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

(小豚文斋第1期)

我是一滴水,我有我的家族,我有我的兄弟姐妹,我有我的悲欢喜忧,我有我的一切……

在周围的兄弟姐妹中我是最小的,也就是说我是最近才诞生的。我作为一个新生儿,整个家族在我心中仍是一个庞大的陌生水世界。

在我诞生的那天,周围的家族成员都竞相赶来迎接,我第一眼看到就是黑大哥。他的皮肤黝黑的发亮,起初我还怀疑他是一滴石油,因为我始终没有找到他的眼睛,我们水族的最大特征就是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可是他浑身黝黑根本就找不到眼睛。在他黝黑的肤色下并不是一副健壮的躯体,而是一个憔悴的快要化了的虚架子。他时常咳嗽而且很难止住,咳起来整个人都抖动。每当他剧烈的咳嗽时我都为他的身体感到担忧,照这样咳下去他那副虚架子迟早有一天会垮的。黑大哥说他来自地下污水,那里的环境很恶劣,阴暗和腥臭就是他生活环境的常态。黑大哥说他流到地下污水沟的时候每天都哭,他发现他流出的泪能够净化他的身体,于是他就整天整夜的流泪。可是在不见天日的污水沟里生活久了,他最终失去了明亮的双眼,现在他哭的再伤心都流不出泪。

二哥说他是大海儿子,可是我不怎么相信。他浑身都是橘红色的,让人感觉很恶心的样子。我心目中的大海应该湛蓝的,海水应该是清澈和纯洁的。哪像他那副模样,看着浑身像是长满了红疙瘩。但他的心地还是挺善良的,我诞生的时候是他把我抱给黑大哥,告诉他我的样子。二哥为了证明自己来自大海,他让我尝了尝他的味道。我舔了一下,很咸!很腥!但这种咸腥让人反胃,就像是在阳光暴晒后放臭了的死鱼。最后我才弄清楚了,二哥确实来自大海,但养育他的那片海域发生了赤潮,很严重的赤潮。海水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那种恶心的橘红色,生活在二哥那片海域的鱼儿能游动的都迁到了别的海域中,大海没有鱼儿就慢慢的开始恶性循环。海水一天天的变臭,海面上飘满了红色的泡沫还有那些来不及迁移死鱼。

大姐是个胖子,是那种臃肿的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吹起的水泡。虽然大姐的身体看起来还是跟正常的水一样透亮,但总觉得那种透亮是种诡异的透明。透过她的身体这个世界仿佛被放大一般,她虽然胖,可是身体很虚弱。我家族的人员似乎没有一个身体好的人,甚至都没有一个身体是正常的。我不清楚大姐的身体为什么会那么的虚弱,我问黑大哥,黑大哥告诉我,大姐和黑大哥一样身体里重金属超标。这些重金属的污染让她的身体变得臃肿不堪,大姐来自地面污水,虽然表面看起来和正常水一样。但这种水的周围连一根草都不长,这种水由地表渗到地下会直接污染地下水。

二姐,大家都叫她小妹,她是一粒露珠。她拥有真正属于水族的晶莹透亮,她圆润的脸庞总显得可爱非常。但她和大姐一样没有水族最原始的特性,她并不是生命的源泉。这也是她整天愁眉不展的原因,她来自最纯洁的天堂,理应不会有任何污染。

她诞生在一个雨夜过后的清晨,就在人们没有任何意识的情况下她站在尖尖的青芽上唱歌。但她的歌声不像其他露珠一样玲珑动听,而是嘶哑刺耳简直就是用锈锯条在泡沫板上拉来扯去的声音。起初她也弄不明白自己出了什么问题,直到她惭愧的从青芽上滑到地面上遇到大姐时,她才知道养育她的那场雨是场酸雨。听到这消息后她痛哭了一场,她的泪水滴在绿草上,绿草就会枯萎;滴在鲜花上,鲜花就会凋零;滴在地上,小昆虫都会避之三舍。

我的家族成员做梦都希望自己能恢复本来的面目,我不清楚我的家族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他们做错了什么吗?难道他们不该为每个生命提供水源吗?难道他们不该创造生命吗?为什么一切的美好最终都会变得如此肮脏丑陋?为什么最清洁的东西到头来都会被污染的一塌糊涂?

在阴暗和残害中我和我的家族成员过着苟且偷生的日子,那天黑大哥咳嗽个不停,怎么止也止不住。我和其他成员赶到黑大哥那边的时候黑大哥已经奄奄一息,我们把他从污水沟里抬到了地面上,放在了阳光能够直射到的地方。这是水族的死亡仪式,我看着黑大哥的身体一点点的变小,直到最后地面上就只剩下一片黑色的印迹。抬头一看,黑大哥如同天使一样洁白,飘在空中徐徐上升,他不再咳嗽而是痛快的呼吸着。我们看着他的身影渐渐的升高,为他的解脱兴奋的大叫着。希望他不要有小妹的遭遇,希望他会摆脱污水沟的阴影,离开这里重新生活。

我冲着黑大哥大喊,大哥,你现在能看见我吧!你知道我来自哪里吗?

黑大哥淡淡的笑着说,“人类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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