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电视上能看到的影视剧形成了几个固定套路,古装剧、谍战剧、职场剧和抗日神剧轮番播出,感觉我们的生活周围除了才子佳人就是高富帅,刻画社会底层人群生活的影视作品已经很罕见,想起当年管虎导演的《生存之民工》就曾被大家誉为经典之作,当然还有2000年的电影《上车,走吧》。
相对来说,在纪录片领域我们能看到更多反映社会底层人群的作品,比如描写春运和留守儿童的《归途列车》等,每一部作品都能把我们的目光聚焦到社会的最大多数人群身上。
整整二十年前,在2000年的春节前后,有一位电影导演在陕西宝鸡火车站附近偶遇了一群流浪的人,他们年纪大的不过二十岁露头,最小的只有九岁。强烈的好奇心和责任感让这位导演临时改变了拍摄剧情片的计划,他一个人手持一台老旧的摄像机和这些流浪的人交上了朋友,几经周折,他拍摄出了这部堪称真实感爆棚的纪录片。
这位导演叫杜海滨,这部纪录片叫《铁路沿线》。
一, 他们是谁?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整部纪录片拍摄的场景就集中在这个铁道边居民区里的垃圾台附近,这里是这群人吃饭、休息、玩耍的大本营,或者你可以说这里是他们的家。
杜海滨一个人来到这里,用一支烟就和他们交上了朋友,随后他们一个个出现在杜海滨的镜头里,向他讲述自己的故事。
这个年纪稍大的人外号叫大四川,四川资阳人。他是在打工时被老板扣住了身份证,没有身份证的他被收容遣返,在西安下车又流落到宝鸡。
这个“大四川”比起其他人来更注意外表,他的身上有着一种不服输不安分的心,总想着自己能够迅速改变这种流浪的状态,这种心态也让他陷入悲剧。
孙岁雄,来自甘肃农村的小胖,他的父亲先后娶过三个妻子,他是父亲的第二任妻子所生。父亲不负责任,后妈对他不好,他投奔过离婚后被卖到安徽的亲妈,又流浪到江西,最后来到宝鸡火车站这里。
孙岁雄对杜海滨的讲述显示出他的三观相对较正,为人朴实,甚至思维逻辑也比较清晰,如果他能得到相对完善的教育,他应该是一个很好的苗子,只是命运不总是青睐他。
在孙岁雄讲述的过程中,旁边有一列火车经过,噪音太大孙岁雄主动停止讲述等着火车过去。杜海滨此刻没有停止拍摄,和孙岁雄一起等待轰轰而过的火车,这列火车足足有五十多节,在每一节车厢通过时都会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那沉闷的声音下,孙岁雄的表情迷茫中带着忧郁,杜海滨最后不得不将镜头指向天空,以回避这压抑的气氛。这段画面一秒未减,堪称本片的气氛基调,也是最摄人心魄的一幕。
小新疆,这是杜海滨第一个碰到的人,他用一支烟和几十块钱获得了小新疆的信任,将杜海滨带入了这个群体。那几十块钱本来是杜海滨送给他让他给大家买食物的,但都被小新疆买了烟花爆竹。那是岁末,片中时不时传来爆竹声音,小新疆毕竟还是个孩子,对他来说,玩儿比吃一顿好饭更有吸引力。
这是大新疆,他话不多,平时总是笑呵呵的,但据说他很能打架。
影片开头首先震撼人心的是这个九岁的孩子,他叫火红昌,外号火狐狸。他在上小学的年纪已经很懂江湖了,像个大人一样告诉杜海滨“西安不好混,老打人。”
虽然火狐狸很小,但他似乎是这个群体里相对比较有钱的人,他还向杜海滨讲述了自己在火车站接车没接到,反而被保安抓到打了一顿,逼他交出了身上的二十块钱。他讲述的时候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就像这钱不是他的,挨打似乎也只是家常便饭的小事。
火狐狸还说,他经常做梦被打,不过小龙哥告诉他,只要不出血就没事。
这是他们说的小龙哥,他外号叫李小龙,一群人手中唯一的玩具枪实际上就是他的财产,他似乎是这个群体里比较混得开的人。
这个叫凤翔的人,据他自己说是因为和父母之间为了娶亲的事情不合跑了出来,然后打工遇到老板跑路,只能沦落流浪。他得了疥疮,经常找没人的地方去晒太阳或者…
凤翔很健谈,但似乎和大多数同伴关系不太好,大四川他们煮肉吃也不叫他,他嘴上一直嘟囔着“叫我吃我都不吃”,并且告诉杜海滨那些肉都是大四川他们偷来的。
圆滑的凤翔还想拐弯抹角向杜海滨借钱看病,片中杜海滨没有交代自己是否给了他钱。但在其他资料里杜海滨透露过,他带凤翔去买了药,没有给他钱。
这个人叫小云南,他和同乡跟着养蜂人打工,没想到干了两三年,养蜂老板耍手段半夜偷偷溜走,扔下了身无分文的他们。小云南被迫开始流浪。
从片中我们简单归纳就可以看到,这群流浪的人中,有四川、新疆、甘肃、陕西、云南等地的人,几乎是大西北的缩影。
当然,以笔者的经验来看,这些人面对杜海滨讲述的话也并非是100%真实的,甚至有的话真实性要大打折扣。这并不算不诚实,而是一种自保方式,流浪在外,人都有一种高度警惕的心,完全可以理解。
二、他们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
在我们印象中,似乎流浪的人总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是从杜海滨的镜头里,我们有烟抽(并不都是杜海滨给的),还可以看到这群流浪的人似乎并不缺少食物,他们经常下面条、煮肉、吃烧鸡和牛肉等。这些食材,有的是从垃圾台里翻出来别人扔下不要的,有些是好心的市民送的,当然还有的可能是凤翔所说的那样弄来的。
至于住,他们有一个看不到太阳的窝棚,晚上他们有时候会挤在那里。其他时候他们会捡来垃圾点起篝火,垃圾里的塑料袋燃烧起来很呛人,但这些人早就已经习惯了。
至于挣钱的手段,片中有交代过三种方式,一是帮助周围的市民干活,市民们会给他们一些报酬或者食物。二是像孙岁雄那样捡瓶子和纸箱卖,每天可以得到一些现金。但是这个捡瓶子也是冒风险的,因为各个流浪群体或者个人之间是有‘势力范围’的。小云南曾经一天晚上被人打哭了,至于是谁,片中没有说。
还有一种方式,就是像火狐狸那样去接车,至于这个接车是什么意思,杜海滨没有多问也没有细表。
大部分时间里,这群人始终在玩耍或呆着,只要能解决当天吃饭的问题,他们不会考虑第二天的生活是什么样子。
但是,在交谈中,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梦想:赚到钱,回家,再也不出来了。
三、他们的生存环境是什么样子的
事实上,片中展现的流浪群体还只是表象居多,这群人都是有“头儿”管理的,还有其他一些各路神仙也会过来骚扰他们。杜海滨在片中未表,但他在后来曾透露,这群人的头儿应该是两个岁数比较大的成年人,一个来自新疆一个来自河南。
周围的居民对这群人的态度是复杂的,有人合理利用他们帮个忙搭把手,有人对他们始终保持着警惕心,当然最多的人是无视他们的存在。他们就像小区里的流浪猫一样,只要不伤人,没几个人会多看一眼。
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无法无视他们,他们还要经常面对他们到火车站“讨生活”的现象,工作人员坦诚,肯定是有打人的时候,但这也是他们的工作职责要求。老实说,对于他们的话,笔者认为是合理的,他们有时候也很无奈。
而当地的有关部门也没有忽略他们,临近过年时,有关部门将他们集中起来带走了。这是经常的事情,果然,春节后杜海滨再次来到这里,发现他们都回来了。
四,后续
半年后,杜海滨再次来到宝鸡火车站的这个垃圾台附近,奇怪的是,那群人再次消失了。
在多方打听之下,杜海滨终于联络上了几个人,其中李小龙特意回到垃圾台找杜海滨,向他讲述了这半年的变化。
身上挂着BB机的李小龙被当地一个公安收养了,公安给他办理了当地身份证还给他安排了当学徒工,李小龙兴奋的表示,他已经是宝鸡人了。
小云南也换了一身好衣服,手上甚至还戴着手表,但他不愿意告诉杜海滨自己在做什么工作。
从李小龙和小云南那里,杜海滨得知了其他一些人的事情。
火狐狸被送回了家,他又跑出来找到李小龙,李小龙还是把他送了回去。
凤翔偷东西犯了案子被抓了。
大四川精神似乎出了问题,他整天热衷于跳霹雳舞,居然还收了两个徒弟,但是李小龙他们最后一次看到大四川时,他正光着身子在大街上跳舞。
孙岁雄还在捡瓶子卖,他换了发型显得不那么憨厚,只是不愿意再次面对镜头了。
总的来说,这些人也算都有了一定归宿,也让笔者感到一丝欣慰。
这就是二十年前一群流浪人的生活,杜海滨一个人用一台摄像机记录了下来。这部《铁路沿线》先后在日本和我国获得纪录片奖,还曾在国家图书馆公开放映过。
这大概是笔者看到过的最为真实的纪录片之一,笔者不想去评判什么感悟什么,只需要去看去听,能记住,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