有些泛红。
“我们回去吧。”
“这是给你的礼物!”子言随手递过来一个礼品袋。
“什么?为什么送我?”非儿迷惑地看着子言,不敢伸手去接,仿佛那是一件可怕的魔具。
“那天去你屋吃饭时想送给你,但怕你在外人面前扫我面子,所以没拿给你,打开看看。”子言尴尬地摸了摸头。
“口琴?!我不会吹啊!”非儿小心翼翼拆开了精美的包装。
“没关系,我会!我可以教你!”子言眼里闪烁着兴奋与喜悦。
车窗外,雨在淅淅簌簌地下个不停。异国的雨,落在寂寞的窗口,滴答在非儿的心头,打湿了她凌乱的心绪。非儿的心,在子言温柔的目光中慢慢地沦陷。
(八)
心润了,便会有点潮湿;情浓了,便会万般生疼。
那个春天,天气格外温暖,花也开得格外灿烂。非儿相信,她的爱情从此会变得淳厚起来,丰润起来。
怀着相同的喜悦,他们忙碌着各自的学业,偶尔的见面,也会让彼此更加相信未来的明媚与美好。
……
“你看女孩时目光总是这么火辣辣的吗?”非儿被子言看得有些难为情了。
“怎么会呢!我、我很少看女孩的。”子言被问的不好意思,脸“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话也有点结巴了。
子言的眼睛虽然不是很大,但很黑很亮,也很有神,说起话来总是盛满了笑意。
非儿就是喜欢看子言不知所措的样子,每每此时,木讷的子言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回答时,便总是轻轻拍一下非儿的头,将她揽在怀里。那一刻,世界仿佛也变得安静了。
子言喜欢静静拥着非儿,把自己的下颌顶在非儿的头顶上,一边听她轻声细语地诉说着往昔,一边嗅着她发间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那种感觉让子言很痴迷、很陶醉。
而非儿,也很享受子言抱着自己时的那份感觉。子言的怀抱温暖而踏实,足以让个性倔强的非儿变得柔情、温顺起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非儿开始逐渐依恋子言了。看不见的日子,非儿心里会很想很想子言。
“昨天给家里打电话,妈妈竟然说替我相中了一个女朋友。”子言有一搭没一搭地找着话题。
“是吗?对方条件好吗?”非儿的心猛地像被人揪了一样,隐隐的疼。
“据说是一位大学老师,一直挑剔得找不到对象,也是同乡。”
“你妈妈是不是担心你找不到好的?”
“怎么会呢!我妈妈一直觉得他儿子很优秀。”说这些话时,子言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得意。
非儿知道,子言的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儿子抚养大很不容易,子言是她全部的骄傲与自豪。
“嗯……,如果将来遇到分歧,你会违背你妈妈的意愿吗?”非儿看着子言,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应该不会吧!别忘了,我可是一个孝子。”说着,子言低头吻了一下非儿。
子言怀里的非儿,呆呆的,木木的,没有去迎合。子言没有觉察到,非儿的笑在一点点消失,心在一点点变凉。
“子言,我觉得那个女孩挺不错的,你妈妈又很满意。”非儿喃喃地说道,语调有些凝噎。
“你在胡说什么呢?”子言笑着刮了一下非儿的鼻子,非儿感觉鼻子酸酸的。突然,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咣当地掉在地上,像砸碎了什么似的。
“怎么了,非儿?我弄疼你了吗?” 子言有些被吓着了,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妈妈一定不会同意的!你那么完美,她一定会挑剔我的!”非儿心里想着,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有让眼泪由着自己的心,慢慢地流。
“没什么,有风吹进来,迷眼了。”非儿倔强地擦了擦眼泪,起身走到窗边。
这原本是一个幸福的窗台,伸手就可以摸到风。
那个阳光的午后,非儿就是在这里认识了子言。非儿索性把身子撑上窗台,把头伸进春天的风里,这让非儿觉得很舒服,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
“你在干什么?”子言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了非儿。
“拥抱阳光!” 说着,非儿把手放进了那一点点投进来的阳光里,细小的绒毛像是被刻上了阳光,很美。
一只鸽子在空中飞过,带着鸽哨的声音,一种很凄凉的美。
阳光里,非儿靠着子言的胸,闭上了双眼。她多么希望,这份温暖可以牵引着自己,走到幸福的那端;她多么希望,眼前这个人可以让她依靠一生一世……
(九)
“如此这般的深情,转眼飘逝若云烟,搞不懂为什么,沧海会变成桑田”-- 谁能懂,而不懂又有什么关系!
人生的一段又一段,最终不变的只是,昼夜与黑白。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子言了,也没有他的电话,是忙,还是……?”躺在床上的非儿胡乱地猜测着,继而否定了自己的敏感。
“子言,你明天有空吗?,能不能帮我去教中文?我不舒服。”犹豫再三的非儿小心翼翼地拨通了子言的电话。
平日里,非儿很少给子言打电话,即使想子言,也是默默地藏在心里。非儿不敢热烈奔放地释放自己的情感,是矜持?是自卑?还是一种本能的保护?连非儿自己也说不清楚。
“对不起,我最近很忙,你找别人吧。”电话那端,子言冰冷的答复打破了非儿一切美好的幻想,非儿感觉自己的心再一次被人狠狠揪了出来,然后无情地扔到了地上。
“我会爱你一辈子!”子言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响起。我真傻,居然忘了问“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
挂断电话,非儿伤心地嘲笑着自己。流年,在风中等候谁的相濡以沫? 非儿实在想不明白!
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更不明白子言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冷漠地对自己?但是,非儿知道,有些伤,需要自己一个人静静的疗养;有些痛,需要一个人在角落里慢慢抚平。伤,是自己的,痛,也只有自己知道。所有的苦痛,非儿只能一个人默默承担。
那个午后,一切落幕了。
非儿慢慢闭上双眼,藏起了湿润的脆弱。她决定不再流泪,就像子言决定离开她一般的坚定。
……
偶尔,校园里,非儿还会遇到子言。但非儿的目不斜视,让子言脸上多了一份不自然。
“很久没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很好!” ……
“你的论文完成得怎么样?将来有什么打算?”
“这个对你重要吗?”……
“你的脸色不太好,别太辛苦了!”
“放心,倒不下!我比你想象的坚强。”……
每一次的见面寒暄,仅仅一句便结束,因为非儿实在想不出来,该用怎样的语气与姿态来面对子言。心中对子言的爱与怨,让她像只刺猬一样,保护着自己不再受到任何伤害的同时,也刺伤着子言。看着子言尴尬、复杂的表情,非儿心里涌出一种说不出来的痛。
一个人,走在熟悉的路上,非儿感觉好孤单、好落寞。
校园里,到处是郁郁葱葱的墨绿,这是一种只有夏天才能有的繁茂色彩。非儿喜欢这种绿,因为这是生命的颜色,但是在这样一个枝繁叶茂、极具生命力的季节,非儿的爱情却瞬间枯萎了,凋谢了。
偶尔,有阳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倾泻在身上。灼热的痛,提醒着非儿,已是盛夏了。可是,火辣辣的阳光却照不进非儿冰冷的内心!
分离的季节里,非儿躲在文字世界里独自宣泄、独自流浪,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安慰的场所。但是,心中对爱的坚持让她一个人走在学校的路上,义无返顾地忍受着孤独,同时享受着自己的寂寞。
“再过不久就到秋天了,梦,终究会在秋叶飘零中远走天涯,然后一切便归于平淡。”环顾着熟悉的校园,非儿习惯性地安慰着自己。
人说,风嘶的时候,也许只需要一滴眼泪,便可以打湿整个夜晚,但非儿却没有眼泪。
(十)
爱情到底给了人们多少时间, 去相遇,去分离?非儿不知道,也没有人会知道。
那是一个细雨的黄昏,一轮落日在微雨中撒下最后的余晖,天空一半彩霞,一半阴霾。走在回家路上的非儿突然接到子言的电话,子言说,有事情要对非儿讲,晚饭后过来。容不得非儿张口拒绝,电话便挂断了。
人世间,唯有情字难解,如变幻的天空,说不准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晚上,子言来了。
面对着这个曾经许诺会带给自己一生幸福的人,非儿极力掩饰着起伏不定的内心。
“有什么事吗?”
“非儿!我,我……”子言愧疚的神情中有些不安,有些胆怯。
“如果没什么事,我要去研究室了,我很忙。”非儿神情漠然地看着子言。
“非儿,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不该相信别人的鬼话!不该不信任你!原谅我吧!!”子言红着脸,急切地说道。
“原谅!?到现在我都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值得让你怀疑的?你一声不响地离开时,考虑过我的感受吗?!”非儿显得有些愠恼,有些激动。
子言呆呆地立在屋子中央,眼神中盛满了祈求。非儿的心,突然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划过一样,很痛,顷刻间感情柔弱得容不得一句怨恨。
“算了,你没必要道歉,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了,昨天的一切我也全部忘记了。”非儿转过身,轻描淡写地告诉子言,眼里却噙满了泪水。
非儿,不敢直视子言的目光。因为,她害怕眼泪会让自己变得不够坚强,会让自己建立起来的自尊,顷刻间瓦解、崩溃。
屋内变得无比安静,非儿听到了子言轻轻的叹气声。她,没有回头。
“你的女朋友处得怎么样了?常联系吗?”非儿一边整理着书,一边问。
“不怎么样,因为我对那个女孩根本没有感觉。她每次给我发邮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对方埋怨我太傲气,埋怨我从不主动给她打电话。”子言一字一句认真地回答着。末了,还不忘补充一句“我们只是一般的朋友”。
“用心去处吧,别辜负了对方对你的期待。”非儿转过身,直视着子言的双眼。
其实,非儿很想说的是:“子言,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信任与期待,你太让我伤心和失望了。”但是,非儿不能这样说,也不想这样说。就像非儿不想问子言,为什么疏远自己、为什么怀疑自己一样。
在非儿看来,真正爱一个人,就是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都信任对方。如果彼此间连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那这种爱也就变得虚假、脆弱得不值一提了。
“非儿,原谅我!好吗?”子言不知道如何解释非儿才会不生气,才会谅解自己,于是,索性紧紧地抱住了非儿。
非儿的心变得有些乱,身子有些颤抖,继而一种疼痛在体内蔓延开来,那种略带麻木的阵痛敲打着非儿脆弱的神经末梢。
“算了,我们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推开子言的一瞬间,非儿看到一抹黯然、哀伤的目光从子言的眼中流露出来,她的心彻底碎了。但,非儿仍旧因为倔强而不肯低头,因为固执而不肯原谅。
“子言,不是我不肯原谅你,是我们再也走不回从前了,因为你的不信任伤害了我的自尊,而且伤得很深很深。”非儿在心里默默地告诉子言。
“喝点水吧!”非儿端过来一杯热气腾腾的水,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你毕业后还打算回国吗?还去以前联系的那所高校吗?”子言望着非儿,一脸的关切。
“不去了。”
“那你打算去哪里?”
“嗯……,应该会留在日本吧,不过,也可能会继续漂泊。”非儿停顿了一下,不确定地回答着,因为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将来的路将通向哪里?
几天前,非儿拒绝了导师介绍的一份工作,非儿不知道这样任性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但是,她不后悔。
“我现在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去东北大学当助手,一个是去丰田汽车研究所。前者是长期聘用,后者是签约,不过待遇很好。我不知道该选择哪个,你能给我一些建议吗?”子言满眼期待地看着非儿。
“为什么不去问你的女朋友?你的将来与选择对她很重要。”
“她不是我的女朋友,再说她什么也不懂,我相信你的判断和眼光。” 子言一脸尴尬,一脸认真地看着非儿。“对了,希望你不要和我们研究室的任何人说起找工作这件事,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知道,包括我的导师。”
非儿不解地看着子言,但,她不想问为什么?
那一晚,非儿平心静气地面对着子言,剖析着谈论着他的将来,那是一个与自己生活已毫无干系的人。
夜深了,窗外一片静寂。有几家灯火温暖地点缀着黑暗,楼下不远处的路灯也在孤零零地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夜的寂静。
非儿告诉子言,自己要休息了,但在起身的瞬间,却被子言默默地紧紧地抱住了,空气瞬间凝固住了。
良久,子言内疚地说道:“非儿,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是我伤你太深,我配不上你。”
倔强的非儿沉默着,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爱情染上了尘埃,必将有一场风暴的洗礼。有些不愉快,有些人很快就会忘记,但对于倔强的非儿,却不是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最让非儿最痛苦和恐惧的是,消失了的东西,永远的不见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却偏偏还要留下一根细而尖的刺,一直插在心头,一直拔不去,想让你疼,你就得疼,抹不平那永久的伤痕。
(十一)
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曲,学陌生的东西,交陌生的人,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便发现,原本费尽心机想要忘记的事情真的就这么轻易忘记了。
非儿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这个城市很冷,即使总是阳光明媚。
非儿开始酝酿一个梦,想自己会在海上的天空下飞翔,再也没有潮湿的心情,也幻想着自己的爱情会再继续下去,没有悲伤和伤害。看,非儿仍然还在幻想,这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下星期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采纳了你的建议,去丰田研究所。”电话中,子言没有一点毕业后的兴奋与喜悦,“你怎么样?”
“我也答辩完了。”
“恭喜你啊!今晚我们一起吃饭吧,算是庆祝。”子言的言语间有了一些愉悦的味道,但是非儿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对她而言,读博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意义,她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就像人生走完一段里程,需要划一个句号一样,非儿平静地划着属于自己的句号,没有欣喜,没有欢愉。她知道,几天后自己又将要开始另一段未知的跋涉了。
“谢谢你!晚上导师请我吃饭。”非儿如实地回绝了子言。
“哦,那祝你开心!”子言失望地挂断了电话。
晚饭后,非儿回来了。
门口,昏黄的灯光下,子言正静静地守候在那里,非儿的鼻子突然有些酸楚。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今晚出去吃饭吗?”
“我想来与你道个别,因为我怕错过了。”子言的话让非儿的心有些潮湿与温润。
进到屋里,子言发现非儿的东西已经全部整理妥当,所有的房间一下子变得冷清清的空荡。顷刻间,子言的心也跟着空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走?去哪里?”子言诧异地问道。
“后天,去东京,我联系了一家研究所,暂时先在那里干着,走一步看一步吧。”非儿的语气中透着一种无可奈何的寂寞。“其实,丰田研究所对你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你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干上几年,拿些经验,攒点钱,然后回国工作、结婚。”非儿若无其事的样子深深刺痛了子言。
“非儿,如果我今天不来,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子言拉住非儿的手,注视着非儿,眼里有些激动。
“子言,一句‘原谅’就可以让你安心了吗?你知道我下定决心接受你有多么难吗?你给过我安全的感觉吗? 你知道我时刻都在为自己付出的情感而担忧,而恐惧吗?你在我与别人之间躲闪着,你有了解过我的感受吗?”非儿在心里暗暗责备着子言。
其实,非儿并不奢求子言为她付出多少,她只希望子言能明白而坚定地告诉自己:他会始终坚持自己的选择,而不被环境所左右,即使是面对妈妈。那么非儿就会原谅他,就会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哪怕随他浪迹天涯也无怨无悔。
可是,子言没有说,没有给非儿这份踏实的感觉。非儿不明白,是子言不想说,还是子言根本没想到这样说。
“子言,你冷静点!我有男朋友了。”非儿推开了子言。非儿的话让子言很意外,其实,连非儿自己也感到吃惊。
“噢,是吗!?以前没听你说过,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一定比我优秀!”子言的眼神中闪过一缕自卑与伤心,“他,我认识吗?”
“一个网友,你不认识,我们根本没见过,交流也并不多。”说这些话时非儿眼里充满了迷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把这个人拽出来做挡箭牌。
“但他是一个很真诚,也很上进的人,他和你一样单纯、善良,他对我很好。如果没有什么意外,他会是我最后的选择。”非儿,望着黑洞洞的窗外,说着一连串连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话。
“非儿,你疯了!你一定要考虑清楚,感情不是儿戏,你这么聪明的人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子言的情绪有些激动,有些紧张。
“我已经想了很多,谢谢你给了我这个决心和勇气!”非儿直视着子言的目光,眼神中除了怨恨,更多的是坚定。
非儿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她看不清自己的日子,看不清日子的脸庞。只因,心,重重地落在了地上,一地摔碎的星,闪着非儿骄傲且带棱角的光。
屋内,鸦雀无声,继而是良久的沉默。
“非儿,既然你这么肯定,那么我祝福你!他一定比我优秀很多,希望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子言说着,勉强地挤出了一些不自然的苦涩的微笑。
子言的懦弱与退缩让非儿的心痛到了极点。“子言,你为什么非要将我往别人的怀里推?你为什么不争取?”非儿在心里绝望地呐喊着,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将不会再与子言有任何交集了。
但,非儿却不知,第二天晚上子言来了,只是没有打扰她。
子言站在窗外,望着非儿屋内温暖的灯光,徘徊了很久,终是没有叩响那扇门。因为想起非儿坚决冰冷的态度,子言的心中便有一些畏惧,那个陌生人的出现更是让子言无奈地告诉自己:你没希望了,你已经被出局了。
被无边的黑暗包裹着,子言感觉心很凉,也很痛。有那么一刹那,子言竟希望就这么永远下去,不靠近,也不离开,于是时间凝固,宇宙荒芜,海枯石烂,他永远守候在非儿的窗外。
可是,子言却不知道,错过一时,思恋一生。他更不知道,屋内的非儿,心中在期待着他。
人们说,错过了花开的季节,可以等待下一年的姹紫嫣红;错过了踏雪的日子,可以等待下一次的白雪飘零;如果错过了一段爱情,便真的散落天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十二)
爱情不是手中的风筝,放出去了可以收回来。爱情放出去之后,收回来的总是伤心与难过,因为手中的线已经断了,风筝已无了踪影。
另一片陌生的土地上,非儿在繁华荒芜的城市间隙里努力向上地生活着。非儿静静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惊不扰,独自芳华。
转眼圣诞节快到了,热闹的人群,琳琅满目的橱窗,这让非儿再一次想起了子言。
“他现在过得还好吗?”非儿在心里问着自己。
非儿想起了新年夜与子言共同度过的美好;想起了子言唱的那首《千纸鹤》;想起了临行前子言看着她眼神中的那抹哀伤;想起了与子言在一起时幸福的点点滴滴。那些都是子言留给自己最温暖的记忆,非儿舍不得遗弃,也不想遗忘。
“你这个人太要强,也太倔强了!不过,这也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还有你做事的利落与干练,不像我这么犹豫、畏缩……”非儿想起了以前子言对她说过的话。
“为什么要这么倔强?为什么就不能原谅他呢?为什么不向子言问个明白?也许他是委屈的。”非儿,暗暗地责怪着自己。
突然,非儿很想对子言说一句:“我原谅你了!”。那样,子言就不会那么难过,就不会那么内疚了。即使不能继续相爱,也可以与子言像好朋友一样相互问候一下。
想到这,非儿快速地拨通了子言的电话,但,电话没人接。
第二天,非儿又拨了一次,电话那端传来“电话号码已被取消”的录音,非儿的心一下子凉到了冰点。
非儿不明白,子言为什么会如此绝情?她胡乱地猜测着:也许是子言太伤心了,再也不想听到她的声音;也许是子言已经结婚了,再也不想与她有任何联系;也许子言害怕自己会骚扰他平静的生活,所以更换了号码……
非儿冷冷地嘲笑自己的多情,嘲笑着自己的傻。
“走在冷冷的大街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雪好想和你见面可你何时出现我在爱的边缘想起和你分手的那天泪水一点一点一遍一遍我们的爱情就像风筝断了线感情的世界我无法改变泪水留在天亮以前如果你爱我就别伤害我……”
歌罢之后,非儿毫不犹豫地删除了子言的电话号码及e-mail地址,删除了与子言所有的通讯记录,最后又废弃了自己与子言联系的常用邮箱。
非儿告诉自己:删除记忆的碎片,整理凌乱的内心,这样才能更好地迎接明天!
一个人的日子里,非儿除了工作,就是写字,画画,弹琴,唱歌,偶尔也会与朋友们一同出去转转,她不想让子言的影子纠缠着自己,更不想让寂寞挟持着自己。非儿,积极努力地拥抱着阳光,拥抱着好心情。
然而,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有谁会想到,非儿给子言打电话的那一天,恰逢子言返回日本遗失了手机。从此,两个本可以共同走到一把伞下的人,再次变成了永远的陌路人。
让非儿更没有想到的是,一年后子言毅然地离开丰田研究所,来到了东京,来到了这个熙熙攘攘、光怪陆离的繁华都市。这是一个让非儿有些厌烦,却让子言无比向往的城市,因为,子言心中的非儿就生活在这座城市里。
容身于这座城市,子言便觉得自己离非儿很近了。
每天穿梭于行色匆匆的人流中,子言幻想着会有一种巧合,让他与非儿再次相遇,就像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一样。他期待着,某一天在某个陌生的街头,在不经意的回眸瞬间会看到非儿飞扬的微笑。这样的梦,子言做了一次,又一次……
白驹过隙,斗转星移,日子一天天在指尖滑过。偶然没有出现,奇迹也没有发生。
一年后,非儿辗转来到了地球的另一端。她,成为了别人的新娘。
同一年,子言也因医院误诊母亲得了绝症,回国与家乡的她匆匆完了婚。
也许,这就是宿命!两个人因为宿命的安排,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相遇了,然后一个向了左,一个向了右,从此天各一方。
宿命,多么苍凉无奈的字眼,非儿与子言只能顺着宿命的轨迹走下去,命中注定的共同拥有的一小段旅程,彼此却要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忘记!
(十三)
岁月就像一条河,左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右岸是值得把握的青春年华,中间飞快流淌的是年轻岁月里隐隐的伤感。
非儿的伤感,恰在这个静静的时刻,在360度光影的夜里慢慢地回放着。
那些淡了的、快被遗忘了的前尘往事,如潮水般轰轰烈烈地破空而来,席卷了非儿尘封多年的记忆,同时,如阳光般明媚地任意切割着非儿青春的每一个棱角。
非儿轻轻叹了一口气,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当她再一次打开电视时,陈逸迅的《十年》早已唱完了,里面正播放着一些青春热烈的场面,非儿摇摇头,再一次关上了电视。
十年,转眼即逝!
“不知道这十年里子言过得怎么样?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我?”非儿脑海中,又一次闪过了子言那张青春俊朗的笑脸。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毫无睡意的非儿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但是电视剧里男女主角一个个偶然的巧合,让非儿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键盘上,非儿飞快地输入了子言的名字。
叫子言的人有几个,但是与子言同专业的,中文的没有,日文的没有,英文的……终于,子言的名字映入了眼帘,非儿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激动,打开论文概要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没错,这个人一定是子言”,非儿感觉体内的血液循环在加速,她的兴奋与激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浩浩荡荡地从内心深处倾泻出来。
依据信息,非儿知道子言已经回国工作了。看着眼前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非儿犹豫了,“打?还是不打?如果子言接了电话,我该说些什么呢?”非儿迟疑了很久。
“嘟……嘟……”电话被接通了。
“你好!”电话里传来了子言亲切熟悉的声音,非儿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她不敢相信,消失了十年的子言竟然一下子又出现了,一切像一场梦一样,是那么的不可思议。
“你好!能听出来我是谁吗?”非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非儿!?真的是你吗?这些年你去了哪里?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你的消息了……”电话那端,子言一下子听出了非儿的声音,他的声音由惊异慢慢转成了激动,即而是哽咽。电话这头,非儿听得眼眶湿润起来。
“非儿,你知道吗?我曾经用尽各种搜索器找你,我想只要你有论文,我就能找到你。可是当有一天搜索到你的时候,你却已经离开了日本。非儿,我来到东京就是为了找你……”
那一天,子言电话里说了很多,他一件一件讲着过去,那么清楚如晰,说着说着便哭了。
子言告诉非儿:那晚,当非儿说自己已经有了新的男朋友时,他的心里难受极了,甚至有些嫉妒对方。而自己对着非儿说着口是心非的祝福话时,心却像被人用刀割了一般疼痛……最后,子言还说,临别前的那一晚,自己是带了钱去祝福的,可是却没有勇气敲门,直到看着非儿屋内的灯光熄灭了才离开,回到家却为自己的懦弱自责不已。
子言的话一下子把非儿带到了昨天,非儿第一次发现,子言说起话来竟然如此滔滔不绝。昔日,沉默寡言的子言在时隔十年后完全敞开心扉,这样的对话场景不能不让非儿感到尴尬,感到意外。
“子言,你说这些已经太晚了!如果十年前,我知道你如此在意我,生活也许就不是这样了。”非儿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安慰子言。
“我知道一切已经过去了,只是想让你明白我当时的心情,憋在心里十年的话说出来感觉舒服多了。”电话里,子言轻轻舒了一口气。
“子言,你太傻了,总是在不对的时间说着一些不该说的话。”非儿在心里暗暗埋怨着。
“知道你现在工作很好,生活的也很好,我真心为你高兴!其实,也怪我当年意气用事,始终不肯原谅你,当我想明白时,却发现你的电话再也打不通了,我以为你生我的气,不想我打扰你,所以一赌气换了电话……。”
“你终于肯原谅我了!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在那个时刻给我打电话,因为回国电话丢了,所以我一回到日本就取消了号码,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电话里,子言的声音无奈得让非儿再一次心痛。
“你妻子是当年的那位大学老师吗?”
“是的。那一年,妈妈被误诊得了癌症,为了了却妈妈的心愿,我们便结婚了。可是婚后我才发现,我们性格差异太大,她的拖沓、懒散总让我想起你,我总是不经意间拿你和她去比较,也许只有你的强势才能镇住我……”子言的话,让非儿心里的痛再一次加剧、扩散,非儿开始后悔,后悔不该打这个电话,不该扰乱子言平静的内心。
“子言,婚姻不是一个比较级,婚姻里也没有谁强谁若,她不是吵不过你,也许她是在让着你,所以好好珍惜吧!再说,你我都那么倔强、固执,真的在一起生活肯定会有更多的矛盾。”非儿苦笑地,摇了摇头,电话那端的子言沉默了很久。
“耽误了你很多时间,你快忙吧!回头给你发一张我儿子的相片,很可爱。”非儿快速地转移了话题。
非儿知道,过去的一切彻底结束了。十年后,他们终于成了朋友,非儿再一次在心里默默地祝福着子言。
两天后,非儿收到了子言的邮件。
信中,子言坦诚地说:很庆幸非儿是在地球的另一端,否则自己一定会抑制不住心情去找非儿。不过,经过这两天的思考,平静下来的他得知非儿早已原谅了自己,心变得踏实了很多。最后,子言告诉非儿,他的女儿与非儿的儿子同龄,也很可爱。
青春,本是一条没有章法的路,美好却又充满了苦涩。当彼此错过了,即使因为时光再次相遇,也只能遥遥相望。
那一天,子言还说:“看着你儿子的相片,我不禁在想,如果我们俩有孩子,长得会像谁?”
非儿听了,笑而未答。
子言问:“今生,我还有机会见到你吗?”
非儿答:“十年后,也许会相见!”
非儿知道,曾经倦恋过的那些美好,只不过是漫长岁月沉淀后的一些砂石,而子言却是她岁月风云里一抹永恒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