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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儒林外史》讲了两个老年儒生的故事,一个叫范进,一个叫周进。他们第一次见面书中这样写道:“落后点进来一个童生来,面黄肌瘦,花白胡须,头上带着一顶破毡帽。广东虽是地气温暖,这时已是十二月上旬,那童生还穿着麻布直裰,冻得乞乞缩缩..."
广东学道周进第一次看到范进时的模样。又瞅了瞅自己的绯袍金带,心生感慨。及至翻看范进的文章时,第一遍不甚喜。说:”这样的文字,都说的是些甚么话!怪不得不进学。“因无人交卷,周学道又拿起了范进的卷子,又想:”若有一线之明,也可怜他苦志。“把范进的卷子从头至尾又看了一遍,觉得有些意思。及至第三遍看,周学道不觉叹息道:”这样的文字,连我一两遍都不能理解,直到第三遍时,才晓得是天地间之至文。真乃一字一珠。”并且感慨的说:“世间多少糊涂试官,不知屈杀了多少英才。”
周进就点了范进头名。
范进遇上周进,是幸运的,算是千里马遇上了伯乐。这个幸运还得从周进说起。
周进六十多岁时,还是个童生,一直作馆教书。有年在山东兖州薛家集的村子作馆,作了一年,因不会逢迎总甲,结果失了馆。一时生活陷入困境。
他姊丈金有馀和几个朋友做生意,刚好缺个记账的,就带了周进去谋个营生。周进住在省城,听有人要修葺贡院,就跟上想去看看,走到贡院门口想进去,结果被看门的大鞭子给打了出来。
周进虽然挨了打,但还是不死心。给金有馀说,他还想去看看。
对于一个读书人,一辈子没机会到这贡院里考个试,进去看看,情有可原。金有馀使了点小钱给看门的,才进去。
周进进到号里,触景生情,悲愤中一头就撞到号板上,不省人事了。众人救过来,又爬起来沿着号,一个号一个号的大哭。金有馀的朋友们,知道周进苦读了半生,连乡试的场都没上过,也都同情。
有个客人出主意,让大家都出点银子帮周进捐个监生,如果考上了,大家的银子再还回去。如果考不上,就当做生意损耗了。大家同意了,凑了200两银子,交给金有馀去办。刚好遇上教育厅长下来录遗,就录了周进贡监的首卷。
等到八月乡试,周进进门进去,看见是自己哭过的号,不觉喜出望外,“人逢喜事精神爽”,结果还真中了举。到京会试,又中了进士。后留在六部就职,后被派到广东做教育厅长。在考场上遇到了范进。
周进看范进是个老儒生,理解他的遭遇,因为他也是老儒出身,所以对范进有些怜惜。这也是人之常情,由彼触己。
白乐天在江州作司马时遇琵琶女听琵琶曲时曾伤感的说:“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因为有过同样的遭遇,同是天涯沦落人。
所以人际交往中,能理解别人,感同身受的人,常常会成为朋友或知己。
范进明珠遮掩了半生,终于碰上了一个赏识的贵人。
贵人是是什么?贵人就是发现你、欣赏你、提携你、帮助你,比你强,比你层次更高的人。
“生不用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伟大的诗人李白也这样歌颂贵人。
的确,贵人,对一个人的人生发展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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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进知道自己中了后,大喜过望,疯了。被他丈人胡屠夫一个耳刮子打了过来。如不是这个耳刮子,世间又多一个疯子。若真疯了,那成个悲剧了。吴敬梓很幽默,他即揭露了科举对人的毒害,又哀怜了儒生。
封建社会,儒生如果能中举,就算熬出来了,因为举人可以做官。日子就好过了。就是赶来巴结结交送礼的人就不少。
范进未中前,家里穷的只剩下一只下蛋的鸡,家里人经常挨饿。中举后,张乡绅把三出三进的房子送来了,银子也有人送了、田产也有人送了,还有破落户跑来伺候的,好日子一下子都来了。
中举是读书人出头的途径。对于老百姓来说,只有读书中举,这一条路,改变自己的命运。看那穷经皓首的童生,幸运可有几何?
范进的老娘,一个贫寒的底层群众,搬到张乡绅送的别院后,看着高门大院,锦衣玉食,感觉就像中了大奖,一切都很梦幻,当下人挤上前来,都说这是真的,磕头作揖,老太太激动了,结果一口痰卡在喉咙里,昏了过去,死了。
人忌大喜大悲,我想老太太是心脏跳的太猛了,结果一口气就过去了。今天看,估计老太太得的是急性心肌梗塞。
范老太太真是福薄命浅。
所以不论是幸福,还是悲伤,遭遇时都不能用力太猛。太猛了就要出问题。
人应该要有些超脱之气,还要能沉住气。
淝水之战时,谢玄在下棋,当下属告诉战争大胜,他依然面不改色,从容下棋。这就是气。
孔融在知道要遭遇灾祸时说,“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也是气。
经历困难磨练的人,都有一定的意志。养在温室里花朵,没遭遇过狂风暴雨,一遭遇就罢了。
我听过一个这样的故事,说有个财主给他的一个长工说,在这寒冷的冬天里,你如果不穿衣裳,能呆上三个夜晚,一晚上我给你十分之一的家产。长工脱了衣服,真挨了三个晚上,没有冻死。财主就把他的十分之三的田地,几千亩地给了这个长工。
三年后的又一个冬天,财主遇上长工,这时的长工已成一个小财主,穿着裘皮,带着皮帽。小财主请大财主家里喝酒。酒酣耳热时,老财主说对小财主说,现在这个天气,你如果衣裳脱光,在这寒冷的夜里呆三晚,我把我的财产的一半给你。小财主借着酒劲就答应了。脱光了衣服就呆在了院子里。当天亮的时候,老财主起来看时,小财主已经冻死了。
今天,我们很多家庭的孩子,大人们都溺爱孩子,这娃们就像是养在温室里。假如有一天狂风暴雨来了,可不知他们还能不能挺过去?
与其这样担忧,何不时不时的把他们扔进风雨里锻炼锻炼,让他们自我生长免疫。
范进中举以后,又参加会试,中了进士,后又钦点到山东当了教育厅长。走之前,范进还专门去拜会恩师周进,这时,周进已经是国子监司业,相当于今天清华大学的副校长。
周进对范进说:“山东是我的故乡,以前训蒙的时候,乡下有个学生叫荀玫,那时候才七岁,现在十多年过去了,应该也长成人了。他是个务农之家,不知道还在读书不,如果还在读考,如果有一线之明,就推情拔了。”
关于荀玫,还真有个故事说道。周进在薛家集教书的时候,一天来了个王举人来串门。聊天的过程中有个学生来送仿,王举人抬头一看仿纸写的名字是荀玫,吃了一惊。问道:“这孩子几岁?”周进说:“七岁,今年才开蒙。”
王举人笑道:“说起来,是一场笑话。我今年正月初一梦见看会试榜,我中在榜上,这榜上第三名也是咱县上人,叫荀玫。我正疑惑这县上没有个叫荀玫的孝廉。谁知这个竟同这个小学生的名字,难道他和我同榜不成”。说完哈哈大笑。
范进在山东果然找到了荀玫,看文章还写的不错,就点了头名。
若干年后,王举人和荀玫果真同榜中得了进士。世上的事,也许真有天作之和一说。
不论范进与周进,还是荀玫与周进,都是一种缘分的际遇。缘分佛家讲就是命运纠缠的丝线。俗话说:“缘由天定,份靠人为”。对一个人,在一生的际遇里能结与善缘,而又能人为好这一份份。或许遭遇的命运就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