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复习课本,读到胡令能的《小儿垂钓》一诗,引起我的遐思。一下子拉我回到了童年。
蓬头稚子学垂纶,侧坐莓苔草映身。
路人借问遥招手,怕得鱼惊不应人。
虽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蓬头垢面,但偷偷的跑到池塘边钓鱼还是干过几次的。
那时钓鱼,多是在暑天。趁着大人们午睡时,我们这些皮孩子们便会相约去水边钓鱼。向来就是为了好玩,当然也想着能钓到鱼,最好是大鱼。人虽小,心却很大。但钓具什么的却是极为简单。
鱼竿,就是根细竹竿。鱼钩,是把家里缝衣针烧红弯曲成钩状。钓鱼线,就是极为常见的尼龙丝绳。诱饵,就是泥土里的蚯蚓,只不过,我们都是很专业的,选择的都是红色蚯蚓。有时候,带把糠,学着大人的样子,撒在钓鱼的一块水域。现在想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么简单的钓具,能钓到大鱼,绝对是天意,绝对是愿者上钩。
当时不知道什么样的地方有鱼,就是在水边找一块没有太阳晒的阴凉地。水边水草丛生,差不多就是诗中“莓苔”之地。也不会特意带个马扎凳子什么的,自然也就是找块土疙瘩随意“侧坐”着。
后来,读到唐明浩的《曾国藩传》一书时,彭玉麟跟渔夫说的关于钓鱼的话:
钓鱼钓鱼,心神专一。春钓浅滩,夏钓树荫、秋钓坑潭,冬钓朝阳。春钓深,冬钓清,夏池秋水風阴阴。春钓雨雾夏钓早,秋钓黄昏冬钓草。深水钓边,浅水钓渊,雨季鱼靠边。鱼儿顶浪游,钓鱼迎浪口。钓翁钓翁,莫钓南风。西风要到西,钓鱼切勿守。轻提慢慢动,鱼儿上钩勤。水下小值多,大鱼不在窝。
才知道,钓鱼还是有大学问的。暑天钓鱼最好在上午,而我们却选择午后去钓,便是不得天时了。
那时钓鱼,可没有考虑什么钓鱼还有这么多的学问,一心只想着能钓到鱼就行。塘面宽阔,蓝天白云倒映水中,偶有飞鸟掠影,想来也是极为美丽的。但,那时再好的美景,也不能够入我等法眼。我们定睛紧盯的,就是眼前的一方水域。
塘水清清,一眼就能看到水底。我钓鱼求胜心切,眼睁睁的看着那鱼,虽都是小鱼,最大的,跟手指一般长罢了。但这些鱼在鱼钩边游来游去,偶尔碰碰蚯蚓,但就是不上钩。每次看到鱼碰到蚯蚓,就忙提鱼竿,恨不得下水用手去捞。完全没有诗中小儿的聪敏,智慧。
我那时钓鱼,是偶尔为之。现在想想,那时钓鱼也就是图个兴致。
我身边有很多同事喜欢钓鱼,经常能听到他们说起钓鱼中,人鱼相搏的过程,最后鱼入囊网,欣喜开心地不得了。那一刻,真觉得,这便是世间第一等快事。那时我们也是乘兴而为,享受过程,图个盎然趣意,即便空手而归,羡鱼之情还在,也就赚了。我们本来想要的不就是快乐吗!
后来,就一直没有钓鱼过。但钓鱼的瘾儿,全都寄托在诗里了。读到一些诗句,便要情不自禁地多读几遍。
琐事繁多,不再闲暇,便羡慕于“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也非常惬意于“泊舟钓台下,垂竿弄清风”;也曾怜悯渔夫来,面对“夜来寒气凉如洗,几个青青上钓竿。”要保护好身体啊!紧张着“鱼大船轻力不任”,怎么样才能把鱼捞起来,多情地替垂钓者着急。
从未感受过大鱼吞钩,鱼铃声声,只能想象“世间交响乐,最美钓铃声。”鱼儿不上钩,也要自我安慰,就当是“依稀纵有寻香饵,知是金钩不肯吞。”吧。
最震撼的莫过于“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佩服垂钓者的定力。
最豪气的莫过于“以贤圣为竿,道德为纶,仁义为钩,禄利为饵,四海为池,万民为鱼”;最霸气的就是庄子里《任公垂钓》了。看他是怎么钓的:
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錎没而下鹜,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以北,莫不厌若鱼者。已而后世辁才讽说之徒,皆惊而相告也。夫揭竿累,趣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饰小说以干悬令,其于大达亦远矣,是以未尝闻任氏之风俗,其不可与经世亦远矣。(《庄子•外物》)
这钓的是一种智慧。
最后,便也用郑板桥的一首诗来象征性表明一下我的心志吧。
乌纱掷去不为官,橐橐萧萧两袖寒;
写取一枝清瘦竹,秋风江上作渔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