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不完美，毛姆的挑剔

毛姆先生，你喋喋不休的文字妙笔生花。

第一次知道毛姆，是我80年代曾热衷购买一套上海译文出版社出版的20世纪外国文学丛书，我买到一本毛姆的长篇小说《刀锋》。因为《刀锋》，有了一本毛姆的传记，美国传记作家特德·摩根《人生的挑剔者》，之后，有了《毛姆短篇小说选》。但那时我买书归买书，买了就束之高阁者屡屡有之。《刀锋》读毕已近于20世纪末尾了，毛姆的传记也死不见尸。后来连续读了他的长篇小说《月亮与六便士》、《人生的枷锁》及《毛姆读书随笔选》。毛姆﹙1874---1965﹚，英国著名小说家、戏剧家，他的文字都明快、清洁，毛姆不深奥不周旋，也不直统统的一览无余的寡淡。读毛姆不是一种消遣，当然也绝非文字与思想的艰涩阅读，毛姆不托尔斯泰也非马尔克斯，他清醒冷静地在娓娓而谈，故事、智性一样不少，当然英国绅士的尖刻甚或刻薄他也逃不掉。这几本书读过，应证了他传记的名称人生的挑剔者的说法，毛姆先生的确就是一个批评人生的大师。或者说，他就是有意挑剔人生在世的种种缺陷。没有满意完美的人生，谁都可以挑剔，但挑剔世界而不厌世，毋宁说，毛姆是一个始终不满现实人生的探索者。

毛姆生来身体残缺。这大概影响了他的一生情绪心理。他小说中主人公，无不是对人生深感不满的挑剔者。《人生的枷锁》中菲利普是个跛脚，经历了人生的种种曲折磨难，枷锁在身，桎梏灵魂。菲利普最终的结论是：“生活是虚无的，现实无法改变的”，“人生是毫无意义的”。悲凉之感，遍布人生，这不过是毛姆对人生窘境的批判而已，菲利普是以毛姆本人为原型的。毛姆说，人生充满了缺憾和不完美。虽然如此，毛姆文名日盛，话剧剧本在伦敦连连上演，毛姆先生活得很好，他带着大英帝国绅士的傲慢与偏见几乎周游了世界，在20世纪的1919年，他还到中国周游了四月之久。

《刀锋》中的男主人公拉里，这是一个参加过一次大战的美国青年飞行员，拉里英俊年轻、家境富有，但逃避爱情、逃避优厚的工作、宁愿流浪，宁愿在乡间做工，宁愿到印度去寻求宁静心灵的方式。拉里不近女色，这个人面对貌美性感的未婚妻也始终就那样心不在焉的状态，而实际上，拉里也是有原型的，就是著名的哲学家维特根斯坦。毛姆的主人公们很另类，他们永远挑剔生活，比如世俗眼里圆满的生活、幸福的爱情。生活的一面总是屏蔽了生活的另一面，生活与人生是不完美的。

《月亮与六便士》，书中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以著名印象派画家高更为原型，这是一个为梦想离经叛道甚至冷酷决绝的怪人，他不满眼前安稳的生活和爱情，抛弃了一切、包括爱情妻子，到南太平洋的塔希提岛生活，和当地的土著女子生活，在塔希提岛他创作了一生最著名的油画作品，但最终却一把火烧掉，在火光吞噬杰作的那一刻，他才认为最终完成了作品的创作。“世上有些人渴望寻求真理，他们的要求非常强烈，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就是叫他们把生活的基础完全打翻，也在所不惜。”毛姆创造的这个人物就是这样。毛姆最好的作品，其实就是《月亮与六便士》，这个不算巨著，但人性之复杂的挖掘令你读罢想把这部书撕了，这是我的体验，庸常的体验。

“做自己最想做的事，生活在自己喜爱的环境里，淡薄宁静、与世无争，这难道是糟蹋自己吗？与此相反，做一个著名的外科医生，年薪一万镑，娶一位美丽的妻子，就是成功吗？我想，这一切都取决于一个人如何看待生活的意义，取决于他认为对社会应尽什么义务，对自己有什么要求。”

“我总觉得大多数人这样度过一生好像欠缺点什么。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的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我的血液里却有一种强烈的愿望，渴望一种更狂放不羁的旅途。我的心渴望一种更加惊险的生活。”

“追逐梦想就是追逐自己的厄运，在满地都是六便士的街上，他抬起头看到了月光。”

六便士是世俗人间，月光，是另一种没有烟火气的精神东西，也许就是你最高层面的非物质的那些追求。读毛姆，可以收获一大箩筐的金句。但你不能说他卖弄，掉书袋，毛姆就是毛姆，文字精彩的毛姆不但脚跛，而且口吃，上帝补偿了他的缺陷。

毛姆博览群书，他的读书随笔绝对顶尖好读，总有一些深刻犀利的话穿透世界万象的迷障。有人论他所谓的人生的挑剔者，也有人直接说他是刻薄鬼。

读罢刘文荣翻译的《毛姆读书随笔》，我是对毛姆先生心悦诚服了。毛姆对19世纪的世界级的大文豪们各有评论，英国的狄更斯，其他诸如歌德，卢梭、巴尔扎克、司汤达、普鲁斯特、塞万提斯、福楼拜、莫泊桑、陀思妥耶夫斯基、托尔斯泰，霍桑、麦尔维尔等。他虽针砭挑剔，但他精到地说出这些大作家大作品的伟大之处来。对天才女作家艾米丽的《呼啸山庄》，他是这么说的：整部书都是矫饰而夸张的。他又说，我不知道还有那部小说能像它这样，把爱情的痛苦、迷恋和残酷如此执着地纠缠在一起，并以如此惊人的力量将其描绘出来。

读毛姆的文字，未必可攀思想上的喜马拉雅，但绝对是阅读的上乘体验。

2017--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