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班上转来一个长得特别漂亮的小姑娘,大大的眼睛,脸颊两旁一边一个浅浅的酒窝,即便正处于换牙时期,缺了牙的她笑起来也很是可爱。
她转来的那天,语文课,老师站在讲台上一笔一画地写着板书,而我照例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转笔,用铅笔在本子上乱涂乱画。
我当时在班里属于那种老师让极度头疼以至于爱恨交织的学生,成绩还算不错但是却不爱学习,在别的同学埋头做作业看书的时候,我却老想着跑出去和小伙伴们疯玩,甚至有时候上了课都找不到人。
就在我迫切地等待下课铃响好出去浪一波的时候,没听到下课的铃声敲响,却看见班主任推开教室前门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径直走了进来。
女孩头上别了一个红色的蝴蝶形卡子,穿一身白色的吊带长裙,皮肤很白,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像极了两颗新鲜的葡萄。
此时班里的同学都用少有的端正姿态抱臂坐好,不约而同地看着站到黑板前面的班主任和那个女孩,期待着下文。
要知道,转校生这种事隔我们班一个学期也未必能碰上一个。
班主任来回扫视了一下抬起了脑袋静静等待他开口的全体同学,发现只有我仍在玩着橡皮,点出我的名字并瞪了我一眼,我这时发现他旁边那边漂亮的女孩很认真地看了我一眼,喜欢争强好胜的我当然不甘示弱地看回去。
看着看着,我竟觉得那双眼睛是如此美丽,比春天的花朵还要娇艳,我的心里顿时涌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竟忘了露出凶狠的表情,只是痴呆呆地沉醉在她的眼神里。
于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怦然心动,就这样猝不及防的发生了。
班主任终于开口了:“同学们,今天我们班迎来了一位转学生,从今天起她就是我们班级的一员了,大家要多多照顾她啊……”
“好!”老师还没讲完,我就带头鼓起掌,接着其他同学也哗啦啦全部鼓掌表示对新同学的欢迎,老师又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是这次我却很开心,因为她又看了我一眼,虽然短暂,却依然让我回味无穷。
她没来的时候,我在班上不是找人打架就是自个儿睡觉,她来了以后,每个上学的日子,不打架也不睡觉的时候,我就趴在课桌上盯着她的背影看。
有时她回头看到我深(wei)情(suo)的目光会愣一下,然后迅速扭过头,用后脑勺上扎着的两束黑亮的马尾辫隔空抽向我的脸。
每次我都被抽得一阵心神摇曳,春心萌动,恨不得立刻叫我爸妈带着我一起去她家提亲,如果她父母不同意,我就拽着她一起私奔,天南海北,只要有她在,哪里都去得。
那时我每天上学唯一的动力就是为了看她,要是她哪天突然请假了,我下了课和伙伴一起打弹珠、打乒乓球就会发挥失常,大把大把的弹珠从我口袋里被赢走,但是打起架来却会格外的凶狠,倘若不把对方打哭决计是不肯罢休的。
而到了第二天,她要是照常来上课,看着她挺拔的背影还有熟悉的马尾辫,我就会在心里高兴地拍起手来,昨天输了那么多弹珠的懊恼一瞬间烟消云散,甚至才揍过的人我也会去主动勾肩搭背,尽释前嫌。
虽然在学校里没事就看她,但是我始终不敢主动开口跟她说话,说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和隔壁班小霸王都敢一对一单挑的‘玉面小蛟龙’竟然没勇气和一个才转来不久的区区小女生讲话,传出去都叫人笑掉大牙,但是我当时就是不敢。
直到有一次她在楼梯间跟我狭路相逢的时候低下头脸红了一下,我当时就懵逼了,心说我都没脸红你脸红什么,这时候总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的瘦猴凑上来顶了一下我的肩膀,一脸坏笑地指指我俩,然后比出了一个心形。
“去你的!”我一脚就把他踹了个屁股蹲儿。 但是瘦猴利落地拍拍屁股起来,笑着冲我做了个大拇指,“老大,咱班我谁都不服,就服你!”然后趁我下一脚没踢出来之前撒丫子溜走了。
我站在原地思索了半天,晚上终于鼓起勇气写了一张纸条,第二天早早地起来在她上学的必经之路上埋伏着。
但是等了一会儿她还没来,我瞅见路边的小花盛开了,姹紫嫣红的很是好看,就拽下一丛抓在手里,顺便也把纸条夹在花丛里。 过了一会儿,我终于远远地看到她的身影了,吓得我赶紧闪身躲到大树后面,偏着头偷偷地看她慢慢走近。
在她快要路过我藏身的大树的时候,我鼓起勇气从树后面走了出来,手上紧紧攥着一丛红中带紫的无名野花,花丛中隐约可见一张白色的纸条。
我虽然站出来了,却没敢看她,低着头走过去把夹着纸条的野花硬塞进她手中,然后……就一溜烟跑远了。
……妈的,这一点也不像老子平时的作风啊,我一边跑一边质问自己,却没有得到答案,迎着风我越跑越快,一颗心却在风中忐忑。
因为我在纸条上写着,无论刮风还是下雨,你总是一个人回家,但你要等,等我打得过你爸,我就背你回家。
纸条她应该看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回,这直接导致整整一周我都心不在焉,精神萎靡不振,不说成兜的弹珠进入了别人的口袋,就连打架都被人连着阴了好几手。
又过了一个礼拜,我在家看电视剧,《孔雀东南飞》,忘了是哪一集了,我偶然间发现红豆代表着相思的意思,虽然我当时还不太知道相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却觉得我对她很是想念。
以前上学就是上学,在班里面打打闹闹一天就过去了,到了周末心就更野了,有时候能一天都不回家,并且总是希望这种不上学的日子越多越好。
但是自从我遇到了她,上学玩耍也不专一了,打架好像也不如别人了,就连周末心思也不在玩上,总是时不时地想起她的一颦一笑,还有那串在前方晃晃荡荡的马尾辫,像是直接挠在我的心上,再也拂不去。
我在家附近的山上找了很久,也没找到电视里那样的红豆,最后,实在没办法我就跑到邻居李伯伯家里要了一把绿豆,然后拿水彩笔把它们一个一个涂红了。
第二天早上我还像上个礼拜那样堵在她上学的路上,只不过这一次是把一粒粒‘红豆’硬塞给了她。
都说吃一堑长一智,这一次我学能了,没有立刻拔腿就跑,也没有低头,而是站在原地仔细观察她的反应。
她看了一眼被硬塞到手中的一把‘红豆’,又看看我,不解地问道:“这是什么?”
“红豆。”我吸了吸鼻子,故作镇定地说。
“能吃吗?”她又问。
“千万别……你放好就行了。”我吓了一跳,赶紧说道,这可是我的心血之作,要是真被吃了那可比吃了我还要令人难受。
“哦……”她说完便不再理我,背着书包继续向前走。
我站在原地直楞楞地看着她挺的身影渐渐远去,再次吸了吸鼻子,不仅有些怀疑她是不是练过舞蹈,要不怎么走起路来活脱脱像一只骄傲的小天鹅呢。
后来我还帮她修过凳子、钉过锁、养过蚕。 为了把她的蚕养好,我每天放学后会都要跑去很远的一个村子里摘最纯正的桑叶,然后又赶在天黑前跑回家,免得让我爸妈怀疑。
尽管每次摘桑叶都很累,还要爬树,但是我想起她看着蚕宝宝茁壮成长时脸上不加掩饰的喜悦就觉得满足,这世上也许再没有比这还要划算的事情了。
一开始我比蚕要白要胖,但是后来,我就不如蚕了。
经过一个学期不懈的努力,她见到我时开始对我笑,也不再连忙扭头了,有时还会目光闪烁,像等着我隔空对她说点什么。
六年级的儿童节,她报名唱一首《采蘑菇的小姑娘》,在很多条举起来的手臂中,老师选中了我给她当伴舞。
之后半个月,每天放学后我们俩都会去老师家里排练,排练结束后我就顺道送她回家,路上我在她身后踢着石子,而她在前面低着头往家走。
每次我和她走在那条由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上的时候,都是一步三晃,磨磨唧唧,怎么也不肯走快些。
我第一次发现有些路真是短的可恶,就比如这条路,短的让人舍不得迈开步子,市政府那些人怎么就不多花点钱,把这条小路修到五十公里那么长呢?
排练结束的那天,她在路边的小溪旁看到一丛五颜六色的小花,想去摘下来,伸手试了几下,但是却够不着。
我把书包往地上一扔,对她说,“你拉着我,我帮你摘。”
“那你小心一点儿。” 她点点头说。
那天我的手被她拉着,整个人在路边的槐树上挂了差不多有十多分钟,最后终于摘了不大不小的一束花送给了她。
她接过去后闻了闻,笑逐颜开,然后对我说,“真的很香,你要不要闻一下?”
我自觉很有爷们儿气质地冲她摆摆手,说,“你喜欢就好,我就不用了,咱快点走吧,明天还要演出呢。”
“嗯。”
文艺汇演的当天,她涂了腮红,穿着崭新的白裙子在前面唱,我则剃了个傻逼兮兮的平头,穿着一身叶绿色的短衣短裤,背着一个装有很多纸蘑菇、用红纸糊的纸篓在后面跟个神经病似的上窜下跳,还不时地把纸蘑菇往舞台上撒。
在领了个三等奖以资鼓励散场后,我满头大汗提着纸篓吃着奖品……一个甜筒,一边吃一边往回走。
她突然从我身边跑过去,随手把一个纸团丢在我的纸篓里。
我看着她快速跑远的背影,愣了愣,然后从纸篓里拿起纸条,打开。
“红豆掉色了,但我又把它们涂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