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暑假

 之前提起莫言,我陈哥不屑,说这是一个只会摆弄和讨巧的作家。昨晚送陈哥回酒店,叫了两瓶啤酒,对吹起来,说到高兴处,我尴尬的从斜挎的牛仔雏菊包中拿出《晚熟的人》,陈哥理解一笑。


   今读《贼指花》篇,说从重庆朝天门码头登上了游轮,坐船游长江。勾起了我的回忆,记忆飞到05年,那一次我是下定决心来一个不一样的长江之游——穷游,分文不带,想看看能否活着回来。于是大二暑假,我从昆明坐火车到重庆,除了公交车费,口袋叮当响,从菜园坝火车站赶到朝天门码头,问了问船票,买不起,出来后同“棒棒”吹了几句,获得灵感,再返回问问没有床位的票有没有(就像火车的站票一般),有,但我还是买不起,于是想到了一位NGO的小姐姐,去了个电话,做公交车到她单位,借得“站票”钱,再返回朝天门,特别害怕“站票”售罄,那就真的完蛋了,因为但凡住一晚便连站票都住没了,特别后悔借钱时太小气,没说多借一分,然而还是自己多虑了,买得船票,上了游轮,才发现所谓的“站票”,也就我一人买了,毕竟三四日的旅途,谁愿意吃那个苦?话说那时也没有微信抖音之流,等待上船的漫长时间,东搭讪,西搭腔,左顾右盼,有人送一位七十来岁的老人登船,挥泪洒别的过程看得我十分难受,于是我伸手扶上了一把,送行人很是感动,把着我的手娓娓道来,我才知道,这位老人是从湖北沙市来重庆看望她弟弟的,特殊的年代姐弟两地分割,多年无音信,只到双亲过世,姐弟双双垂暮的时候才得以联系,姐姐从沙市日化退休,弟弟已经行动不便了,姐姐鼓起勇气,独自沿江而上来到重庆,同弟弟相见,此一别,断再难溯江想见了,我没有问送行者是弟弟的什么人,我只是扶着姐姐,有一搭无一搭的瞎聊着,这一聊,意外认了一位奶奶级的阿姨。

  上船后,才发现,作为唯一一个买“站票”的人,我只能将就着在公共椅子或者船头凑合了。立在船舷,随着游轮离开码头,看着一座又一座的跨江大桥后退,山城越来越小,只留下映得通红的天空,江风拂面,潮湿而炎热,我就东坐一下,西站一会,通船溜达,从嗡鸣的船尾到寂静的甲板。

  但是既然认了一个阿姨,总是很亲热的叫我去她的包间稍眠一下,便同同室的几个人也都熟悉了:一位陕西的帅哥,也是刚刚上大学,趁着暑假出来旅游;还有跟着旅行团出来的游客;还有俩老外,来欣赏我们中国的大好河山。

   一日黄昏,游轮停靠涪陵,我饿得难受,用仅剩的钱上岸买了一个卤蛋,一袋花生,一瓶啤酒,也不敢瞎逛了,盘算接下来该如何填报肚子,船上又无可打零工处。返回船上,我独自坐在甲板,吹着炎热而潮湿的风,看着平缓的江水和沿江的风景,浑身早已被汗得粘不拉几,但是穷吃穷喝居然还有几分惬意,毕竟朗月清风不用一钱买,而且两船相过时低沉的喇叭声居然有我老家的一丝情谊,我心中欢喜,我也在同他们打招呼。

  就在独享时,有人热情地和我打招呼,是陕西帅哥来了,我方才仔细端详,长得有点帅气,像我大学的兄弟史永恒,恰好那哥们也是陕西人,难不成陕西人都长这样——我如此一通乱想。

   “你是在云南读书吧?”

   “是的。”

 “我给你介绍个老乡。”沿着他的眼神,我眼前豁然一亮,一袭长裙,皮肤白皙,听陕西帅哥接着介绍:“她也是云南人,我们刚刚认识,我想起了你,所以带来大家见个面。”

   “这么白,你是云南哪里的?”

   莞尔一笑:“云南楚雄,但是跟着我舅一直在昆明。”

    “她和你还是家门儿呢。”陕西帅哥接着介绍。

    “听说你是云南大学的。”

    “是啊,物理系。”

    “我明年高考,也想考云南大学,不知考不考得上。”

    “愿你如愿。”我挪了挪身子,用我当年特有的热情和激情邀请大家席地而坐。“要不我再去买几瓶啤酒吧!”陕西帅哥瞅了瞅我盘腿前可怜的食饮材料。我尴尬一笑,算是默许。

  这一夜的江风和沉闷的船鸣都有了些韵味。

  船过丰都时,天还没亮,我合衣躺在大厅的木椅上,突然身边人声鼎沸,我揉着眼,坐起来问发生了什么事。回,没事,现在船要停一会儿,等我们游丰都鬼城。我说哦,翻身躺下继续睡。

  当日白天,我“阿姨”实在见我不忍,给我升了仓,我终于住进了“卧铺”。

  越混越熟,大家吃饭时总会把我叫上,于是东一顿西一顿,感觉自己想吃百家饭一样了。只是若干次,看着陕西帅哥和“美女老乡”离船上岸去旅游景点的背影时,我只能从这船跳到那船找乐子,毕竟江上的联排船也是一景嘛。

  船过三峡大坝时,排队了好长时间,平时冷清的甲板,突然挤满了人,都在等待那扇硕大的门打开,其实终于打开后,大家一时半会儿也没察觉,只是若干时间以后,突然有人感慨,怎么我们都下沉这么远了!回头望去,刚刚船道墙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渺小。恰好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说:“你有个兄弟是不是叫王放?”我说:“是!”“你让他送的东西我收到了。”“那就好。”“刚好我们军训都在陆军学院。”“我知道啊。”“小伙子很有意思,跑过来脸都是红通通的。”“别卖老,你们同岁,我在长江上祝你军训愉快!期待收假后的相见!”

一轮又一轮的下沉,终于出得三峡大坝,游轮缓缓驶走,不经意间的一次回头,黄昏下灯光线条的勾勒,三峡大坝历历可见,特别是拉开了这一截距离,回眸,壮哉!

  我在宜昌上岸,“阿姨”的家人来接她,看穿一切的她还为我买了一张去荆州的车票,临别之时,她说希望我学业间隙能去看她,还说如果到荆州同家人相会后要告诉她。善良的阿姨,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一直萦绕在耳畔的广告词——“活力二八,沙市日化。”

  暑假剩余的时光,我们在长湖畅游,那是一处长江泄洪的湖,然十年之后,南水北调已将其改造得面目全非,拆迁款富了水道沿岸,毁了我的美好记忆,那甜甜的莲子和泥泞路上的手扶拖拉机,都在记忆中渐行渐远。

  时间说快不快,只是一晃十五年而已,江风依旧,记忆泛黄,那些景兴许还在,那些人呢,匆匆一瞥?愿你们过的幸福,此生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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