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表示臣服后,魏王曹操召张辽等各路军队(在合肥驻防,防备孙权)都回来解救樊城,尚未到达,樊城的包围已经解除。徐晃整顿好军队回到摩陂,曹操亲到七里之外迎接徐晃,大摆酒宴,款待众将士。魏王举杯对徐晃说:“保全樊城、襄阳,是将军的功劳。”又重赏了桓阶,任命他为尚书。
曹操对荆州的残余民众和在汉水两岸屯田的人有疑忌,想将这些人全部迁徙到其他地区。司马懿说:“我们在荆楚一带的力量还很薄弱,容易发生动荡,关羽刚刚被消灭,那些作恶的人,或藏或逃,在等待观望;如果迁徙那些善良的人,既伤了他们的心,又使那些离开的人不敢再回来。”曹操说:“你说得对。”从此以后,那些逃亡的人果然都回来了。
魏王曹操上表给皇帝,推荐孙权为票骑将军,授予符节,兼任荆州牧,封为南昌侯。孙权派校尉梁寓入朝进贡,又将被俘虏的朱光等人送还,上书向曹操称臣,劝曹操顺应天命,即位称帝。
曹操把孙权的信给大家看,说:“这小子要把我放在炉火上烤吗!”侍中陈群等人都说:“汉朝的统治已经结束,并非只是今日。殿下您的功德,如同高山一样巍峨,天下人都寄希望于您,所以孙权在远方向您称臣。这是天意在人间的反应,所以异口同声,殿下应该正式登基称帝,还有什么可犹豫的!”曹操说:“如果上天要我做皇帝,我还是当周文王吧。”
[点评]
周文王去世的时候,已经三分天下有其二,但还是服事于殷商,之后周武王姬发继承了周文王未竟的事业,消灭了商朝,建立了周朝。曹操将自己比作周文王,曹操做了文王,曹丕就要做武王了。曹操说的应该是真心话。
孙权之所以在此时劝进曹操称帝,当然也不可能是真心拥护曹操称帝,他劝进的目的,是为了激化曹操和刘备之间的矛盾,也会引发拥汉人士的反对,这样可以从中渔利。所以,曹操说孙权“要把我放在炉火上烤!”
司马光曰:
教化,是国家的紧要任务,而俗吏却不加重视;风俗,是天下的大事,而庸君却对此疏忽。只有明智的君子,经过深思熟虑,然后才知道它们的益处之大,功效之深远。
“汉光武帝逢汉朝中期衰落,群雄蜂起,天下大乱。他以一介平民,奋发起兵,继承恢复祖先的事业,征伐四方,终日忙碌,没有空闲,仍能够推崇儒家经典,以宾客之礼延聘儒家学者,大力兴办学校,昌明礼乐,武功既完成,教育和感化的德政也普遍推行开了。明帝、章帝继承光武遗志,经常到学校拜会老师,递上经书,请老师讲道。从公卿大夫到郡县官吏,全部选用明经修身之人,而虎贲卫士,也学习《孝经》,匈奴弟子,也游学于大学。于是教化立于上,而风俗成于下。忠厚清修之士,既被公卿大夫所尊重,也为平民百姓所仰慕。而愚鄙污秽之人,不仅不容于朝廷,也见弃于乡里。从三代以来,风俗教化之美,没有能赶上东汉的。
“可是,到汉和帝以后,皇亲国戚独擅大权,奸佞小人得势妄行,赏罚没有标准,贿赂公行,贤良愚劣不分,是非颠倒,可以说是大乱了。然而东汉朝廷仍然能够延续,不至于灭亡,原因在于上有公卿、大夫袁安、杨震、李固、杜乔、陈蕃、李膺等人,不惜冒犯龙颜,在朝廷上据理力争,运用公义挽救危乱;下有身为平民的符融、郭泰、范滂、许邵之辈,以民间舆论矫正已经败坏的社会风气。所以,政治虽然污浊,而风俗却不衰败,甚至有人甘愿冒斧钺诛杀的危险,前面的人倒下了,后面的人忠义之心更加激奋,紧紧跟随,虽接踵被杀,仍视死如归。这难道只是他们几个人的忠正、贤德吗?也是汉光武帝、明帝、章帝遗留的教化使他们如此。
“在那时,如果有贤明的君主发奋振作,则汉朝的皇统治仍然不可估量。不幸的是,经过伤害、衰败之后,又加上了昏暴虐的桓帝和灵帝,保护奸佞,胜过骨肉之亲;屠杀忠良,胜过对待仇敌;百官的愤怒积压在一起,天下的不满汇合到一处。于是何进从外地召来了军队,董卓乘机夺权,袁绍等人以此为借口向朝廷发难,使得皇帝流亡,宗庙荒废,王室倾覆,百姓遭殃,汉朝的生命已经结束,无法挽救。
“然而州郡拥兵割据者,虽然你争我夺,互相吞并,却没有不以尊崇汉朝为号召的。以魏武帝曹操的粗暴强横,加上对天下建立的大功,他畜养取代君王的野心已经很久了。但是,直至去世,他都不敢废掉汉朝皇帝,自己取而代之,难道他没有做皇帝的欲望?他还是敬畏名义,抑制自己罢了。由此观之,教化岂能轻慢,风俗怎可忽视呢!”
黄初元年(公元220年,本年10月受禅,改元)
春季,正月,魏武王曹操抵达洛阳,正月二十三日,曹操薨逝。
魏王曹操知人善任,善于洞察别人,很难被假像所迷惑;能够发识拔奇才,不拘微贱,按才施用,都能让人充分发挥他的能力。和敌人对阵时,他仪态安详,似乎不愿意打仗;可是一旦制定好策略,向敌人发动攻击,便气势充沛,斗志昂扬。对有功的将士和官吏,赏赐时不吝千金;而对没有功却希望受到赏赐的人,则分文不给。执法时严峻急切,违法的一定加以惩罚,有时对犯罪的人伤心落泪,也不加赦免。生活俭朴,不崇尚富丽奢华。报以能够消灭各个强大的割据势力,几乎统一全国。
[点评]
《资治通鉴》这一段是对曹操优点和功绩的总评,概括得很精炼。
曹操历来是一个很有争议的历史人物。他在一般人的眼里,是一个坏人、奸人的形象,其实, 这是小说戏剧类的文学作品的广泛传播,让人们先入为主,戴上有色眼镜去看曹操。用真正的历史史实去评价,曹操是一个出色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
曹操以汉献帝的名义征讨四方,对内消灭二袁、吕布、刘表、马超、韩遂等割据势力,对外降服南匈奴、乌桓、鲜卑等,统一了中国北方,并实行 养兵屯田,兴修水利,奖励农桑,安置流亡人口等 一系列政策恢复经济生产和社会秩序,这些都具有社会进步意义。
在整个三国历史上,曹操参与的大战小战可以说不计其数,在当时无人能及。 他治军严整, 爱惜将才,曹操钻研兵法,有高深的军事理论,是历史上《孙子兵法》做注的第一人。他用兵在战略战术上灵活多变,因事设奇、任势制胜,兵不厌诈。综合而言,曹操是三国时期顶级的军事家之一。
曹操用人,打破世族门第观念,唯才是举。在三国时代里,总体上而言,曹操集团麾下的人才无疑是最杰出最充足的。曹操一生纵横天下,从来都不缺少帮手,这和他的礼贤下士的人才政策密不可分。
曹操不仅是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他对文学也做出了极大贡献。建安文学能够在长期战乱、社会残破的背景下得以勃兴,同他的重视和推动是分不开的。曹操喜欢用诗歌、散文来抒发自己政治抱负,反映民生疾苦,是魏晋文学的代表人物。
曹操被后人非议最多的是压抑汉室,企图“篡汉”。这是所谓的“正统”观念,站在维护封建统治的立场说话,汉朝的衰败灭亡原因不在于曹操,相反,正是曹操维持了大汉王朝名义上的统一,否则东汉早就不复存在了。
曹操在后世风评不好,很大一点就是因为其屠戮过多,这一点别人差不多是偶尔,但曹操和董卓却基本是常态,相对于董卓而言,曹操并没有他那么残暴,但曹操手中沾染的鲜血和性命,董卓恐怕也是无法企及的,曹操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三屠徐州。除此之外,死在曹操手里的士族也不少,包括著名的孔融、许攸、边让、荀彧、杨修等人。
历史功过怎与评说,历史上有关的文章几乎可以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不管怎样,鲁迅先生曾说过:“其实曹操是一个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位英雄。”
当时太子曹丕在邺城,军中骚动。群僚想要秘不发丧。谏议大夫贾逵认为这事不可保密,于是发丧。又有人建议说应该撤换各郡守及县令,全部用谯县和沛国人(曹氏是沛国谯县人),魏郡太守、广陵人徐宣厉声说:“如今远近一统,人人心怀效忠之志,为什么要专用谯县、沛国人,伤忠臣之心呢?”于是停止。
青州兵擅自击鼓,相约离去,(青州兵,当初曹操破黄巾所降者。)众人认为应该禁止,不听就讨伐。贾逵说:“不可!”于是给离开者发给公文,令沿途官府供应饮食。鄢陵侯曹彰从长安来奔丧,问贾逵先王玺绶在哪。贾逵正色说:“国家有储君,先王玺绶所在,不是你该问的。”
凶讯到了邺城,太子曹丕号哭不已。中庶子司马孚进谏说:“君王晏驾,天下都依靠殿下,殿下应该上为宗庙,下为万国,为什么要效仿匹夫之孝呢!”曹丕又哭了很久才停止,说:“您说得对。”当时群臣听说魏王薨逝,相聚而哭,班次行列都乱了。司马孚在朝堂上厉声说:“如今君王违世,天下震动,应当早拜嗣君,以镇万国,你们只知道在这儿哭吗!”于是命群臣退出,动员禁卫,准备丧事。
司马孚,是司马懿的弟弟。
群臣认为,太子继位,应该有皇帝的诏命。尚书陈矫说:“大王薨逝在外,天下惶惧,太子应该割哀继位,以系远近之望。况且曹彰在洛阳,如果那边生变,则社稷危矣!”即刻准备继位大典,一天之内,全部齐备。第二天一早,以王后令,策天子即王位,大赦。皇帝派御史大夫华歆奉策诏,授太子丞相印、绶、魏王玺、绶,领冀州牧。于是尊王后为王太后。
改年号为延康。二月十六日,任命太中大夫贾诩为太尉,御史大夫华歆为相国,大理王朗为御史大夫。
二月二十一日,葬曹操于高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