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饭老大
周六下午四点一刻,酝酿了一整天的雨终于爆发了。
吕樱坐在出租车后排座位上,一遍一遍地拨打助理的电话,冷漠的关机提醒让她极度反感。她的心情就像是被窗外的暴雨打乱了一般,手指飞快地跳动,最终按下了信息发送键。“如果你今晚不在办公室出现,就准备被炒鱿鱼吧!”
稍稍平复心情,出租车已停在了吕樱的目的地——刻心画室。在这座城市中,能拥有一幅天才画家储俊琪画的肖像画被定义为是一种时尚。
吕樱比预约的时间提前了一刻钟,储俊琪正在为前一位客人作画。她坐在橱窗边的粉色沙发上等待,随手翻看起摆在茶几上的杂志画报。画室里播放着蓝调轻音乐,让人倍感舒适。
齐薇为吕樱端来一块提拉米苏蛋糕和一杯咖啡。
“这蛋糕一定是在第一步行街的老店买的!”吕樱品尝了一口提拉米苏,这味道她不会记错。
齐薇点点头,脸色却忽然变得很难看:“你也喜欢光顾那家店吗?那你听说过昨天夜里发生在店外的车祸吗?”
吕樱摇摇头:“从昨晚到来这里之前,我一直在公司加班。”
齐薇坐到沙发上,饶有兴致地给她讲述:“昨天夜里九点半左右,下着暴雨,一个女孩儿到老店买提拉米苏。出了店门没走多远,她的手机不小心掉到了马路上,于是她急忙蹲下身去捡。就在这时,一声急刹车的鸣响,一辆来不及刹车的汽车将她撞飞了出去。车祸场面异常恐怖,女孩儿的整张脸都被撞得血肉模糊。”
吕樱的心咯噔一下,她紧张地追问:“那女孩儿后来怎么样了?”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呼吸了。”齐薇叹了一口气,脸上弥漫出一种同情的神色,“听说那个女孩儿命很苦,她有一个男朋友,大学时就在一起了。毕业后,她男朋友打算继续进修学业,女孩儿就只好出来挣钱供他读书。虽然女孩儿的老板经常刁难她,从来不给她休息,还常常支使她做一些本职工作之外的杂事,但是,她为了存钱供男友读书,只好咬着牙坚持。现在,他的男朋友毕业工作了,但女孩儿却出车祸死了。昨晚,就是她老板忽然想吃老店的提拉米苏,硬是逼着女孩儿冒着暴雨为她去买。你说她老板是不是该遭报应?”
齐薇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拿起小叉子胡乱地戳弄吕樱推到一边的蛋糕,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店里的蓝调音乐忽然变成了阴霾的哀乐,吕樱的后背爬上一丝凉意。
这时,二楼走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皮肤白皙,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他站在楼梯上对着吕樱礼貌地打招呼:“吕樱女士,请跟我上二楼画室。”
吕樱看了眼手表,时间一分钟不差。她对这个优秀的年轻画家不由得心生一丝敬意。
二楼的画室拉着厚重的窗帘,光线很暗,吕樱坐着的椅子上方打下来一束明亮的光。
储俊琪让吕樱坐正身子,然后用椅子上特制的绷带将吕樱的上半身以及脖颈全部束缚住,随后反锁了门。
吕樱有一种很不舒适的感觉,怎么都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她忽然想起来一件让她不寒而栗的事情,她根本就没有见到前一位客人下楼!
“储先生,你这是……”吕樱的心揪了起来。
已经坐到画板前的储俊琪听出了吕樱的疑虑,随即笑着跟她解释:“这张椅子是专门定做的,这样子固定您的身体,主要是为了让您在保持姿势的时候不会太辛苦,同时也有利于我为您画出最优秀的肖像画。”
经他这么一说,吕樱倒还真觉得这样子轻松了很多。她更加佩服储俊琪的心思细腻。
储俊琪提起了画笔:“如果您没有问题,那我们现在开始作画了。”
吕樱点点头,看着储俊琪的眉头一点一点地锁了起来。她忍不住问:“储先生,您还好吧?”
“我,我为什么看不清您的脸?”储俊琪使劲儿揉一揉眼睛,又定定地看了吕樱一会儿,疑惑道,“在您的脸上,我好像看到了两张重合在一起的脸。”
吕樱心头一惊:“这不可能。”
储俊琪颓然地放下画笔:“对不起,我想我不能为您画肖像了。”
“不、不,您把比较清楚的那一张脸画出来就好。”吕樱急忙说,“我排了两个月才轮到这个机会,我请您一定要帮我画一幅。”
储俊琪有些为难,思索了一会儿,迟疑地拿起了画笔,但是他紧缩的眉头一直都没有解开。
有一扇窗没有关严,有风吹进屋里,窗帘随风微微地晃动。吕樱忽然在窗帘下面看到了一双脚。
储俊琪不知何时已经拿着一把锋利的刻刀站到了吕樱的身前。
“你要做什么?”吕樱咽了一口吐沫。
储俊琪不说话,手里的刀慢慢地探向了吕樱的脖子。
吕樱用力向后仰脖子,脚使劲儿一蹬,整个身体连同椅子一齐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了地毯上。储俊琪就站在她身边,冷漠地看着,偶尔撇一下嘴角。
一声闷响,窗帘后面直直地倒下来一个一脸死灰的男人。
“你杀人了?”吕樱的声音在颤抖。
储俊琪蹲下身子,手中的刻刀在吕樱的脸上来回地比划。他冷笑一声:“在这种隔音效果良好的密闭空间里,杀个人又有什么难?”
他说的是事实。就像窗帘后面那个男人一样,被绑在椅子上只能任人屠宰。吕樱淌下了冷汗,听天由命地闭上了眼睛。
顺着吕樱之前的目光看过去,储俊琪忍不住笑了。他从后面托起椅背,一发力将吕樱连同椅子一齐扶了起来:“那个是我的雕刻作品,您来之前我一直在做它。因为没有完成,怕被笑话,所以藏在了窗帘后面。我拿刻刀过来,只是想比划清楚您脸部的细节比例。对不起,我没想到我会吓到你。”
他又扶起雕像,重新用窗帘挡好。
听到合理的解释,吕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你真是吓死我了。”
经过这么一吓,吕樱忽然感觉到了便意。储俊琪帮她把绷带解开:“厕所在楼梯后面,您自便。”
下了楼,吕樱才真正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她这才相信储俊琪完全没有恶意。
卫生间里,齐薇正在洗刷咖啡杯。吕樱对着镜子补补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对齐薇说道:“我一直觉得你长得像我们公司的鲁馨。”
“这么巧!”齐薇忽然提高了音调,“鲁馨是我的表姐。”
吕樱讪讪地笑笑,她又想起来鲁馨不经她同意就擅自休假的事,心里又有些憋得慌。
走出卫生间时,吕樱不小心碰扯掉了附在楼梯底侧的一块布。原本被厚布覆盖着的一幅油画吸引了吕樱的注意力,她驻足观赏了一会儿。那是一幅色彩旖旎的抽象画,奔放的色彩中透漏出一种难以抵挡的魅力,她很不明白储俊琪为什么要将这幅画挂在这种一般人很难看得到的地方。
“你不可以看这幅画!”齐薇惊叫着跑过来,赶忙用布将画重新遮好。
吕樱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看?这画如此完美!”
“因为,这是一幅‘亡命之图’!”齐薇压低了声音,“这幅图是用来镇鬼的。”
齐薇向楼梯上看看,见储俊琪没有下来便低声说道:“储俊琪有一个双胞胎弟弟叫储俊义,他也是个画家。不同的是,储俊义是变态的,他喜欢从杀人的快感中寻找作画的灵感。三年前,储俊义冒充储俊琪在这个画室中杀了五个人。他们俩长得太像了,一般人根本区分不了。他们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储俊琪的脖子右侧比弟弟多了一颗黑痣。储俊义在拒捕的过程中跳楼自杀了。后来,画室就开始闹鬼。为了镇住那些被储俊义杀死的鬼魂,储俊琪在高人的指点下画出了这幅‘亡命之图’。如果活人看了这幅画,就有可能会死!”
吕樱的心猛地颤了一下:“真得这么邪?”
齐薇很认真地点点头:“记住,千万别让储先生知道你看过这幅画。”
“吕樱女士,你怎么这么久还没上去?”不知何时储俊琪已经走到了吕樱的身后,把她吓了一跳。
“哦,我这就上去。”吕樱特地偷看了一眼他的脖子右侧,果然长有一颗黑痣。
两人走进画室,储俊琪重新反锁了门。他贴心地说:“如果你会害怕被绷带缚住身体的话,我可以为你破例。”
“没关系的。”吕樱坐进了椅子里,这次她一点都不害怕,任由身体被牢牢固定。
储俊琪坐在画板前又观察了一会儿她的脸,眉头间的氤氲渐渐地全部都舒展开来:“您的脸现在看得很清楚!”
吕樱的心情也随之舒展。她相信,一定是“亡命之图”把她身边某个不干净的东西给除去了。
储俊琪作画的过程中要求绝对的安静。两个小时后,他审视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放下了画笔。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忽然问道:“对了,我刚刚就想问您,您之前在楼下跟谁说话呢?”
“齐薇啊!”
储俊琪的表情僵滞了一下,随即强装轻松地“哦”了一声。他的表情极不自然,摸着脖子解释说:“我都忘记了,她有好几天没来画室了。”
吕樱心生疑窦:“你刚刚没有看到她吗?”
储俊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讪讪地笑了一会儿,揭下画板上的作品展示在吕樱的面前。
吕樱的心肝都颤了,一股寒意迅速走遍了全身,这一刻她简直不能呼吸。因为,她在画里看到的那张脸是鲁馨!
她终于不能再欺骗自己了,昨天晚上出车祸撞花了脸的女孩儿根本就是鲁馨!就是她逼着鲁馨冒雨去买提拉米苏!现在,报应来了。
她浑身都在颤抖,下意识地挣扎:“快、快放开我!”
储俊琪却似没有听见一般,步步逼近,鲁馨的脸在她的眼前不断地放大,一双大眼睛死死地瞪着。
吕樱惊讶地看向储俊琪,他脸上又现出了那种令人惊悚的冷漠。右侧脖子上他刚刚摸过的地方,只留下一道油彩的痕迹,那颗黑痣不见了。
他是储俊义?吕樱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储俊义的手上赫然多了一把闪光的尖刀,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吕樱这才想起窗帘后的男人那种惊恐的表情,跟她此刻的表情完全是一样的。她的大脑中一片空白。
门忽然从外面打开了,齐薇的手中拿着那幅蒙着厚布的“亡命之图”冲到了储俊义的面前。在厚布揭开的刹那,储俊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极度惊恐地尖叫着冲出了门外。
齐薇忙将油画盖好,帮吕樱解开了束缚:“我刚刚在楼下看到他脖子上痣的位置,就觉得很不对劲儿。于是,我尝试着拨打了储俊琪的手机,无人接听。我知道他一定出事了。因为,他工作的时候手机一律关机。幸亏我有画室所有的钥匙。”
“谢谢你!”吕樱揉了揉酸痛的手臂。
齐薇的目光落在了画着鲁馨的脸的肖像画上,她忽然变得焦躁起来,推着吕樱就往店外走。锁了店门后,齐薇急急地跟吕樱道别:“我居然忘记了今天的葬礼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先走了!”
齐薇说完就跑进了滂沱大雨之中,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手机铃声响起。吕樱在手袋中翻找手机的时候忽然翻出来一张纸条,那是鲁馨交给她的请假条,她看都没看就给撕了。怎么现在它会完好的出现在手袋中?
“因周六去参加表妹的葬礼,故请一天假,请批准。鲁馨。”
吕樱心猛地颤了一下。联想到之前储俊义说齐薇好几天没来画室了,难道?齐薇忘记去参加的难道是自己的葬礼?
吕樱的心中升腾起一丝浓重的寒意。
手机铃声还在继续,来电显示是鲁馨。吕樱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咽了口吐沫,颤着手按下了接听键,听筒中传来了鲁馨极其诡异的声音:老板,我在办公室里等您!
“啪”,手机应声落地。
透过街角咖啡店的橱窗刚好能将吕樱的恐惧尽收眼底,三个年轻人笑得前仰后合。
“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你?”齐薇搅拌着咖啡,幸灾乐祸。
“宝贝,辞职吧,我现在养得起你!”卢俊琪揽过鲁馨的肩膀,无限关切。
鲁馨又看了一眼瑟缩地站在雨中的吕樱,摇了摇头:“谢谢你们帮我出气。可是,我喜欢我的工作,我要回去上班。等把吕樱偷税漏税的证据搜集齐全后,我会跟警队申请调去一个轻松一些的文职岗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