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想我有一条聪明的鹦鹉。通过一段时间的训练,我教会了它一件事。每当我问它:“地球和太阳的关系是什么?”,它都会回答说:“地球绕着太阳转”。我想看见这一幕的每个人都会夸我的鹦鹉聪明,但没有人会真的觉得它掌握了这条知识。
我们作为接受过教育的成年人,却都认为自己掌握了“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件事,并且奉之为真理,这中间的区别是什么?
“因为鹦鹉只是会说这句话,我们知道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有人会说。
好的,现在我们有了区别是否掌握了知识的标准。当我们知道“地球绕着太阳转”这句话所代表的意思时,我们才算掌握了这一知识。
具体来说,我们知道地球指的是包括了我们脚下的每一块土地或海洋的一个巨大球体;太阳则是给予了地球光照的恒星,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火球;而地球正绕着这个巨大的火球做近似椭圆的运动。
然而聪明的人很快会从中发现问题,这种语言对于世界的指代,究竟应当精确到什么地步,判断标准又是什么?
再试想这样一种情况。一个从未上过学的小孩,我们一开始,给他展现太阳系的模型,教会他这个模型里蓝白色的球体叫地球,火红色的球体叫太阳,并且告诉他地球是绕着太阳转的。然而,这个小孩并不知道这个模型中的蓝白色球体就是他所处的星球(他甚至不清楚星球的概念),也不知道火红色的球体是真实存在的太阳。当他听到别人问:“地球和太阳之间的关系是什么”的时候,他也会一口答到:“地球绕着太阳转”。然而他心里想的却是那个模型的图景,这个时候我们能说他掌握了“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个知识吗?
显然严格来说不能,我们不认为这个小孩和我们所说的是一个意思。那么这里的区别又是什么?
一个听上去合理的答案是他需要掌握相应的背景知识。也就是说,他应当对地球、太阳以及运动有近一步的了解。然而这样的了解到哪一步为止呢。我敢说,对于地球,没有人比地球学家懂得更多,对于太阳,也不会有人比天体学家更加了解。甚至对于运动,以及这句话背后蕴含的宇宙图景,连宇宙学家都不敢说自己真正解答了这一问题。然而我们肯定不会说连他们都没有掌握地球绕着太阳转这一知识这样的蠢话。
显然背景知识的了解一定有一个限制,否则一切知识都会陷入一种不停追问的无限倒退当中,不然我们会得出我们根本无法掌握任何知识这样的结论。
这个限制可能会是当语言对于世界的指代精确到不会出错为止。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认识到地球就是我们脚下所站的天体就可以了,因为我们不可能同时站在两个不同的星球上,了解到这一步,我们的指代就不会出错了。
可是到这里,我们会发现第二个重要的问题,当我们用语言来指代世界时,必然不能把我们指代的东西完全说明白。我们教会小孩使用“地球”这个概念的时候,会向他们解释“地球就是我们所处的地方”。进一步的,我们必须向他们介绍星球或者天体的概念,并且解释我们正处在一个巨大球体的渺小的一部分上。随后我们又不得不说明这个巨大球体的构造,不停下去。
我们每个人都会用地球这个概念,可是每个人对于地球这个概念所指代的东西都有不同层次的了解。也许令一些人所不能接受的事实是,不论我们用再多的语言去描述世界,也一定会剩下一些没有描述到的内容,即使只是描述地球这样一个简单的概念。
并且,在复杂的语言中,我们甚至不能确定每一个词所指代的内容是确定的。根据不同的情境,同一个词可以指代不同的对象。例如苹果可以指代一种可食用的水果,也可以指代因乔布斯而闻名世界的手机品牌。
不仅如此,一些语言为了确定自己的含义,不得不相互指代。而任何学过一点逻辑学的人都会知道循环论证的灾难性,而语言中的循环指代简直随处可见。
这里人们也许会分道扬镳:一种是关于知识的伦理学转向,另一种则是解决语言的精确性问题。
第一个选择是跳出这个框架,提出一个全新的问题,我们掌握知识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也许可以让我们确定到哪一步为止,我们就不想再继续了解下去了。但显然这个选择只解决了追问这些问题的人,对于问题的解决并没有进一步的贡献。
第二个选择则是尽可能将语言精确化,将话说清楚,在此前提上进行进一步的研究。现代自然科学显然已经离不开精确而优美的数学语言,各种新的知识总是建立在不同的数学模型之上。哲学之中也产生了语言哲学以及分析哲学的重要分支。(也许欧陆哲学与后现代哲学对这一问题有不同的理解,但在此不多赘述。)
最后,分享一个有趣的思想实验:假如我看见一个人在操场上跑步,错把他认成了我的朋友小王,我得出,小王正在跑步这一结论。而恰好此时小王确实在跑步,那么能说我确实知道小王正在跑步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