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苹果(5)

忙完了地里的活之后,阿福和阿力终日闲晃无事,一天天的呆在田埂上,如同这天气耐不住性子,便决定去成都走一转。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反正没事就去了。

成都离镇子并不远,只消半天的脚程。

但是,阿福和阿力走这半天却是花了一天的时间,因为他们被劫了。

打劫过程同所有打劫的过程一样,毫无新意,不过越是守着传统如节日习俗或是祭祀的东西越简单有效,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这约定俗成的过程和程序,费不了多大工夫,走一遍形式而已,没路的地方走的多了自然也就成了路了,而千年的习俗像根系发达的作物根深蒂固下来,是怎样都根除不了的,就像奴性一样,所有很多事情成了默契到不用开口就完了的事情,他们却不能发现这只是方便统治的手段而已。

也许是由于出生的原因,阿福和阿力的思维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是这样的人,当他们被人打了的时候,他们还不知道他们被打了,他只是在想这是什么情况,当人都打完了走后,他们才意识到他们被打了。当他们被打劫的时候,也是这个情况,他们并不知道他们被打劫了,他们只是在想这是什么情况,是不是认错人了,当人都劫完财走了之后,他们才意识到,天啊,遇上打劫的了。

他们总是反应慢半拍,这并不在于他们的反应慢板拍,他们真的只是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而已。他们脑海总根本没被打和被打劫这个概念,当他们被打和被打劫的时候,他们需要思考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从来没认为这种事会降落在他们头上,他们认为这种事是很遥远的。他们想的就是这么一回事。

他们想的就是这么简单,别人却认为他们想得很复杂。

他们以为别人和他们想得一样简单,但这个世界远比他们想得复杂,尽管这个世界本来简单,也被想得复杂的人想复杂了。这个世界因为十分简单,所以容易复杂。

他们到成都的时候已是晚上。

虽是晚上,街上依旧明亮。阿福和阿力在街上装作煞有其事的若无其事地闲逛着。累了,便钻进在空地搭台子的川戏班子看戏去了。台上正演得是《铡美案》。川戏班子竟然在演川戏,就好像士兵在操练而不是在烟馆,火车是用蒸汽机而不是马匹拉着,这不知道是重操旧业还是不务正业,抑或是哗众取宠特立独行。

看戏的人还是有很多,以中年男人和老年妇女居多,这两类人在这个时间段是最闲的,因为他们一天到晚都是这样的一种状态。戏虽谈不上多好,但是所谓游手好闲,也只是一种姿态而已,无关其内容。

看得也累了,无聊的人们早已四散回家,只剩二人还在戏台子前面的空地上坐着,这二人便就席地而睡了。不料今晚还有加场。

也许是这段时间太乱了,空气里面总有一种像桌子上的烛台被打翻了,烧得桌面发黑的味道,将人包裹着坐立不安,却又坐得懒散端正。不是烦躁,比烦躁还要烦人,被蚊子咬了痒得不行,一个劲的想挠,却又不知道该挠哪里。什么事情会发生,什么事情该发生,早就没了历史规律可言。

台上早已没有陈世美,取而代之的是台上一大堆人,台下一大堆人,台上的人正歇斯底里的嘶吼着,至于嘶吼什么阿福和阿力听得并不是很清楚,隐隐约约听到什么什么卖国贼,万众一心,保家卫国之类的话语。到头来,两人只听到了卖国贼万众一心保家卫国。

阿福和阿力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来的,就像神兵天降了一样。

台下的人听了台上的话,显得十分的激动与兴奋,也一并发出嘶吼声。从远处看,这定是一副奇怪的画面。

一堆人正做法事呢。

他们不知,上面的人在做演讲,这是现在的流行。所谓的流行,就是别人都在做,自己不能不做,至于别人做的什么,那就不知道了,不过好歹是身为灵长类的近亲,人的模仿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也是人唯一值得夸耀的地方,也是很多灾难的根源罢了。

阿福和阿力不知道这群人为什么这么激动与兴奋,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中他们应该和自己一样听不清台上说些什么,但他们却又是这样真实的激动与兴奋。卖国贼万众一心保家卫国。

一堆人在一起是最好煽动的。无论说什么,无论他们到底听不听得清楚,只要给他们这样一个环境一个氛围,他们就能如此的激动与兴奋。因为周围人都很激动与兴奋。这也是模仿的另一种下意识的体现。为什么人喜欢凑热闹,中国文言文化博大精深,这是个偏正短语,关键不是热闹,而是凑,就像忘记也是个偏正短语一样,忘不表义,记才是重点,这也是众多坏马吃回头草的理由,大家都往前凑,自己当然得跟上才行,不是热闹也便被凑成了热闹。人们总是对于不够了解的事情抱有极大的兴趣,总是被骗得全身心投入,从开始到发展一直到结束都那么的饱含激情,因为他们要是真的了解了的话,就会回家打牌去了,而不是继续在这里跟着嘶吼。

当然,这也是消磨时间的方式。对于很多人来说,做事是累的,喊口号倒不至于,毕竟喊喊而已,又不是真要去做,要个氛围,造个声势就行了,又有谁当真呢?当真就是缺心眼了。都闹着玩呢。

喊完口号后,还不是要回家打牌,人都等着呢。

阿福和阿力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面,虽然不知道人群为什么这么激动与兴奋,但是自己也跟着激动与兴奋起来了,跟着喊起了口号。《素问·经脉别论》所载:“食气入胃,浊气归心,淫精于脉。” 这样跟着喊,怎样把浊气吸进来的倒怎样把浊气给排了出去,喊那么一喊倒喊通顺了,五脏六腑都清新了。两人终于在实践之后,知道了原因,便更加的激动与兴奋了,感觉都要飘了起来了一样,看来是气排得太多了。

一个治疗疗程过后,人都散了,病就好了。

一夜无梦。第二天两人是被吵醒的。

两人几番确认,昨晚人确确实实都是散了的,一大早却还是有人聚在这里,虽然没有昨天那么多,但就像作画时一点黑色滴在了色彩柔和的画面上,画家却不是抽象派,早上本来不该有人在这里的。两人心想这也分午夜场和早间场,还好剧目不同,不然便会滋生厌烦。可能夜晚漫长得过于漫长,早间场的吸引力明显不及晚上,这同人是夜行生物不无关系的,这也是人为什么会发明电灯的原因,这也是一种进化,相对于另一种的退化。上面依旧还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似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倒在血泊中对晚到的警察指证凶手,声音孱弱到同流年饥民一样,不料警察们对此也不感兴趣,敷衍了事,那人等不及医生和棺木便气得把气都用完了导致气绝身亡了,只留有空气的不断盘旋的余音飘荡:“和平......奋斗......救中国。”只是说得太早了,大清早的连买早点的都没出来,哪有人醒来,只有他带来的人和阿福和阿力两个不小心睡在这里的人。

“有杀手!”突然一声惊叫。原来那人被枪杀了。

现场乱作一团,本来不是很多人的推搡着,自顾自的推搡着,早晨给人的感觉总是空旷的,而现在却让人觉得有一种千军万马的混乱。好多人都叫了起来,但是阿福和阿力听不清他们是在叫什么,他们只是在叫而已。他们全都很慌乱,想要逃离这个地方,他们不断的推搡拥挤,想要挤开一条逃离的道路这里,可是推了半天他们还是在原地推来推去。原来他们只是在推搡而已。

有人叫道冷静,要冷静下来。这句话就像在还算清冷的早晨擦然的一根火柴,让这个早晨一点就燃的空气彻底烧了起来,现场更混乱了,之前的推搡还有所克制,似乎都是在等这句话然后更加的卖力。

阿福和阿力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突然有人抓住阿福的手,说道:“快跑啊,这里杀人了。”

阿福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因为你们不跑你们也要死。”

“我们为什么会死啊?”

“因为你们待在这个地方,这里死人了。”

阿福想不通这里面有什么关系在里面,但是那人却又跑去找其他人叫他们快走。现场越发的混乱。

阿福和阿力受不了混乱的场景,他们觉得看起来不太舒服,总觉得心里也乱得慌,觉得这是个是非之地,决定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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