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之夜
第一幕
【一个夏日的黄昏，天阴阴沉的。七（1）班教室里几台风扇呼呼地转，仍然闷热无比。同学们紧张又兴奋地等待着班主任的到来。上周他们进行了一次区统考，今天是公布成绩的时候。】
同学A（神秘地）：你们知道吗？这次考试排名非常重要，学校要给年级前50的同学“开小灶”，让这些学霸们到时候都考上“四大名校”什么的。
【钟楠是个安静乖巧的女孩，平时少话的她此刻猛地抬头】（惊讶地）：可我们现在才初一，中考还远着呀。
同学A（一副“你好天真”的表情）：还要淘汰的嘛。听说期末考试后再看一次排名，初二会从各班选拔优秀同学新组成“火箭班”。唉，反正我也没啥希望，不知道我们班谁能进去呢。
同学B：高涵应该可以的吧？他成绩那么好，不知道为啥当初分在咱们次重点班了。
【艾小强，学渣一枚，整天嘻嘻哈哈没个正形。此时他凑过来促狭地笑笑】（大声说）：重点班也要重新加人进去的，钟楠，你眼里只有学习，刻苦成这样，就算进不去火箭班，重点班该是能冲进去的吧？
【钟楠局促地低下头，默不作声。此时，班主任李老师拿着一堆细长的纸条走了进来。她四十多岁，衣着得体，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教室安静下来】
李老师环视四周，清清嗓子：同学们，分数条现在发下去，大家各自看看自己的得分和排名。这次加了综合分数的年级排名，在最后一项，大家先了解一下自己在年级中的位置，心里也好有个数。
（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同学们，还有一个多月就期末考试了，大家要拼搏呀，期末考试很重要，成绩好的同学要带头努力！
【老师开始发分数条，教室里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有的同学面露喜色，有的受了惊吓似的，更多的同学微皱眉头，似喜似嗔，忧喜难辨。教室外传来闷雷声，李老师抬头看看天。】
李老师：现在已经黄色暴雨预警了，大家赶快回家，注意安全。明天早上注意看天气预报啊，红色暴雨的话就不用出门上学了。值日生留下来做卫生，动作要快啊。其他同学放学！
【大家匆匆收好书包，陆续走出教室。第一幕完】
第二幕
【钟楠低着头慢吞吞地走在小区花园边的小路上，她背着重重的书包，显得有点吃力。快到家楼下的时候，她停了下来，双手插在裤兜里，低着头，用脚尖来回蹭地上的砖头边缘。过了一会儿，她抬头望着铅色的天空，微皱着眉头轻轻叹口气，下定决心似地走回家，自己拿钥匙开了门。
这是一个装修普通的紧凑型两居室，简朴显旧，东西略多显得有些乱，餐桌靠墙的那头堆着许多资料，显然平时钟楠会在这里写作业。妈妈在厨房做饭，油烟机轰隆隆地响着】
钟楠（往厨房探头过去，提高声音喊）：妈，我回来了！
钟母（边炒菜边回应一声）：哦！你先洗手写作业，我炒个青菜就能吃饭了。
【钟楠放下书包，在餐桌上写作业。妈妈从厨房出来，解开围裙抖了两下放一边，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她四十多岁，衣着朴素，扎个低马尾，若有所思地看着女儿】
钟母：楠楠，你们班联考成绩单发了吗？
钟楠（头也不抬地边写边回应）：嗯。
钟母（皱着眉头，嘴里“啧”了一声，略不满意地）：那怎么不主动拿出来啊？还要我问？是不是考差了？
钟楠（有点不耐烦）：你刚才不是在炒菜吗？让我先写作业的。我还没来得及拿出来啊。
【钟母看着女儿没说话，钟楠从口袋里掏出分数条。钟母神情专注地仔细看着，脸色阴沉沉的。钟楠小心地观察着妈妈的脸色，显出不安的样子】
钟楠（清清嗓子）：妈，我班级排名进步了8名。
钟母（立刻提高声音回应）：但你年级排到250了啊！二百五，这可是傻子的排名！
钟楠（啪地扔下笔，胸口剧烈起伏着）：妈，你怎么这样骂人啊！
钟母（继续看着分数条，痛心地喊）：我的天呐，看看你这数学！只考了62分！这差点连格都及不了啊！你这学的什么啊！
钟楠（再次强调）：我班级排名进步了8名啊！
钟母（大声地）：你知不知道光数学的补习班给你交了多少钱啊？学出来是这个样子的，你倒是用点脑子啊！
钟楠（委屈得要哭出来了，声音哽咽地）：这次数学题很难……再说，我总分进步了呀。
钟母（不以为然、义正言辞地）：看看你语文，也才95分，相当于连80分也没拿到。你这两门主科成绩这么差，拿什么去考初二的重点班？你年级排名250，这到时候能考个什么高中？
【钟楠低着头，轻轻用手擦去眼角的泪。钟母用“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着钟楠，别过头翻个白眼，紧闭双唇，从鼻腔发出不满的重重呼吸声。屋外“咔嚓”一声惊雷，把母女二人吓了一跳，紧接着大雨哗哗地落下来。钟母走向窗子向外看了一眼，转身又走到钟楠旁边】
钟母（痛心疾首地用手指着窗外）：楠楠，你看看，外面下暴雨了，你爸爸还没下班到家，他多辛苦啊！为了你爸，你也得争口气啊！妈妈下班一到家就赶快做饭做家务，真是一刻也没得停。你要真心疼妈妈，就拿出点决心来好好用功！前段时间你非说要用手机，看些乱七八糟的搞笑视频，真是浪费时间！还加班群聊天，你说你们一帮小屁孩儿们，在那儿热火朝天聊个什么劲呐，有那功夫做会儿题不行啊？你看看你，数学考成这样了！名次落后成这样了！
钟楠（“腾”地猛然站起，带着哭腔）：都说了这次数学很难，而且我班级名次进步了8名呀，你又拿手机说什么事儿！我怎么没用功了？我早晚用功的，班里同学都笑话我是死读书的书呆子！我用手机也只是想跟大家有点共同语言，不想人家说什么我都听不懂，真的像个傻子二百五似的！
钟母（不可置信地提高声音）：什么？用功还被人笑话？谁说你书呆子了？那同学叫什么名字？我要跟你们李老师说一下！不像话！你也是，这种无聊的同学说一句也放心上？那你就真心用功，不要做做样子，拿出好成绩给大家看！说你“死读书”“书呆子”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钟楠（跺脚哭喊）：妈你怎么听不懂我的话呢，这不是重点！
【门口传来钥匙声，钟父急匆匆走进来。他一边放下公文包，一边脱掉外套】
钟父（边往里走边说）：哎呀这暴雨下的！公司的班车到小区门口，就这几步路还把我弄湿成这样！
【发现气氛不对，目光来回在母女脸上打量，继而一副了然的表情，带着些不耐烦】
钟父（叹着气）：唉，你俩这又怎么了？天天家里鸡飞狗跳的不安宁，我辛苦一天回到家也不能消停会儿！
钟母（看了一眼女儿，把分数条递给钟父）：你看看吧，名次排到年级250了！说了她几句，就不得了似的。
钟楠（弱弱地、委屈地）：我班级名次明明进步了8名啊！
钟父（看完分数条，叹口气，清清嗓子，语重心长地）：楠楠啊，爹妈辛苦工作，节衣缩食给买了这个学区房，送你上了好的初中。你要用功，要懂事啊。
【钟楠“哇”地一声哭出来，她伤心极了，看着父母，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又无从说起，胸膛起伏得厉害。父母有点诧异，似乎不明白钟楠为什么这么大反应。此时窗外大雨滂沱，唯有哗哗的雨声是背景音乐】
钟楠（揪住自己的衣领，哭诉）：爸，妈，你们能不能理解我一下啊？你们看不到我的努力吗？看不到我的压力吗？你们看一下呀。我很累呀，每次想到名次，我压力很大的呀。
【钟父钟母交换了一下眼神，钟母一副“你看吧，她说不得”的表情】
钟父（安慰地）：好了，楠楠，我知道了。学习肯定也有压力的，但是跟大人的压力相比，那也不算什么。你看大人要工作要负担的太多了，我们也是想让你好好读书，将来不像父母这么辛苦嘛。好了好了，吃饭吧啊。
钟母（语气和缓下来）：楠楠，爸爸说得对。我们对你严格也是为你好哇。你有压力，多跟我们沟通嘛。我到时候跟你课外班的数学老师沟通一下，看看怎么提高你的数学成绩，数学上来了，排名会进步好大一截的。我们相信你，肯定学得好的。我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咱们吃饭吧。
钟楠（觉得爸妈没有听懂自己在表达什么，委屈地哭着）：所以，我太不懂事了是吗？所以我“班级排名进步了8名”屁都不是吗？我退步也挨骂，保持名次也挨说，怎么现在进步了8名，也还是没听到一句好话呢？我永远都没办法让你们满意对吗？
【钟楠捂着脸哭起来，她匆匆转身，下。】
钟母（追上去）：哎，楠楠！（下）
钟父（摊摊手面向观众）：叛逆期的小孩子啊，真是说不通。这都什么事儿啊！（下）
第二幕完。
第三幕
【小区楼下架空层活动区，一位高个子少年走过来，后面跟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奶奶。少年叫高涵，成绩冒尖，平时挺高冷的样子。此时他一脸无奈，边走边向老奶奶挥挥手】
高涵：奶奶，我在这里透透气再上去，您别跟过来了。
奶奶（指着外面，用四川话大着嗓门儿）：哎哟，瓜娃子，你瞅这天，暴雨下成这样，透撒子气嘛，跟奶奶回克。
高涵：您自己回去吧，我懒得理他们，要自己静一会儿。
奶奶（用四川话劝慰地）：娃娃哎，你爸爸妈妈其实也没说你撒子，你干啥火气这么大哎。这大暴雨的，还浇不灭你的火嘛。他们不也鼓励你来着嘛。
高涵（双手抱胸）：奶奶，您不懂。我就算退步了几名，起码总排名也在年级前60，他们不满意，而且不愿意明说，暗戳戳地说什么“我相信你下次可以前50，前40的”，又说什么谁谁谁录到美国的名校……这就是赤裸裸地批评呐！
奶奶（四川话）：瓜娃子，当爹妈的，当然是希望娃儿好撒。他们的心情可以理解。你不高兴听，就不听，不放在心上。你该揍撒子就揍撒子，莫给自己增加负担撒。人这一辈子要听的话多着喱，莫撒话都听到心里，那可不累死喽。
高涵（叹气）：还是奶奶您好。您先回去给我弄碗凉粉，我等几分钟就上去吃。
奶奶（四川话，高兴地）：好，好，我娃娃就是机灵，一点就透。（一边转身向下走，一边面向观众，四川话）：我这孙子可比他老子强！（下）
【兵乓球台另一侧转出一个男生，原来是学渣艾小强。他手插裤兜，猛地出来吓了高涵一跳】
艾小强（模仿奶奶的四川话，开玩笑）：瓜娃子！
高涵（不满地）：艾小强，你在这里干啥？
艾小强（满不在乎地）：我来看看雨下得咋样了。（抬头看着外面，对大雨喊一声）我说，黄暴你快点换颜色吧啊！快点变红暴！不以停课为目的暴雨都是耍流氓你懂不懂？争点儿气呀，暴雨，上进点呀，暴雨，就算争不上排名第一的黑暴，你红暴一下也算你尽力了哈！
高涵（哈哈一笑）：艾小强，你还挺幽默的。
艾小强（摸摸脑袋）：你不在家准备冲刺火箭班，这会儿下楼来透什么气呀。对了，我刚才听到你跟你奶奶的话了，真没想到，像你这样的学霸——哦不，学神，也会挨父母说。我还以为你们拿了分数条，看了排名，都会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在家里都是横着走的呢。我以为只有我这样的渣渣，才会为了躲啰嗦跑到楼下大半小时，才会生闷气，自己烦恼。
高涵（诧异地）：唉，哪儿能呢，父母都拿着放大镜看自己家孩子，一点儿不好就放大；他们隔着滤镜看别人家孩子，哪儿哪儿都是好的。所以呀，他们很难对自己家孩子满意的。
艾小强（一拍大腿）：精辟，还真是这样！
高涵（无奈地摇头笑笑）对了，我还以为你对排名无所谓呢，原来你也这么烦恼。
【艾小强揪着自己的校服拉链，一边抠着拉链头一边叹气】（自嘲地）：哪个学生真的对排名完全无所谓啊。但我确实不是学习的料，学不好。我试过好好学习的，可是我太弱小了，我没有力量！（夸张地耸耸肩膀摊摊手），我不愿意人家知道我其实也在意学习。现在这样嘻嘻哈哈的，起码看着是“不努力所以才成绩不好”，多少有点面子。
高涵：面子？
艾小强：是啊。现在大家顶多笑话我成绩不好，要让大家知道我其实也挺在意的，也有努力的，大家笑话我的时候还得加一条：笨。学了也学不好。
高涵（真诚地）：你不笨，你很机灵，就数你点子多。咱们班好多次活动都是你的创意好才得奖的。
艾小强（感激地笑笑）：谢谢。那有啥用啊，就我这排名，唉，不能看。刚才我爸骂我“没用”来着。
高涵：我奶奶说，爹妈也是人，有时候话说得不对，不妥，惹小孩子伤心。但是咱们可以不放在心上，咱们自己知道该做什么就行。（用四川话模仿奶奶）瓜娃子，人这一辈子要听的话多着喱，莫撒话都听到心里，那可不累死喽。
【两个男生都哈哈大笑。此时雨势慢慢减小】
艾小强（调皮地）：高涵，看样子这暴雨是出息不了了，明天停不了课了。明天下午放学你跟我去打篮球吧！你把体育成绩提上来就完美了。
高涵（高兴地）：好啊！艾小强，你可是灌篮高手，我这么菜就需要你来带一下，不然都不好意思上场。对了，咱俩前后桌这么近，又住同一个小区，不然晚上咱们一起写作业吧？你有不会的我教你。（环顾四周）就在这里吧！我们小区没啥人打兵乓球，更没有观战，那边桌子总空着的，光线也好。
艾小强（兴奋地搓搓手）：真的啊？会不会耽误你？
高涵（四川话）：瓜娃子！“教学相长也”，教你的时候我也算复习了。
艾小强（真诚地）：那太好了。其实我心里也没真的想放弃努力的。（突然想起什么）唉，下午我还笑话了钟楠“过分努力”来着，真不对。明天我要跟她道歉，安慰她一下。
【奶奶的大嗓门近了，提着打包盒走上台】（四川话）：瓜娃子，还不回家吃凉粉！
【两位男生迎上来。奶奶递给艾小强一个打包盒】（四川话）：刚才我走的时候就看到你俩说话来着，是一个班的？给你打包了一盒凉粉，带回家尝尝。
艾小强（接过凉粉）：谢谢奶奶！
奶奶（哈哈笑着）：莫客气莫客气哈，咱们都回家吧！天气预报说了，暴雨很快就要停啦，明天是个好天气呀。
艾小强（故作遗憾）：哎呀，暴雨果然还是耍了流氓！
奶奶（一头雾水）：谁流氓？
【两位男生一同哈哈大笑，拉着奶奶快步走。三人下。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