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与腰齐,灌木丛生,何处可仰躺观白云

楼下庭院,湿了的青灰色水泥地面,是无言的倾诉,倾诉它被淋了好久的雨。空气的透明,无法衬显出落雨的身影,但身旁防护栏上的点滴垂珠,早已在耳边低吟:“外面在下雨”。


挂着水珠的护栏

昏暗的天空,将我拉入到十数年前的记忆画面中,那是一个扫完墓的清明当天傍晚,我仰躺在撒满五颜六色的纸条的别人家的、早已被贴地草铺满的坟茔封土堆上,看着东边天空上的朵朵云,用视线抚摩它们的轮廓,全然不理会脑袋后方是西山日暮在步步紧逼,但却清晰地记得西边的天空和今天是同样的亮度。

回过神来,耳边已然是密密的雨脚织在金属表面时发出的嘭嘭声。虽然,春分都还没过去,但这番情形,无疑是纷纷清明雨的彩排。

提到清明,不约而同的,应该都会想到踏青,或者用现代化气息更浓郁的说法,就是来去城外郊野那花朵缤纷、小草青青的地方露营赏春吧!

踏青也好,露营赏春也罢,不过都是身为放牛娃的曾经的我,所能够轻而易举地做到的事情。在生活节奏还没有今日这般滚滚奔腾的过去,我们这些踏着泥泞、玩着花草、歌着童真的农村小孩,比那些生活在早早就开始地面硬化的城里的少爷小姐们,有着更多的途径和机会,去走进自然、享受自然。

每天,去地里唤阿爹回家吃饭,或者将装着午餐的饭笼子拿到地里给阿爷阿兄,走哪条路都好,眼里看到又岂会不是花儿彩、叶儿青?耳间听到又岂会不是鸟儿叫、虫儿鸣?鼻前嗅到的又岂会不是果儿香、土儿味?

而每个农闲时节,不用读书的日常,随处都能找到干净的草地,一躺就是一整个儿的逍遥自在,任凭挑着锄头或拿着柴刀的叔伯阿姨来来往往。农村的田头地间,没有明明确确的路,也就处处都是路,只不过接受了更多选择的地方会有稍微深一些行走痕迹。为了方便随时兴起的选择,烦人的鬼针草会随手一锄头搞掉,碍事的围园簕也会被收拾得服服帖帖,多余的灌木苗同样会被早早地拔掉,留下那些贴地生长的青草在无耕的土地上织出一张张席子,供大人们休息时坐着,也供小孩玩乐时趟着。


草地

因为在干农活的路上,都会顺手打理一下,所以那时的清明祭扫,通常都不会搞得衣服很狼狈,除非是到荒芜人烟的深山老林中去。并且,就像前面最开始的回忆画面中的一样,散落在水田旱地周边的坟墓的封土堆都是长着不妨事的贴地草,从背面看只会认为是一个突然隆起的小土坡。当然了,坟墓封土堆上的干爽,既不是主人家日日修整,也不是路过的去种地的好心人帮忙打理,而是一只只黄牛在修剪。

犁地的需要,以前的村子,不说每家每户都饲养牛,但起码不下十户人家有养牛。少则一头母牛,多着十来只成群。每只牛都需要吃掉很多草,所以村中路边上、林子里和河滩中,一旦草的长势很茂盛了,就会迎来许多只牛的光顾,于是几天后成为蔫蔫状的一片。

里里外外,在人的打理修整下,以及牛的蹄踏嘴啃之下,基本上不会有齐腰的荒草和茂密的灌木丛,与现在的村郊场面大不相同。

现在,我已经彻底与放牛娃身份告别,如果不是自己说起,谁也不知道我有过这样的曾经。我在变化,村子的大家也在变化,以及村子本身也同样在变化。

以地面硬化工程为表现,城乡之间的许多差距都在逐渐的弥合,城里城外的大人小孩的穿着打扮也已经看不出什么区别,同样的,许多新兴的事物成功吸引了大人小孩的注意力,荒凉的郊外也很难找到干爽的草地承载日渐旺盛的休闲娱乐需求。

其实,近来的我,看着春天到来,何尝不想挤出一天的时间,像过去作为小孩时那般,找一处草地仰躺,放下所有的喧嚣,静静看着蓝天白云。然而,四处找寻后,如同站在三楼天台顶眺望时看到的一样,发现到处都是齐腰的荒草、茂密的灌木丛,愣是找不到只长有贴地青草的地方。

荒草萋萋

其实,这种结果早就可以预料的,毕竟现在虽然依旧有鸟叫虫鸣在窗外响起,当远际的牛哞声已经遗落在过去岁月中。我家起建新居时,因为地方够,所以留出了盖杂货间的地方,延续此前将农具和工具等东西都放置在杂货间的传统,然而现在也只有锄头还能够一眼找到,称手的柴刀已经无踪迹可寻,即便是锄头也已经不利索,甚至后来新打的一两把只有斑斑锈迹、而无使用痕迹。

没有人去打理修整,也没有牛去蹄踏嘴啃,所有的草木迎来随春夏到来而繁荣、随秋冬到来而萧条的自由。

怀念总归是怀念,所以即便村里已经找不到可以仰观白云的草地,也不打紧,缺乏秩序的植物丛,不正是能够以最自然的姿势演绎春天的生机嘛!何况仰观白云,所需的不过是一个开阔的向上视野,这是自家天台顶完全能够提供的,没有青草而显得硬邦邦的地面,可以用柔软的坐垫弥补,而自然直音与自然之息,只要我还是耳聪鼻灵,不必到树木下、草地上,也是能够感受到。

宽阔的天台顶

草与腰齐,灌木丛生,何处可仰躺观白云?答曰:是处吾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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