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同学写了一篇文章《鹅》,读后如饮醇酒,香甜可口,不醉不罢休。
鹅是平常家禽,并无稀奇之处。但万事万物,一旦被赋予某种意象,被寄予某种情思,便有了灵性,非同寻常,尤其是文字,妙笔生花,即便皮肤有点黑,却说明眸皓齿,黑珍珠;个子矮小便是小巧玲珑,四两拨千斤,浓缩的是精华;实在没什么说的了,说她清新脱俗,优雅知性,出水芙蓉。王安石的《游褒禅山记》,褒禅山乃一平常山,平常游客无数次去游过,没什么发现,一山而已;但到了他笔下却不同了:夫夷以近,则游者众;险以远,则至者少。而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黄鹤楼,岳阳楼都去看过,平平常常,并非三头六臂,巍峨雄伟,瑰丽壮观得不得了,但一旦赋予文化底蕴,涂上名诗名文的鲜艳色彩,便有了光环,像彩虹一样,叫人向往,喜欢,发思古之幽情,流连忘返,浮想联翩了。范仲淹,崔颢功莫大焉。再比方说荷花,周敦颐说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杨万里说接天莲叶无穷碧 ,映日荷花别样红等等无非是文人的“杜撰”,想象,甚至“蛊惑”。你寄予它感情,托物言志,借物抒情,情人眼里出西施吧。道理都是一样,亘古不变。
贺知章老先生的《咏柳》我喜欢。拿柳说事,写诗在古代诗人特别多,王维的客舍青青柳色新,王之涣的羌笛何须怨杨柳,陆游的柳暗花明又一村,满城春色宫墙柳,韩愈的绝胜烟柳满皇都,李白的此夜曲中闻折柳,欧阳修的月上柳梢头……举不胜举,但他的“不知细叶谁裁出 ,二月春风似剪刀”更胜一筹。生活中不缺美,也不缺素材,关键是你必须有一双慧眼,于人们“熟视无睹”的庸常生活中,琐碎事物中,平常山水中发现别人不曾发现的东西,别出心裁,把大的裁成小的,粗的裁成细的,丑的裁剪成美的,方的裁剪成圆的,远的裁剪成近的,你若有二月春风的能耐,何愁不下笔如有神,如老家那井水汨汩流出来,思如泉涌……
小时候在老家有个裁缝铺子,那师傅很厉害,随便你什么布,他用尺子一量,黄色的炭粉笔一划,一件合身的衣服就出来了!那时候乡村很穷,很封闭,没人穿旗袍,若是做旗袍,穿在一个人身上,婀娜多姿,款款而行,迷死人吧?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布,就看你有不有那裁缝的能耐,能不能做乳白色的连衣裙,做天蓝色的旗袍,做大红大紫的唐装,做简洁、笔挺的西装……文人本色尽显,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物欲横流,方显文人本色。
我以前去桥松同学的老家见识过他那非常灵性的鹅,很可爱的。甚至鹅比人更重情重义。母鹅死了,公鹅不吃不喝,天天哀嚎,声嘶力竭,肝肠寸断,撕心裂肺。后来作者又去买了两只母鹅,给它续弦,才平复它心中的悲伤。相对而言,人类可能要逊色许多,有句戏谑的话或半真半假的段子,说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幸事(不是赞成这话,但确有这样的现象,当然主要指眯着良心的官员,有权有势有银子的为富不仁者)。死老婆有什么好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所以说人不如鹅。桥松同学的文章一如往常一样接地气,对鹅的习性,灵性,母性写得非常到位,没有过多的描述和抒情,但笔下的鹅鲜活,感恩,聪慧,母性十足,人性十足,侠性十足,似拟人手法,但其实洁白如白衣天使的鹅就是这样子,就是它的本来面貌。作者只是如实记录下来,他观察得很仔细,表明他热爱生活,热爱家乡,热爱任何一个生命。有一只鹅不幸死了,他很伤心,用木盒子装着埋了,还做了一首挽歌,极尽沉痛哀悼之“能事”!比林黛玉的葬花诗还凄美,还哀伤,还动容呢!作家就是应该比平常人更有恻隐之心,怜悯之心,热爱之情,珍惜每一个美好生命,否则何来热情,何来美好的文字呢?
从城市来到乡村,要我长期住下来是无论如何吃不消的。但作者为照顾母亲十年不但住下来了,而且很注重生命的意义,生命的色彩,在孤独中寻找有价值的东西,失之东隅 ,收之桑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