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是个不受欢迎的人
我有个远方亲戚,因为同住在一所城市,所以偶尔去串串门,聊聊天。这家的女主人我称之为“嫂子”的人,待人不错,偶尔有点难事她指定会贴心贴肝地帮你,虽然大字不识,却很会打扮,坐在一群人中总有鹤立鸡群的感觉。她在外面赫赫扬扬的,可是家里三个孩子很不让人省心。大女儿脾气执拗,已近三十,三年前曾经处过一个长相清秀的男子,我和嫂子一同到他家相过亲,旧房子,邋遢的客厅,请来的一帮不着调的亲戚七手八脚的忙碌,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上蹿下跳地吵闹,据说是这个男孩的妹妹,他母亲一时疏忽的产物,更让人难受的是饭桌上唯一能下口的鸡肉火锅,嫂子一筷子下去挑起来一块肥硕的鸡屁股,淡黄色的鸡屎还挂在上面。饭是难以下咽,然后话也是不投机的,怀里里搂着幺女儿的面黄肌瘦的准婆婆,三句话不离本行,一口咬定家里是无论如何拿不出钱给唯一的儿子到城里买房子的,结婚只能和他们一家住在一起。嫂子后来在回家的路上用尽世间所有难听的话挖苦大女儿,说将来有她的苦日子过,她不打算再踏这个家门半步。大女儿起初听不进去,继续和那个男孩交往。后来天天听母亲轮番轰炸,终于动摇了,分了手。可自此就打定主意不再谈恋爱。许多人帮着介绍男朋友。她连正眼都不带看。二女儿医学专业读了八年,考研三年未成功,一度都不想从医了,哪怕跑到超市里卖鞋子,后来又不甘心,自己应聘到小城市医院暂时干着,心里老是不安定,想跑回母亲的城市,又实在找不到事情干,据说某医院正在郊区筹建分院,她天天盼着破土动工,有朝一日能够成功入职。她是看不上那些小医院的。最小的儿子入伍三年最终没能考上军校,没能留在部队,也回到母亲的家里,这样二姐就只能挤到大姐一张床居住,他蜗居在狭小的储物间。
某天某位远方亲戚突然来电话说,她认识一位在省城有房子的男孩想从家里说房媳妇,突然记起我有个侄女待字闺中,让我牵牵线,说不定就能成。我果然说了。嫂子为难地说说不醒大女儿。她天天两点一直线,上班回家,吃饭睡觉,一提亲事立刻翻脸。我不信。以为凭我三寸不烂之舌,凭我一贯威信,她大概可能会给我个面子。我兴冲冲地带着男孩子的照片跑到她家。刚提上一两句,大女儿像上了发条的钟,立刻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然后抱着一堆散乱的衣物奔到厕所说要洗澡 ,头发痒得无法忍受。我一时脸上下不来,又跺到床上坐着的二女儿身旁,问起她工作的事情。她说病人少得可怜,关键是据说医生的工资很低哇。我劝她说慢慢熬出来就好了,都是这样一天天涨起来的。她夸张地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提起去年医考的事情。她母亲每每想问,怕伤了她,终于没有问。我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冒冒失失地吐出口,她吞吞吐吐地说,没有过哇。我建议她买网络课。她支支吾吾。终于她闭上眼睛不愿意再谈下去,含糊不清地说,好困,然后不等我搭腔,出溜滑下身体,倒在枕头上,很快鼾声大作。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竟然打呼噜。我从鼻子里冷笑着。走出房间。
小儿子始终没有露面。虽然我知道他在家,也许在打电游。他也不想跟我打照面。怕我又问起他和处了一年的小女朋友分手的事情,人家还在念大一,他只是高中学历。女生母亲不满意他学历低,看不上他。他打算掏钱买个大专学历。门紧关着。
我始终是个不受欢迎的客人,我清醒过来,长吁一口气,和喜笑颜开的嫂子告别,我知道她也盼着我走,毕竟家里的空气都被我搞得紧紧张张,如同绷着的一条弦随时都会咔嚓断掉,我得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