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恍惚惚忙了一天,倒是不知今天就怎么过去了。晚上突然想起来,是不是今天就是小年夜了,却把自己吓一跳,觉得小年不该这么无声无息的过去,赶紧看看手机的日历,才腊月廿二,瞬间平复了。
昨天出去置办年货,买了两条牛腿(牛蹄),一只羊头,五条黄花鱼,香卤牛肉等等,原来过春节没买过这些,算是破了例了。想象着炖着牛腿,煨个牛头肉,下个小雪,听个小曲,喝个小烧,过个有情有调的小年夜。
买牛腿的时候,一个外形很像犀利哥的大叔,50来岁的样子,穿着黄绿色的夹袄,像是80年代的人,又一脸沧桑,长得也很怀旧,看着我在买牛腿,也凑过来问老板价格,揣摩了半天,没有下决心买,告诉身边的我,“这是好东西,又短又粗,都是蹄筋,炖好的那是真补,凉拌是上好的下酒菜……”,我笑说您也来两根,晚上回去炖了。他说价格不低,再转转,然后转身离去了。
多年前的家里,也是这般清苦。依稀记得那年的气候反常,雪下得极大,蔬菜肉类等年货不好运进来,价格较往年多出一大截。加之家里收成不好,养的猪深秋久治不愈也病死了,冬天又是异常的冷,羊在午夜又被偷去了。一棵大白菜3块多钱,春节统共买了三四斤猪肉。那一年,爸妈骑着自行车,去集市置办年货,估计也这样的犹豫吧。
但是大部分的春节是极其开心的,无外乎买穿的、吃的、玩的。
买衣服是女人们最关心的事情。那几年改革开放如火如荼,年年换着新花样,一年有一年的流行款式。有男人们买大氅的,买西服的、买中山装的。女人们有羽绒服,皮衣什么的不一而足。我最喜爱的是兜大的衣服,能放压岁钱和鞭炮,其他的不甚关心。
买大堆的白萝卜,运上一大堆沙土,把萝卜整整齐齐一层一层的码好,再盖上厚厚的沙土,够吃一个冬天。大白菜通常也就几分钱一斤,一箩筐一箩筐的买来,用铁丝弯成小勾,穿起来挂房檐上。莲藕是稀罕菜,贵,买不多,但必须要有。葱姜蒜韭菜,那是妇女们一起上街买的,逛了一上午,就为砍下去大概1分钱的价,但他们乐此不疲。牛肉一般买三四斤,猪肉一般是半条,七八十斤,和三四条鲤鱼一起悬空挂起来。羊肉不是年年都买,包饺子,图个新鲜。
买鞭炮,买对联是另一景。不管有钱没钱,或大或小,买一大堆鞭炮,意味着来年兴旺发达。也是我的最爱。没等过节,都开始偷偷的抠鞭炮,噼里啪啦零星放着,快乐不言而喻。从小年开始,就开始以做吃的为主题的过年序列。
腊月二十三,大灶炕火烧(shan)。我家炕过一年,其实就是烧饼,用火烤出来,据说是传统,以小时候的口味感觉不太好吃。往往年尾还能留下不少。一般这一天主要是蒸。蒸馒头、红薯面花卷,栆卷、红豆包、绿豆包、菜包、肉包。家里有一种细竹篾编的大容器,叫簸箩,蒸上慢慢一大筐的各类面食,这是过年的主食,小孩一般是不吃的。
腊月二十四,扫房子。二十四,要收拾整理家务。当时家家都是屋架房,一年下来蜘蛛网不少,我们一群孩子,早早地起来,去后村几个庄上,那里有竹园,折上一大堆竹子,外加几根细长的竹竿,一大捆抗回来,扎几把扫把,上扫梁上的蛛网,下扫院子里的鸡粪,一年一度,彻彻底底的大扫除。还真别说,焕然一新。
腊月二十五,磨豆腐。村里林子大伯家可以磨豆腐。他家有一台豆浆机,把黄豆泡的涨涨的,一大铝盆,用豆浆机搅碎,接上满满几桶豆渣,然后用一个吊起来的滤布包,晃晃悠悠的过滤豆渣,得到纯净白浓的生豆浆。然后用煤烧的大灶,煮一锅沸水,一桶一桶的豆浆倒在锅里,继续煮沸,石膏粉打的像白面,在锅里一撒,豆花就出来了。我们拿上粗瓷大碗,就像张一曼的那种,不管干净与否,盛上一碗密实的豆花,最上面撒上一层白糖,那趁热喝的味道,至今回味无穷。豆花冷却下来,继续放滤布里过滤出水,留下一大包实实在在的豆花,用床单一般大小的布包起来,放在下面有空的四方盒子里,上面压上一座石盘,一夜之后,密密实实的整块豆腐就出来了。味道和豆腐脑大不相同,小时候是不爱吃豆腐的。
腊月二十六,
腊月二十七,杀早鸡。鸡通常自家养的,杀上三四只。我虽经常凑热闹看看杀猪的场景,却从来不敢杀生,鸡都是被爸宰了后,由我用热水烫了拔毛,清理内脏,鸡胗子是要留下来,充沛着小时候极其难得的口感。鸡胗内的那层黄颜色的皮,我们叫化石丹,小心翼翼的揭下来贴在院子里干净的砖墙上,谁家小孩要是消化不良,用这个焙干摊饼子吃,据说效果杠杠滴,我也吃过不少。这一天,鱼也是要清理的。买鱼是件热闹事,有大有小,一般买三四斤的大头鲢子,2块钱一斤。有时候一年收成不错,也买点奢侈的鲤鱼或草鱼,大概四五块一斤。也有东北运过来的鱼,据大人们说是吃不惯。买回鱼,照例是由我刮鱼鳞、去鱼鳃,清理内脏,鱼鳔是好东西,一般不舍得扔,挺好玩的玩具,踩上一脚,啪的一声。就像现在小孩玩的气球,说不上有多好玩,但就是要闹。
腊月二十八,把面发。这次发面,不是蒸馒头了,而是要炸油条。油通常自家种的花生,榨出来的花生油。也有买猪板油的,据说不能多吃。芝麻油,我们叫小磨香油,是自产自用。下油锅是一件大事,一家人通常要齐上阵。首先是准备烧柴,必须要好。火大了炸出来的油条老,火小了,容易浸油,不好吃。通常是我烧火,妈提面,爸掌锅。先炸油条,一种是硬面油条,面和的硬,杆仗摊开,一指厚度,菜刀切成二指宽、半尺长的条,放锅里炸至金黄出锅。一种是提面油条,面和的极软,两根并在一起,拉的一尺多长放油锅里,煎油炸了,又粗又大,又焦又脆,才好吃。接着炸莲菜,莲藕切成条,用面粉打芡,炸的香甜。接着炸鱼,又嫩又软,边炸边吃,本就不多,炸好也便吃了一半。接着炸豆腐,接着炸花生米,接着炸菜肉丸子,接着炸鸡块,接着炸大肉块,接着炸果子,接着炸红薯片,顺便挺火,给锅降温。总之是能炸的都炸了,出锅趁热吃,午饭也不吃了,炸了一天,一大锅油都基本炸完,算是完事了,厨房里到处弥漫着油气,头发上,衣服上都是油腻腻的。完事趁着油锅油碗,煲上一锅油花花的汤,似乎就要过年了。
腊月二十九,炖汤肉。更通俗的说法叫煮大锅菜。家里几个炉子必须都烧起来,大灶也准备好硬柴。一锅放煤炉子,炖鸡汤。大灶大锅炖大肉,又叫炖萝卜菜,肉快炖好了,放上白萝卜、红萝卜。大灶小锅炖牛肉,有时候是炖猪头。大块的肉炖好捞出来,一般炖二三十斤大肉,四五斤牛肉。当天先没人切半碗大肉或牛肉,盛上一碗萝卜菜,喝起来得劲。其余的挂起来,不愁春节吃不完。
三十,捏鼻。三十这一天,所有东西基本准备好了,女人们准备一大盆饺子馅,整个上午都在包饺子。孩子们随着男人们,上午上坟,祭拜祖先,磕头烧纸,撒钱问好。下午女人们继续包饺子,男人们写对联,贴对子。邻居大伯是老教师,找写对子的络绎不绝,往往忙到晚上七八点,还有人家没贴的要他写。我家的墙破,都是自己写。提前买好毛笔墨水和红纸,上完坟回来开始写,大门上是最大的对子,两米多长,两尺多宽,写的是“创大业一帆风顺,展鸿图万事如意”。主屋门上贴的小对子,一般是就着年景和生肖,贴上门神、横幅和门疙瘩。院子里必须有“满院春光”,院子外必须有又细又长的单幅迎春联,具体内容竟然忘记了。养牲畜的有槽头兴旺,计划生育的有人丁兴旺,还有小心火烛,日行八百、五谷丰登等等小联,贴得也是不亦乐乎,也有不识字贴掉头的,也有上下联贴反的,据说还有槽头兴旺贴在大灶上的等等。晚上天黑再次上坟,速速回来,饭做好了,就开始放鞭炮,这是儿童的大事。有几年,家家都能挣点钱,买1万头的大鞭炮,长长的卷一大卷,铺开从院里到院外,几十米。更有几家用长竹竿挑起来,响彻整个村庄。这时候,鞭炮声此起彼伏,响彻云霄,到处都是硝烟的味道,兴奋的不得了,提着手电筒,开始彻营子捡鞭炮,雷子大家最喜爱,有还没灭火就捡起来炸掉手指头的,炸伤眼睛的,都是少数。
晚上回来,可以看春晚,又必须要洗澡。烧一大盆热水,身上擦的汤的通红,搓下来一条一条的灰条条,为的是不辱没了新买的衣服。那几年,一般都是做的灯草绒新棉靴,织的新毛衣。棉靴往往做小,大年初一得用力蹬一个小时才穿的进去。毛衣也往往是领口太小,头要了命也钻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