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 录丨《夸父农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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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议会
一
鲜血喷涌,染红了地板。
周茂才的脸于镜中一闪,迅速拿起镜子下的毛巾,转身捂住了身后那女人依然在涌血的断腿。女人躺在六张书桌拼凑而成的手术台上,两名女学生正紧张的配合周茂才清理着女人刚刚被截断的两条断肢。
“坚持住!”周茂才额头上的汗滴钻进了他的眼角,我感受到了那灼烧般的疼,他想擦一下,可是看到已经被鲜血浸透的手套,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位名叫向日葵的女特工嘴里咬着一本书,那是加西亚·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周茂才最近总是习惯性的翻翻,昨天晚上刚读到上校的十七个儿子齐聚马孔多。书本已经被她咬得变了形状,牙印深入进去三十页,她脸上更是青筋翻滚,麻药的药效在她身上很快便失效了,但她请求周茂才,一定要让她活下来。
“我的女儿,刚八岁,我不能……不能让她……失去母亲!”她恳求,“救我……求你,不要放弃我,我还有用……”
截掉下肢是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周茂才没有时间去研究导致女人下肢坏死、腐烂的东西是什么,那黑色的如沥青般的胶质物体,已经腐蚀了她的双足,并像是浓酸融化金属一样,一点点的侵蚀着她的肌体。
双腿包扎完了,女人松开了嘴里的书本,《百年孤独》掉落在地上那一堆染血的绷带和纱布之上。
“微尘……代号,微尘……”她有气无力的向周茂才说道,寄居在周茂才记忆中的我,同时记下了这个名字。向日葵的眼睛,让我想起了樱子。我认出了这段记忆里的女特工,就是年轻时候的花姐。
向日葵带回来一个玻璃瓶,瓶子里有四百粒浮尘,但只有一粒是敌人的武器。显微镜下,周茂才一颗一颗的排除,终于在地二百六十四颗的时候,找到了那个黑色的,丑陋的像是螨虫的小东西。
“微尘……”周茂才用探针将那东西粘住,想要单独取出来研究,可是那东西见探针靠近,却自动躲开,并开始沿着玻璃瓶的周壁游走,似乎是在寻找着逃逸的大门。
生命?
向日葵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这是一种病毒,铺天盖地的病毒……
这就是AI灭绝人类的终极武器?
无论如何,他都要让程成知道。周茂才将信息藏入了一只蝴蝶的DNA片段之中,派最可靠的人送了出去。然后,他才颓然的坐在了书桌之后,重新拿起那本被咬的变形的《百年孤独》,漫不经心的翻到最后一页。
“……他再次跳读去搜索自己死亡的日期和情形,但没看到最后一行便已明白自己不会再走出这房间,因为可以预料这座镜子之城——或蜃景之城——将在奥雷里亚诺·巴比伦全部译出羊皮卷之时被飓风抹去,从世人记忆中根除,羊皮卷上所载一切自永远至永远不会再重复,因为注定经受百年孤独的家族不会有第二次机会在大地上出现。”
我在起床电铃敲响之前被哥四脚送回了寝室,并以最快的速度清洗了身上的淤泥,确信脖颈、臂膀上的淤青不会被外人发现之后,我才放心的登上了门口的传送带。
阿历克斯显然也是一宿未休息,不过他紫黑色的浮肿眼袋,或许还是酒色过度对身体的提示。当我进入顶层办公室之时,他却来不及听我为他分析,直接拉起我,把我推进了那蝌蚪形的飞船。
“就是我的参谋,就说我们连续讨论了一夜,终于知道了应对方案!”他忐忑的交待,“仲明,你已经想出方法了吧?”
“有了一些了解,但……”
“足够了,到时候你可要积极替我发言。”
飞船穿过上次我们经过的墙壁,抵达生命之梯下方,巨大的机器将我们的飞船送入了一条蓝色通道,飞船直上而去,一直抵达基因双螺旋梯子的最上方,被塞入了一个洞口之内。
我随着阿历克斯下船,到了这个地方,他的话再也不多,连行为也谨慎起来。我们迈步走在一个银白色的走廊之中,走廊的尽头,有两名站岗的卫兵,在验明身份之后,他为我们打开了一道闸门,沿着闸门走了一条弧形的通道,登上楼梯之后,我们来到了只有两个空位的席位之旁。
会议大厅是一个半圆形结构,当中是一张钻石型的红木桌,钻石桌上有个金色的倒三角形,三角形内似乎还有个眼睛。沿着倒三角的两角一线,各有一张座椅,共有三个席位。钻石下方的座椅程半圆排列,共有十二个席位,面相台下。
台下的席位每排十二张,一共列了十排,而我和阿历克斯都是坐在最后一排。
我坐下之后,忽然看见同一排右侧有个人向我微微挥手,正是布雷上校。我还礼致意。连布雷上校都只能坐最后一排,可见这次会议的规格十分之高。
渐渐的,从地上的通道里,与会的人员逐渐走出来,各自在席位上安坐。其中大部分是军方的人,也有些人穿着西装,像是某一方面的学者,绝大部分人看起来都只有二十来岁,但是他们其中一些人的气质,却普遍有着一种老气横秋似的狡黠。
等一百个席位坐满之后,十二个男男女女穿着同样的黑色袍子,列在钻石下的十二个席位中。我在当中看到了程雪,她坐在中间偏右的位置。
最后上来的是三个人,两男一女,坐在了最上首的三张席位。一个白人男性坐在中间,两旁分别是一个黑人女性,和一个黄种人男性。
我看着坐在中间的那男人的脸庞,又看了看阿历克斯,发现他们的轮廓上颇为相似,不禁好奇道:“他是你的哥哥?”
阿历克斯冷笑了一声,但随即敛容,提醒我道:“这是利莫里亚最高层级的会议,别乱说话。”
我又重新扫视了一次会场,确信在座之中,没有一人超过三十岁,心中就更加莫名,利莫里亚真的是被一群年轻人控制的地方?
程雪敲了敲前方的锤子,会议正式开始。她首先介绍了本次会议的讨论重点,“自从利莫里亚升空,我们尚未面临比今日更严峻的考验,敌人发现了我们的存在,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问题——我们的军队竟然无法知道有关敌人的分毫讯息,这却是滑天下之大稽。人类作为AI的创造者,被AI夺去了领土不说,现在竟然连了解他们也不可能了……”程雪说话的时候,会场所有人都一动不动的听着,后面的三个人更像是进入了禅定一般。
程雪之后,坐在她一侧的一个黑人小伙子,官衔却是国防部长,向所有人简要介绍了最近的几次失败,敌人的特点等等,并寄希望于年轻的军官们,“已经下发各师团,认真研究敌人,并思考致胜之道,下面请各空军大队、防卫机动队根据你们的研究发言。”
安静,所有人都进入了禅定。
国防部长的眼睛在几位重要的官员面上游走,终于落在了第一排一个男人的脸上,“第一飞行大队?”
那男人的帽子摇了摇,最后低下了头。
“第二飞行大队?”年轻的国防部长厚重的嗓音不由的抬高两度,见第二队依旧没有反应之后,他将目光转向第二排的两个军人,“三队、四队?”
沉默,如死水。
会场里出现了不停的唏嘘声,焦虑的情绪不断蔓延。十二位长官也在交头接耳,唯有黄金三角旁的三人丝毫不为所动。
程雪忽然道:“真的没有人吗?第四大队109团,你们不是开过讨论会议?所以才特许你们参与本次会议,阿历克斯人在哪里?”
阿历克斯徐徐站起,我发现中间那与阿历克斯长相有点相似的人的眼睛动了动,似乎在打量着阿历克斯。
“你们有什么看法?”
阿历克斯深吸了一口气,“我们认为……我们……我们对于这件事非常重视,所以我带了参谋,让他为大家做报告,还请程议长允许。”见程雪点头,阿历克斯抓着我肩膀上的肩章,“赵仲明。”
我被所有人的目光送上了十二个席位最左端的发言席,首先向所有人敬礼,于是把与爱因斯坦、孔丘、孙武等人商量好的腹稿,讲了出来。
“程议长,此次讨论,是否可以谈及关于Mu的相关信息?”
程雪犹豫片刻,随即点了点头:“你可以讲出你所了解的。”
我看着她的眼睛,我实在找不到曾经那个熟悉的程雪,于是继续道:“我认为,这件事和程复有关,和Mu也有密不可分的关联!”果然,一句话便成功引发了全体的关注,“这个马蜂窝——这是我们叫法,早不来晚不来,为什么在Mu降落之后出现?为什么在程复死后出现?一定是Mu上的人给马蜂窝送出了定位信息,暴露了利莫里亚的位置。”
下面有人反驳道:“这些推测早就有人说过,你没必要重复他人的观点。”
“我的观点是,利用Mu上如今还在利莫里亚上的俘虏,设计圈套,吸引马蜂窝以及AI过来,我们设计擒获对方,取得马蜂窝的样本,进行深入研究,凭借我们的技术,相信破解马蜂窝的秘密指日可待!如今,我们处处被动,只是因为我们尚不了解敌人。”
人群中有人嘲笑道:“那东西碰也碰不得,你竟然说要擒获它?真是做梦!”
我看那人正是第二飞行大队的队长,听说是个阿拉伯王子的后代,于是向他道:“在我们中国人的哲学里,万物无恒强无恒弱,物极必反、亢龙有悔,老子说:物壮则老,是谓不道,不道早矣。又说,强梁者不得其死。马蜂窝可以吞噬炮弹,战斗机,也一定有其无法彻底消化的东西,有其克星,但我们没有彻底研究它,自然不能轻易去猜测揣度,而最高效的方法,就是采样。”
“那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位中国先生,你到底有什么方法去采样呢?”第三大队的队长同样是一股嘲笑的语气。
“我认为,可以利用水。”
“这又是什么逻辑?”
“造物四大,地火水风。”我目光扫过十二个席位,其中有个印度后裔相貌的人猛地坐直,似乎来了兴趣,“地者,物质固性;火者,物质热性;水者,物质湿性;风者,物质动性。地风、水火,性质相反,所以固性,即质量大者,其动性必缓;融于火者,必不溶于水。”
以上这些话都是孔丘教我的,如爱因斯坦所料,很多人听得并不甚明朗。
我进一步解释,“油与火性相近,所以能助火势,但不溶于水;火能融化钢铁,而水能令钢铁成型。马蜂窝能够吞噬钢铁、导弹,可见其与火性相近,所以,我推测只有与水有关的武器,方能制衡它。但这个大家伙,如今漂浮于平流层,地球的水汽无法接近它,所以我认为,只有将其骗到水域丰富的地方,才能伺机削弱它、采集它的样本。”
会议室内人人凝眉,各个摇头叹气,只有黄金三角周围的三人岿然不动。
国防部长和程雪商量了几句话,随即向我表示:“在目前来看,你的方法倒是可以详细商榷,109团可以去执行此计划。”
“在此之前……”我看着国防部长和程雪,刚才的每一步计划都如孙武、爱因斯坦和孔丘所料,我恰如其分的说出那句话:“我需要核爆之前的战争资料。”
二
会议散去,我和阿历克斯被单独留下来,程雪和国防部长莫普提在一间四人封闭会议室中会见我们。
“你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莫普提翻着白眼,“战争的历史,早就写进了你们每个人的初中教科书。”
“教科书自然不如亲历者了解的详细,所以,我想问问战争的亲历者,程成将军到底为什么向北美扔下五颗核弹?请问部长能否帮忙安排。”
莫普提看了程雪一眼,后者则道:“不用安排别人,我就能回答你——扔核弹,自然是为了消灭敌人。”
“据我所知,当时我们和AI的战争早已摆脱了当初被动挨打的局面,核弹爆炸前夕,程成将军坐镇檀香山,只差最后向AI的总攻,凭借他的军事才能,以及全球其他地区的军队——听说南美洲当时也已经光复,所以只差最后向北美的围剿,可是为什么凭借武力可以做到的事情,最后却不得不用核弹去解决?”我盼着他们能有“微尘”的详细解释,这样我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将“微尘”作为怀疑对象。
然而他们又回避了这个问题。
国防部长莫普提道:“事实已经告诉了你们,历史和战争,总是会有些奇妙的、意想不到的变化,这无法解释,你更无须了解,我们只需要把目前……”
“一定有原因!”我逼迫道,“不知道具体的细节,我们无法彻底执行任务!”
会议室三双眼睛全都看向我,他们不知道我为何如此固执,但是在敌人的威胁面前,程雪终于还是松了口。
“你很聪明。”她看了一眼阿历克斯,“这件事情,越少有人知道越好,如果我哪天听到外面有人在谈论与此相关的内容,无论是谁泄露的,到时候都要找你们算账。”见着阿历克斯也点了点头,她又看向我,我也点了一下头。
程雪却道:“程成叛国了。”
“不可能!”我一拍桌子,之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失礼,“他是我们英雄!”
莫普提道:“这就是事实,你们从小到大都把程成当成英雄,今日听到真相,自然无法接受,但事实就是如此,程成的确叛国了,但战争时期为了鼓励英雄,鼓励士气,我们不得不暂时掩盖真相。”
程雪道:“在最后的总攻前夕,我们获得足够证据,显示程成已经和AI政府秘密联络多年,他们妄图制造一个程成和AI联合统治地球的政府,所谓对AI的最后总攻,只是一种假想,程成和AI约定,总攻开始的时候,他会率领第四空军倒戈。”
“不可能,这根本没有逻辑,我……我们的程成将军,怎么可能做出这种荒唐的决定!”
“因为,他……”程雪停了停,嘴角抽搐了两下,继续说道,“他根本不是人类。”
这下,连阿历克斯都坐不住了,“难道,我们东北亚的最高指挥官,是个AI?”
“如果是个AI早就被我们发现了!他也不是AI,而是一种早就被人类灭绝,旦被基因复活的人种。”程雪道,“尼人,尼安德特人!”
“这……这怎么可能!”我质疑道,“他有名有姓,有父亲母亲,怎么可能是灭绝的古老人种?”
程雪冷笑道:“我理解你们的惊讶,就连我,也是后知后觉,被这头畜生,瞒了将近二十年!”
我腹内血液翻腾,心中无数次的质疑,尼人,尼人,我父亲程成是尼人,怎么可能,尼人的照片我是见过的,那是一种和我们不大一样的生命,白继臣……那群孩子……他们也是尼人,对,头颅硕大,无论怎么说话,发言都有些诡异。
可我父亲不是,父亲和他们不一样。
却听程雪继续讲下去:“大约在六十余年前,中国沿海有个以基因技术为核心,复活史前动物的主题动物园,动物园的首席科学家程文浩,就是我们熟知的程成的父亲,他和园方为了商业利益,复活了十只尼人,五男五女,在当时轰动一时。但是,尼人终究是畜生,是危险凶猛的,他们虽然被人类教育的能讲人话,可内心的野蛮,却永远无法驯化,终于这群尼人造反了,杀死了数名园中的游客,也幸亏园区安保严密,没让这件事恶化,但是其带给动物园的舆论压力也是致命的,所以为了平息舆论,园区决定将十只智人安乐死。但是……”程雪面现苦笑,“那个叫程文浩的愚蠢老头,不忍自己几十年的心血流干,竟然伙同一个饲养员,带走了两只尼人,这两个尼人,一个是白继臣,一个就是后来的程成……程文浩愚蠢之极,为了保护这个尼人,竟然把自己亲生儿子的容貌送给了尼人,他就这样,永远的让我失去了哥哥……”
“你……你是……”
“没错,我就是程文浩的女儿,程成的妹妹。”
我脑中轰然一响,像是一堵墙壁倒塌了一般。她是程成的妹妹,我的姑姑?可她为何如此年轻?为什么?
“吉尔伽美什……”我喃喃道,“你……不死人?”
程雪忽然警觉:“你从哪里知道吉尔伽美什计划?”
我说漏了嘴,吉尔伽美什的名字,还是程雪在草原上告诉我的,如今我却自己说了出来,这未免引起她的疑虑。
“你从哪里听说的,赵仲明?”国防部长莫普提也面现警觉。
正在我不知所措之际,阿历克斯忽道:“是我告诉他的。”听他一说,莫普提和程雪的面色稍稍和缓下来。
程雪道:“从此以后,不许在任何人面前提到吉尔伽美什。”
我忽然瞬间明白了,为什么他们都如此年轻,这军事会议的一百来人,都看起来像是二十多岁的小伙和姑娘,原来,他们都是吉尔伽美什的受益者——一种通过基因技术改良自身的永生人。
周茂才和张颂玲的争吵又在我耳边回响。
“那是妄想,是非常危险的!不仅对你们个人危险,更是对人类危险。”
“依照你的想法,只有人类和AI的结合,才是人类进化的终极解决方案?”
“人体与机器融合,虽然不是最完美的,但绝对是最公平的。”
“公平?”
“基因技术如果仅仅用于医疗健康,那无可厚非,可是那个项目,只是为了满足一部分人的利益而设立的,一旦你们成功,自然是权利和财富阶级,会优先享用……”
周茂才所担心的事情出现了,果然,吉尔伽美什计划优先普惠了特权阶级,今日能够参与会议的绝大部分人,应该都是该计划的受益者。
永生?永生!
人类或许真的实现了永生,但这群永生人,却竟也害怕死亡,如今被门外的巨型AI集群,吓得战栗不止。
人类为什么总是如此可笑?
却听莫普提道:“程雪议长是最了解程成的人,所以你们也不用怀疑,这就是事实。程成这个异类,心中总是幻想着能够灭绝智人文明,复兴尼人在五万年前的统治,于是,他和AI一拍即合……”
“但核弹是投向Ai的!”
“那是因为五名负责投射核弹任务的飞行员深明大义,那五颗核弹,本是投向亚洲、欧洲、南美、大洋洲和中南半岛地区仅存的人类文明和政治中心,但是投射小队飞离檀香山之后,却迅速达成一致,人类不能互相残杀,但如果他们放弃任务,程成很快就会派出第二批人、第三批人……于是,他们决定,用自己的性命与敌人同归于尽,便一致飞往北美,让太平洋东海岸,绽放出举世闻名的五朵金花……”
“这就是你想了解的真相。”程雪拭去眼角的泪。
三
我在浑浑噩噩之中,第二次被阿历克斯带到了他的“家”。两个熟悉的姑娘,一个白雪一样皮肤的欧洲姑娘,一个小麦色的拉美女孩,一左一右把我夹在中间,而阿历克斯则在一旁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着白兰地。
“他妈的,贱人!”他将一个杯子摔在地上,吓得其他几个女孩都不敢陪笑,面带惊悚的站在一旁。
这个杯子也把我唤醒。我回想起来,在我们离开之前,程雪又扇了阿历克斯一个耳光,因为阿历克斯又向他提出了什么无理的要求;而我则在走廊的尽头,被刚刚接受到我父亲是叛徒的言论折磨不已。
出门之后,我只是机械般的回应着阿历克斯和其他人,甚至我都想不起来,我和阿历在回来的路上是否说过一句话。只知道,进入这屋子,阿历先推倒了两个姑娘,砸烂了一张凳子,然后自己一个人喝光了一瓶半白兰地。
“阿历,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历把刚端起来的酒一口灌下去,把杯子又摔在地上。
“我他妈是什么人?呵,我到底是他妈什么人!”他眼睛通红,咬着牙道,“他不是人,我也不是人!都不是人!”
阿历向楼上吼道:“母狗,给我滚下来!”
楼上传来了铁锁哗哗的声响,却见程雪脖子里套着铁链,四肢着地,又从楼梯上爬了下来。她下身只穿着黑色的三角内裤,上身被套上了一个男人的浅白色T恤。
她又成为了一条哈巴狗的样子,蹲在阿历面前,眼睛里闪烁着恐惧。阿历克斯则往后一靠,抬起了一条腿,“舔!”
程雪迅速为他的右脚褪去鞋子,拉下袜子,然后便闭上眼睛,像是享受美食一样,红色的舌头在阿历克斯的足底和趾间游走。
“说啊!每次都要我教你?”阿历克斯吼道。
“好吃!主人的味道真好吃!”说罢,更加用力和认真的为阿历克斯舔了起来。
“你是不是贱人!”
“是,主人,我程雪议长,是天下最下贱的女人,最淫荡的母狗。”
阿历克斯哈哈笑了两声,忽然便又呻吟起来,原来程雪的舌头正好舔在了他的脚心,“表现不错。”阿历克斯向她赞赏道,程雪受到鼓励,更加卖力的舔了起来。
“坐上来。”
“是,主人。”程雪从地上站起来,便骑在了阿历克斯的腰上,后者的双手握住她的臀部,狠狠的一抓,便扯掉了半张内裤。
我实在看不下去,敢要起身离开,阿历克斯却把我拽住。
“仲明,我知道,那个贱人,今天也惹怒了你,你难道不想狠狠的报仇!”他咬着牙,脸上却是一种迷醉的狰狞,“干她!我们一起,干这条母狗……”
程雪的眼睛里闪出一丝恐惧,但却又朝着我赔笑着,“我是主人的母狗,我完全听从主人的指令。”
“你们真是疯子!”我甩开阿历克斯的手,刚走了几步,却又转身回来。
我实在受不了了!我忘不了她当着我骂程成是畜生之时那张令我厌恶的脸。
我指着程雪的鼻子骂道,“你为什么成了这个德行,你不是程成的妹妹吗?你看不起程成,可你又成了什么!你骂程成是畜生,是禽兽,可你为什么又甘心做一条狗?你他妈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程雪呆愣住,眼睛不断瞟向阿历克斯。阿历眼睛一转,却笑道:“问的好,你告诉她!你为什么人前如此光鲜,人后又甘愿给我当母狗?哈哈哈,程雪,利莫里亚黄金议会的议长,是我的母狗!”
程雪依然不知所措,“我……我不知……她……怎么说……”
“说呀!”阿历克斯吼着,右手反手一挥,立刻给了她一个嘴巴,“贱人!你倒是说啊,敢违抗我的命令!”
“我……”程雪泣道,“我哥哥,不是程成……”
我怒道:“可他毕竟是你的亲人,他不是畜生!”
程雪道:“我哥哥叫程复,程成是我们的父亲,我没有看不起父亲呐,我没说这种话……”
我耳朵里似乎听见了山呼海啸的巨响。
阿历克斯哈哈大笑,“你他妈这小贱人,竟然说了实话,我不是教给你,你现在是那个议长程雪,你记住了吗,你他妈是议长,那个老太婆!臭婊子,你他妈演砸了!”阿历克斯猛地将程雪推到了地上,“滚回你的狗窝罢!”
铁链哗啦啦的声响消失在二楼。
阿历克斯从沙发上坐起,又拎起一个新杯子,自斟自饮一杯白兰地,“还懵着呢?”
我坐回沙发,很难想象当时的表情是怎样的,如果有面镜子,我或许会从里面看到一根失去知觉的木头。
“她……不是程雪?”
“她是程雪。”
“为什么?为什么她说程复是她哥哥?”
阿历克斯又饮尽一杯酒,拧开一瓶新酒,道:“你把这瓶全吹了,我就告诉你。”
我二话不说,拎起白酒,仰起脖子就开始往嘴里灌,酒入咽喉如火烧,我才意识到那并不是白葡萄酒。阿历哈哈大笑,“蠢蛋,你他妈也不看看那是多少度的!”在巨大的疑问面前,我已经不会在乎这些微不足道的问题,直到我将500毫升的白酒全都灌进肠胃,才下意识的看了看白酒的标签:伏特加,60度。
趁着酒精尚未麻痹我的大脑,我将酒瓶砸在阿历眼前的台几之上,“快他妈说!”
阿历克斯躲开了碎玻璃,哈哈大笑:“我就欣赏疯子!哈哈哈……这个故事,可要得从上次的海东青竞赛上说起了,你知道,我的飞机被一群变异的野人给打了下来,于是,我就遇见了这个和程雪长得一模一样的贱人……”
阿历克斯的故事讲了十几分钟还没讲完,但这已经足够了。我的意识逐渐开始失控,在我尚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最后时刻,我只记得自己又灌了阿历克斯不少酒,我只希望,当我说出一些醉话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滩烂泥。
醒来的时候,我在一个卧室的床上,房间内弥漫着酒气和呕吐秽物的臭气。程雪跪在床头,上身还是那件T恤,下身则换了一件短裤,她脖子上依旧拴着那铁链,铁链的一头已经被捆在了床角。
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她显然困极了,脑袋不停的磕头,却又不敢睡去。
“主人让我照顾您……因为,是我惹怒了主人的朋友,害得您喝多呕吐……”她见我醒来,小心谨慎的说道。
“困了,就睡吧。”
“母狗没有主人的允许,不能睡觉。”
“不许叫自己母狗。”
她看我的眼神本来有些许恐惧,但如今却变得异样,“可是主人……”
“他不在。”
她胆怯的点了点头,“那……那您怎么称呼我,我就是什么……”
“妹妹。”
程雪抬起头,眼睛里泪水汤汤,她抽泣了两声,“我的哥哥,也这样叫我。”
“你的哥哥,他……他不是个好人,他没有保护好你。”
“不!”程雪流着泪反驳,“我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他总有一天,会把我……从这里救出去!”
我从床上坐起,后背靠在床头,拍了拍床头那片空白的床单,“坐上来。”
程雪抹了一把眼睛里的泪,怯怯的站起身,眼神恐惧,但却不敢有任何违抗,只能依言坐在床头。
“转过脸去,不许看我。”
程雪转过身,以后背对着我。我赶紧擦了一把眼泪,“你要坚持住。”我把双手按在她的肩头,“你哥哥,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