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令即将远行的我归心似箭。
当天色渐亮,我已开启回家的脚步,从每天生活着的家出发,去往生我养我的爸妈的家。
家,是我心中永远的牵挂、每每回忆起来有泪有笑亦有伤感的地方。是年少时有一百次离家出走的念头,脚步却始终在家门前徘徊不前、哭过之后又睡得最安稳的地方。
家,也是将爱与回忆盛满我心田的地方,滋养着我平凡而努力的生命,陪伴着我经历简单又曲折的每一段历程。而这些经历一次次让我明白,善良与本分迟早会开出永恒而灿烂的花。
家,是我即使人生已无路可走、却始终有一条叫做“回家的路”可去的地方。在家里,我可以什么也不做地懒床到中午;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吃着父母为我张罗的美味;还可以在难过时肆意落泪或者发脾气耍任性,却从不担心会遭遇记恨和指责;在我饥肠辘辘时,总有一个亲切的声音将我喊起,令我一抬头就看到那双温暖的眼睛还有飘着香味的一桌子我最爱吃的饭菜……
伴着浓浓回忆,转眼已行程过半。新时代的高铁之高速,让思念不再遥不可及,让回忆也变得倍加珍惜。
山川地带早已被高铁甩在身后。此刻,眼前所见的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大地。而我的家乡就在这里,隔着厚厚的玻璃窗,我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泥土夹杂着海鲜的味道。
沿途的稻田已经平整地裸露在阳光中,耕田间的沟渠早已蓄满了奔腾的春水,只等迟来的暖风吹响播种的号令。
少见的仙鹤优雅地飞在田间水边,腑首饮水之间仍不忘欣赏此刻的美好。
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高速奔驰的列车却始终跑不出天空的怀抱。如同离家远行的孩子怎么也走不出心中的家和父母的爱一样。
偶见伫立于地头坡坝上的新坟,鲜嫩而葱绿的小草依偎在坟地周围,竟也不觉得阴森得有煞风景。
我猜逝者一定不想远离其最爱的家人,就选择长眠在其曾经耕耘过的田地旁,守护着田地,守护着家人。
而此刻的和谐与静默,让曾经不敢面对死亡的我真切地感受到,生与死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对立。那是生命从始至终的完整音符。只是,不要错过分分秒秒的精彩,还要记得感恩父母,以及所有的发生。
想起一个文友写给她无法再尽孝的父亲的一篇文章:《等来年,秋风起》。一年中,总有一季秋风起,可是,生命的轮回却不知要经历几生几世才可以再做回父女。想必每当秋风起,便会吹起做女儿的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与沉痛。
“子欲孝而亲不待”——我怕,真的很怕。我怕来年86岁的老妈不再给我机会,我怕这一次成为我终生的遗憾。
回家,只因为今天是母亲节。只想在远行前再看一眼,我的白发苍苍的老妈和老爸…
当我风尘仆仆地开门走进家里,一眼看见因患老年痴呆而一度暴躁不安的老妈,此刻戴着老花镜正坐在床头安静地做着针线活呢!而89岁的老爸与老妈相对而坐,也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大声地一字一字地诵读着诗经……
你无法想象得到的静谧与和谐的画面,都道时光易老的遗憾,而此刻我不再伤感地回忆着年轻时的爸妈。
我不想打扰他们的安静与美好,退回在门口处笑着看他们,而他们对我的到来也毫无察觉。少时夫妻老来伴,我是如此地羡慕我的老妈和老爸,我多想在我垂暮之年,依然有相爱的人陪伴着彼此……
许久之后,我走进屋里,像往常一样拍拍老妈逗逗老爸,然后递上我为他们买的荔枝。他们从不推脱,像个孩子一样等待着我为他们剥皮。
老妈很享受我一口一口地喂她吃,双手还在做着针线活儿。老爸则坐在一边自顾自地低着头吃。见老爸吃得地上都是汁水,老妈还笑他一辈子就这么个埋汰样儿。我在一旁帮腔,老爸笑着不还口,依然吃个不停。
仿佛回到二十几年前,我未出嫁、哥哥姐姐们都已成婚另过,家中只有爸妈和我的时光。这样的场景常常有,只是那时候的老妈身体健康、手脚麻利,根本不需要我来喂她。
想起过去,我没有伤感。比起这几年老妈的状态,现在已经很好了,我们都很知足。但愿此刻的画面一直这样温馨下去……
我的心情像今日的阳光一样灿烂而感动,早起的困顿和路上的劳累也顷刻消失。
同时,我发现,让我丝丝缕缕放不下的远行之心终于可以安然地放下……
回家,是每一次心灵的旅行盛宴,哪怕只有半小时的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