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辗转回到河内,回到当初起家的地方。
张杨许我在他的地盘上招兵买马。
我知道他一定会接纳我,可我还是忍不住反复试探。当李傕、郭汜的悬赏令发到河内,我笑着跟他说:“稚叔啊,李傕、郭汜恨我入骨,你砍了我的头去领赏,倒不如把我绑了送到长安,那应该更值钱!”
他没有说话。我知道这话伤了他的心,可我还是忍不住说了。我心里知道,我再不是当初那个誓言和稚叔生死与共的热血青年。我,连稚叔都不敢相信了。
这是我第二次投靠稚叔。
上一次,我从袁术那狼狈而来。袁术这人,完全不在乎名声这种东西,毫不犹豫地拒绝接纳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只好在他的地盘上抢劫了。
抢劫这种事,我确实是行家里手。
年少时,我在草原上四处抢。抢胡儿的部落,抢马匪飞贼的巢穴,抢世家门阀跟胡儿通商的商队。
后来,我在丁原手下,为他冒充黑山伯,还是到处抢,连平头百姓都抢。
再后来,我为董卓、为自己,仍然到处抢。抢世家门阀豪强的,抢商户百姓的,抢皇家皇族的,甚至抢皇陵死人的。
所以,我抢他袁术的,有何不可?
抢袁术,只是为了活着。我带着人到了稚叔这,他为我打开了投靠袁绍的道路。
如今,兜兜转转,我再次回到稚叔这,却伤了稚叔的心。稚叔非要保下我,这让李傕他们很忌惮,于是任命我为颍川太守。
其实,我清楚,稚叔也清楚,我不可以在河内待太久。待久了,朋友便做不成了。
稚叔这人重情义。可他手底下,一拨人想把我头颅献给袁绍,一拨人想把我头颅献给李傕郭汜,一拨人想把河内献给我,一拨人跟曹阿瞒勾勾搭搭,唯独他自己左右为难。
而我手底下,全都是想抢了河内鸠占鹊巢的。他们和我,都想找个地方安家。
我招募了不少并州儿,他们无家可归。
我招募了不少河内儿,他们觉得跟着稚叔没有前途。
我招来了张辽,连带着他当初为何进招募的部曲。他在李傕郭汜那里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暂时来我这里当起客军。
这时陈留的张邈、陈宫找到我。张邈说:“天下英雄,唯奉先尔。”
呵呵。我当然知道他们所为何求。曹操损害了兖州士族的利益,又杀了边让,让他们如坐针毡而已。他们不敢单独面对曹操,就拉我当挡箭牌。世家门阀们历来不都是这么干的么,多新鲜啊!
可我不在乎,我只是找一个地方安家的丧家之犬。在乱世中打拼了十几年,我再蠢,也知道“有枪便是草头王”的道理。我必须有一块自己的地盘,养一只自己的武装,惟其如此,我的命运才能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杀入兖州,与曹操争夺一较高下。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兖州各地,望风归顺。我知道为什么,不外乎就是兖州士族觉得,我这样的边鄙武夫,远远比阉宦出身的曹阿瞒更好控制。如此而已!
而我趁机招降纳叛,拉起一支属于自己的武装。值得高兴的是,我遇到了高顺。他待的西园军早已烟消云散,他无处可去。就算他是陈留高家出身,也养不起他手底下那百十来个重装步兵。他旁支的出身,在门第森严的士族那永远不受待见。
然后,我打不下去了。人们觉得,是时候在濮阳有一个安稳的小窝了。我当然知道这很危险,可我没得选。
曹操很快回师,我们在濮阳大战一场。我起初大破曹军,差点生擒曹操,可我不认识他,让他从矛下逃了一命。
我终究只是个边鄙武夫,看不懂人心政局,分不清形势变化。我身边,也没有几个可以参谋的谋士,世人称颂婉叹的陈宫,也不过是想利用我而不成的兖州士族代表。
当初进入兖州,我走一路,陈宫走另一路。我们你打你的,我打我的。他是兖州士族领袖,当然不愿意我染指他们的队伍。
我终于还是败给曹操,再一次狼狈逃窜。
我,吕布,到哪里才能有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