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不深,秋已至,小路徒步偶见有落叶坠地,不过不多,远不比树上尚存的繁茂。心中却很是知道,这多的一树繁华,不需太久终会全部落尽,只留了光秃秃的枝条。
到得家来,暮色渐浓,窗外雨敲雨搭,滴滴答答,犹如我心单调且怅然着。小时这样的景象年年都有,且已根深蒂固深植在心,每在夜深之时或人静时候常会无由头冒出,不时把心结轻扣。
那时还读小学,家中玉米多已收割。整个庄子里墙头上、树叉处、屋脊上到处都有。长长的辫子或盘或绕,入眼一片金黄。大街小巷遍布邻人拉回的玉米秸秆,有的斜卧墙角,有的成堆成垛。于我们这些孩子,可以爬上垛顶攀爬高树,也可以钻进钻出玩捉迷藏。个中欢好几回遭沉浸成美好,时不久长,就会一次次梦境回顾。
爷爷奶奶疲惫地田里归来,墙角处倚了铁锨抓钩和其他农具。又赶忙摸进暗淡的里屋,从大床地下呼呼啦啦拽出很大一块塑料布,庭院里张罗着铺盖剥去了皮的玉米堆。雨水越来越密,急急骤骤打在塑料布上啪啪直响。有恐夜里大风掀了四角,爷爷多要吩咐我猪圈里去搬出砖来,沿边缘处给密密压好。
等到一切忙尽,夜早黑得睁眼不可视物。堂屋方桌上的那盏黑釉油灯忽灭忽明,把秫秸隔扇、横扯绳子上的衣裳,和其他物件影子都恍惚到墙上,似梦似幻如虚还真。左右邻居风箱一片乱响,隔墙能闻东院三奶奶高低骂声。那是柴火经了雨淋,怎样也点不燃灶堂火苗。一骂孩子过懒,就知道在外面疯玩,不知道往灶堂里捡拾柴火。又骂三爷爷干活慢斤四两,不抓紧干完赶来给她帮忙。再接了,棍敲猪槽声,女主人挑了舌头唤猪声,猪嘴插了石槽嗒嗒吃食声,狗惊了鹅鸭声,鸡在树上的惊恐声,纷纷杂乱,一庄子的烟火气息。
夜终归了平静,窗外雨落更甚,风也不耐寂寥,掀了窗子一角,意欲趔趄进屋。村民都很劳苦,随了沉沉的夜很快全进了梦乡。
今天又有雨落,还是那个暮色暝暝的时候。屋中房灯都给关尽,凭窗远眺,更无尽怀念旧日时光。
知道远处有一方小村,那里有一个曾经热闹无比的院落。我曾在那里蹒跚学步,也在那里煤油灯下读书用功。那里有俺养过的老牛,还有爸妈喂养过的猪羊。现在老院还在,五间老屋却显沧桑。养我的父母,教我成长的老人全都去了,村庄也早不复了旧日模样。
遍寻不到成盘成辫的玉米,也没了道路两旁横卧的秸秆。还有那盏油灯,那些鸡鸭和闹糟糟猪羊全不知都去了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