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爷爷突然因为脑溢血去世，我在外地上班，紧赶慢赶还是未曾见上他老人家最后一面。父母得知这个消息第一时间也从外地赶回来，为爷爷处理后事。

      如今四年过去，去世的人早已身归黄土，在世的人却备受煎熬。

      奶奶是个要强的人，在我的心目中她遇到什么事情从来都是默默地承受，每天都是做不完的农活。可是爷爷去世的那天我看到她突然就从一个要强的人瞬间变成一个絮絮叨叨，眼泪止不住的弱女子。

      仿佛是爷爷去世太突然，给她的打击太大。在我的记忆里爷爷奶奶总是会因为大大小小的事情吵架，奶奶从来不甘示弱，结局通常是爷爷被气得吹胡子瞪眼，却拿奶奶没有办法。奶奶本来就患有骨质增生的毛病，后来一次检查还发现她有严重的肾结石。爷爷嘴上从来不会说心疼奶奶的话，但经常会嘱咐我们煮饭的时候多给奶奶煎个鸡蛋，以慰劳她平日里做农活的辛苦。

    那时候田间地野，总是能见到奶奶忙前忙后的身影，晚间总是充斥着两位老人细碎的呢喃。聊的都是家长里短，柴米油盐的小事，年幼的我也时常伴着这声音入眠。

      可是在爷爷去世之后的这几年，奶奶从一棵大树变成了易倒的藤蔓。她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腿总是疼得厉害。检查过无数次，我和父亲都清楚的知道她腿的情况。可是我无能为力，做手术要花十万块左右，我毕业五年，几乎没怎么存钱。大学学的师范，出来以后当老师，每个月拿着四五千的工资，寒暑假的开支几乎把可怜的积蓄花个精光。这是个恶性循环。

      今年过年的时候，本来全家在一起开开心心的，可是奶奶的脸上很少露出笑容。她的双腿已经不能支撑她平日的行走，只能拄着拐杖。因此她常常唉声叹气，愁容满面。偏偏她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总是想做点什么事(扫地，捆柴，拔萝卜，除草……），我们又害怕她摔跤，基本不让她做什么。只要是她想做的我们都替她做了。可她却并不开心。

      甚至有的时候她坐着坐着就泪流满面，觉得我们在嫌弃她，觉得自己是个废人，拖累我们这些后人。我看着她满脸泪痕，心中的痛苦在翻腾，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只能温声细语的安慰她:“奶奶，我们不让你做农活是害怕你摔跤，从来没嫌弃过你。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身体，等我们多挣点钱，就去给你做手术。”她听了这话。才勉勉强强止住眼泪，继续忍受日日夜夜折磨她的“酷刑”。

      我想那种疼痛是我想象不了的，但我却很能理解她。因为无数个夜晚，我在她痛苦的呻吟中醒来，却没有任何对策。买了无数种贴、敷、吃的药，都没办法缓解她的疼痛。我只能和父亲商量着手术的事。

      后来父亲说，手术定在今年夏天，那时候正好是我放暑假的时候，可以照顾奶奶。我答应了他，只要奶奶不那么痛苦。我同意他的做法。可是我的内心免不了委屈，自从爷爷去世，每次寒暑假我都没有出去好好玩过一次，第一时间就是回老家看望奶奶，买点生活必需品。给她做好吃的，听她聊天。我还没有结婚，和男朋友计划的婚礼一推再推。村里闲言碎语，我虽从未理睬，但内心也很烦闷。毕竟年龄大了，再过两年就三十岁啦。我也想在奶奶身体还好的时候成家，让她少点牵挂。

      当然，这些事剪不断，理还乱。如今父亲已经打电话告诉我让我做好放暑假照顾奶奶的准备。七十几岁老年人动了手术，短短一个月肯定恢复不了，我跟他说“那我肯定今年下半年没办法上班了，恢复期最短四十几天。我放假才一个月左右。”他短暂的沉默后，说了一句“那到时候再说吧。”便挂掉了电话。我的内心百味杂陈，其实我心里很难过，照顾奶奶就要放弃工作，放弃工作就没有经济来源，没有经济来源就没办法还房贷。本来计划今年七八月买房，也成了一个空想。父亲说他不可能放弃他的工作来照顾奶奶，我理解。母亲说她马上快退休了这时请假照顾老人对她以后不好我理解。幺爸他自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更别提照顾奶奶，就算他有心，我也怀疑他是否真的能好好照顾老人家。本质的痛苦在心里循环，我没办法解决，也变成那个唯一不被人理解的人。

      人这辈子真的有很多坎要过。瞬息之间就有无限可能。照顾奶奶是我应尽的职责，多年以后回想现在我不会后悔。唯一亏欠的就是那个和我谈了四年恋爱的男朋友，他理解我，支持我的一切决定。他在我情绪最低落的时候陪我走过很长的一段路。他看清了我的本质，却仍然愿意和我在一起。我虽不是圣人，但我选择坦然接受眼前的一切不快乐。

      情绪是短暂的，不成为一个一辈子都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人，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