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先生是白嘉轩的大姐夫,自幼聪灵过人,十六岁应县考得中秀才,二十二岁赴省试又以精妙的文辞中了头名文举人。次年正当赴京会考之际,父亲病逝,朱先生为父守灵尽孝不赴公车,按规定就要取消省试的举人资格。
陕西巡抚方升厚爱其才更钦佩其孝道,奏明朝廷力主推荐,皇帝破例批准了省试的结果。巡抚方升委以重任,不料朱先生婉言谢绝,公文往返六七次,仍坚辞不就。
但在幼年的白嘉轩眼里,早已名躁乡里的朱大才子的模样却是普普通通,走路的姿势也是普普通通,似乎与传说中的那个神乎其神的神童才子无法统一起来。
直到白嘉轩读书懂事以后,他才开始从心底里敬重姐夫,他敬重姐夫不是把他看作神,也不是把他看作一个不咋地的凡夫俗子,而是断定那是一位圣人。
朱先生曾受南方一位先生盛情相邀,希望他能到杭州讲学,交流诸家沟通南北学界。朱先生兴致很高,乘兴南去,想充分阐释自己多年苦心孤诣凿研程朱理学的独到见解,以期弘扬关中学派的正宗思想。
谁知到了南方以后,那些同仁们每天都是游山玩水,吃酒作乐,还常常取笑朱先生的一身布衣服饰和他的关中说话口音。更过分的是一天晚上,这些人把朱先生领进到一座烟花楼里。
朱先生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对邀请他讲学的朋友大发雷霆:“为人师表,传道授业解惑。当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吾等责无旁贷,本应著书立论,大声疾呼,以正世风。竟然是白日里游山玩水,饮酒作乐,夜间寻花问柳,梦死醉生......”
至此,朱先生的人物形象饱满鲜亮起来,聪慧仁孝,不拘眼前,目光远大,忧国忧民,铮铮君子,慎言笃行。
十六岁得中秀才,二十二岁中省试头名举人,治学绝对刻苦,孜孜不倦,否则,难以如此顺利。看看范进老年中举的情形,以及当年的曾国藩是在23岁时第七次的秀才考试中才得以入围,24岁时才在乡试中考中举人。
陕西巡抚方升对其青睐有加,多次登门拜访求其相助,朱先生却最终拒绝,他不看眼前的前程与富贵,不想只做巡抚大人的左膀右臂。因为,在他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心脏有病远比手脚有病严重得多,就像鲁迅先生当然弃医从文一样,都是胸中有大义之人。
朱先生一生勤俭朴素,都是粗布衣服,不着一条一缕丝绸,恪守着淳朴的本色,到死还因为妻子给他错穿了丝袜而腿脚不愿伸直,直到换成布袜之后才舒展平躺下来。
在看到那些附庸风雅,亵渎孔孟之徒的丑恶面孔后,他再难控制自己的脾气,爆发出严厉的谴责,国家处于危难之际,身为民族精神的坚守者怎能沉迷于吃喝玩乐和声色堕落之中呢。
看到最后朱先生在没有经费,在顽强地编撰完滋水县志后安然去世,并要求不得使用棺材,不得接受乡邻亲友的吊唁,甚至不得使用蒙脸纸,心中不禁颤抖,这才是真正的白鹿精神,才是民族正气的守护之神。
放眼目下有不少所谓的文人和学者,打着学术的幌子,张扬自己的成绩,处处标榜炫耀、沽名钓誉、甚至诱骗他人,可能是他们从来没有认真读过《白鹿原》这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