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迁的艺术

中国拆迁

百度了一下拆迁,搜到了3800万个结果,热得吓人。网上有人把中国的英文China翻译成为拆哪,可见拆迁在中国是一个多么火爆的事。

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我也得到了一个拆迁的机会。我的家在沿海高铁规划红线以内,我要拆迁了。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我还是有点难受,因为我的房子刚建起来几年。建的时候耗费了太多的心血,整个工期长达一年,哥哥和父亲住在工地上监工高达200天。不敢说在乡里好到什么程度,但毫无疑问是村子里最漂亮的楼房。即使有人按照建设价格的两倍来买,也不会卖的。

凭良心说,这年头拆迁发财的是多数。当然网上也看到很多倒霉蛋,不肯拆迁(或者是价格谈不拢)就被强拆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隔壁乡镇,几年前拆迁的时候,有很多人被打,甚至夜里被塞到面包车拉到海边扔下过几天自己跑回来但房子已经没了的事情。也就是说,如果不配合拆迁后果很严重,也打消了很多人做钉子户的决心——比如说我。拆迁如果能发财我也愿意的,但几乎所有认识的人都说,类似高铁这样国家项目拆迁赔偿非常很少,只有那些旧城改造商业拆迁才会赔很高。所以在听到拆迁消息到真正拆迁到来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心里一直很煎熬,知道不可能发财但是又不能不拆迁,究竟能赔偿多少钱心里没个底。

按照我的设想,既然是国家拆迁,一切都应该是公开透明的。比如定一个基准线,首先要保证拆迁户能过上正常生活水平,在水平线以下的可以享受拆迁的红利。对穷人,本来他的房子虽然差但是还能过,你把它拆了他没足够的钱新房子建不起来,生活将会受到严重的影响,那么拆迁就要保证他能够有房子住,并且比以前住得更好。至于那些在基准线以上的人可以得到一定的补偿,保证不让拆迁户吃亏,补偿的钱起码要保证人家重建原来家园还有剩余,这是起码的。

但结果跟我想象的,截然相反。

整个拆迁的过程是不透明的,开始给你定一个莫名奇妙的很低的价格,然后让你不断的往上加码,弄出一个不断协商(讨价还价)的样子,每次都能给你加一点,类似于挤牙膏。你不知道他们的底线究竟在哪里,但他们很快就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这个过程后来变成这样的话术——你看我们跟你协商多次,每次都加很多的钱已经加了这么多,你也不能太过分了,云云。谈的时候他们都会来很多人,又是拍照片又是录音,搞的非常正规,这就是他们所谓的高明——保证你程序的正义,既有人证也有物证,其实所有一切都是为最后采取强制措施而做的法律准备。依法拆迁怎么做?——合法的法律程序,这是必须的!

不透明的方式就是鼓励不讲道理和找关系,这两方面都是他们愿意看到的结果。

那些平常就不讲理的,这时候就会闹出很大的动静,其他的拆迁户都会看在眼里。不讲道理的人蛮不讲理的过程其实也是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很痛苦很艰难的,这是任何讲道理的人所做不到的。闹到最后的结果要么是获得拆迁公司愿意给的价格成交,要么是被强拆(放心,是合法的强拆)。其实人家拥有绝对的底气(黑社会+法院),就好比孙悟空怎么闹腾也走不出如来佛掌的手心,跟你闹一闹,其实就像小孩过家家,走个过场罢了。这个过程其实是给那些讲道理的人看的,他们在看的过程当会不断重新评估自己的议价能力,调整自己的期望值,从而帮助拆迁公司顺利的完成拆迁任务。大闹一场另外一个结果是给拆迁队增加了忍辱负重的光辉形象,相当于免费给他们做了广告和宣传。也就是说即使那个最非常难缠的人,也不能得到最终国家给的价格,而是拆迁公司想给的价格。相反,最难缠的人其实际上在帮拆迁公司的忙,帮他们做成价格标杆,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价格锚点,让讲道理的人没话讲。——最不讲道理的人获得的价格就这么高,你还能要多吗?

至于找关系,这个事情非常具有中国的特色,也是国情。拆迁这样的事情涉及到方方面面,的确有好多地方是要关照和不能得罪的,也要体谅地方政府和拆迁公司的苦衷,所以报价和最终赔偿价格的空间就用来弥补各种关系。至于还可以带来隐形收益,那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个是中国人都懂,我就不详细分析了。所以不透明,可以带来皆大欢喜的结果,透明了反而不好弄。

国家究竟给了多少钱,只有他们知道。我们还知道的是,很多参与拆迁的人都发了,大发特发,我们看到的其实基本上都属于小喽罗。

在中国做事情,是不是合法,是不是合理,其实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艺术!艺术很重要。


至于我的赔偿是这样的,当年建别墅花的钱在市区好地段可以轻松买五套房,现在的赔偿款只够勉强买一套。

你说我是赚了还是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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