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老师父姓马,我爱喊他马师父。马师父是黄店村的,年轻的时候下过矿,建过水坝,据说特别皮,不好好干活还打架。不过我发现皮的人可能会更聪明一点,不循规蹈矩,喜欢创新,喜欢自由,皮的人也有外皮内顺,内皮外顺。而内顺外顺的人多半是老师,而且一辈子是老师。
马师父二十几岁就开始学医,纯粹自学,没有学校,没有师承,自己说家里有个表叔是兽医,可能有点的传承。那个年代条件是相当艰苦的,每天跟着生产队干活,没有时间学习,也没有书籍资料,马师父想尽办法搞到了《针灸大成》《针灸大册》(针灸大册我至今不明白是哪本书,但是老人家讲起来都是头头是道)。一边看书一边干活一边给工友们扎针。后来回老家做了农民,乡里乡亲有啥毛病也去找马师父扎一扎。
我认识马师父是在大二结束的那个暑假,也就是我学医最初。那时候我爸去太原办事,回来的火车上偶遇了马师父。两个人都爱吹牛,一拍即合,聊的不亦乐乎。马师父说他如何如何给别人一针治好什么什么病,我爸也听的津津有味。马师父得知了我爸是县里的专利联络员后就聊的更火热了,把自己半辈子的“科研成果”拿出来,问我爸能不能申请专利……回去之后一来二往两个人就越发熟络,我爸帮马师父申请了专利,后来还拿到了专利证书。
回家了我一看,有三个专利的简述,一个是益母草治疗高血压的经验,还有老人家自己炮制的方法。另一个叫做“自尿疗法”,老人家讲有一对夫妻都得了绝症,每天喝自己的尿,结果奇迹出现了,两个人身体状况越来越好,不药而愈,于是就开始研究。最后一个更为怪异,名叫“鸡血疗法”,把活公鸡血注射到人体内,可以激发潜能,治疗很多疾病。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这些怪异的疗法,以及马师父的种种事迹,让我好奇心倍增。
(二)
初见马师父是暑假的一个中午,马师父刚刚给我们一位乳腺增生的邻居扎完针,就来了我家。一个头不高的老头子,还有一点驼背,一件蓝白警装样的上衣,一条黑裤子还有几个泥点,黑色的皮鞋已经看不到黑色,也看不到皮革的颜色,似乎是泥土包裹着一样。因为和我家也很熟络,便没有拘束,坐下就开始聊天,非常健谈。
第一次见面就给我讲了很多东西,五行五色,诊断,号脉,很多很多,我只记得他要讲东西的起手动作,把烟从嘴里拿下来,弹一下烟灰,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嗯~你说那个~”就开始了。
聊了一会儿我说我嗓子不舒服老有痰,马师父说我给你扎几针看看,我欣然接受。边扎边讲“尺泽穴能治咳嗽,嗓子不舒服;你看这个天突穴,据我研究,有11条经脉通过,扎这一针就顶十一针……”后来说什么就听不到了,再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炕上。爸妈看着我醒来,脸上的焦虑慢慢舒展开了,马师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微微有点局促,但随即也舒了一口,很快又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的跟我说着晕针的处理方法。
小小细细的三根针,却让我有些震撼,这里面的能量,确实不可思议。日头偏西了,马师父准备动身回家,从他随身带的医药箱里面翻出来两本书还有一本笔记本,那是两本泛黄书角卷曲的书,一本叫《四诊抉微》,另一本是《内经知要》,再翻开有些霉味的笔记本,里面是《针灸大成》的摘抄,《金针赋》,《标幽赋》,《五运六气为病歌》。这些篇目就成了我中医入门的基础,至今还能朗朗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