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里的“朽木酒吧”,修在河边,是一幢两层的楼房。底楼的外部是沿河的过道,像廊桥一样。这似乎是镇上唯一的酒吧了,网上查来的资料说酒吧是一个网络作家跟她的一个朋友经营的,于是便对这它产生了好奇。当然,更好奇的还是酒吧的名字,叫朽木。怎么理解都觉得它的意思探不到底,很意味深长。
古镇的酒吧与城市里的酒吧风格不同。一直不太喜欢城里的酒吧,过于噪杂喧闹,跟城市的快节奏一样,杂乱无章且现代味太足。古镇上的酒吧,身处其中,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四围是静的,那是从纯净的黑色中渗透出来的一种静。在静谧的古镇里有一处地方,灯火通明,它亮着,却穿不透这无所不在的黑色。它落在你的眼里,是一种从心底里流出来的温暖。尽管那里也有音乐的律动,也有交谈的欢笑,也有一些城市酒吧里同样会上演的游戏,但当你的脚步穿过黑色的窄小的街道,一步一步向它那温暖的光亮靠近时,心里便充满了期待。这期待是什么,却又很难说得清楚。
晚饭后,在桨声灯影的河道里乘船,欣赏两岸通明的灯光和来来往往的游人,看它们的倒影被船行过,晃漾成油画的充满动感且莫测的彩影。同船的一对大学生恋人问起船老大“朽木酒吧”在哪里,我便笑了。他们也是内心带着期待来这里探寻的。与他们交流了一下,他们对这酒吧的了解与我从网上得来的情况差不多。他们住在古风园,离朽木酒吧有一段距离。我告诉了他们朽木酒吧的位置。对我们来说,这酒吧其实是“得来全不费功夫”。下午寻找住宿地的时候,一家一家客栈问下来,都客满。好不容易找到了“枕河人家”,一对夫妻开的临水的客栈,高兴地发现这里还有空房。于是价也没有商量,就定了下来。推开二楼的窗户往外看,妻子眼睛一亮,呵呵,那不就是你网上查到的朽木酒吧吗?果然,在我们客栈前方不远,一幢屋子二楼的窗户伸出了一面黄旗,上面书着“酒吧”二字。妻子说,晚上一定要去那里坐坐。我笑着说,这是自然。
夜舟归来,安顿好孩子休息,夫妻二人掩了房门,出了客栈,跟坐在门口休息的客栈老板微笑地打了个招呼,我们向朽木酒吧走去。这时漆黑的天空里零星飘洒着几点小雨,落在脸上,清凉清凉的。我们呼吸着河边的空气,感觉神目清醒,心旷神 怡。酒吧外边的廊桥坐满了人,屋子的一层,也没有了位子。看来我们到来的时候正是酒吧生意最好的时候。那名帅气的服务生问我们愿不愿意上二楼。上二楼,这不正好吗?在重金属的乐声中,我们踩着木阶梯,来到了二楼。二楼人很少,吧台空着,相对一楼的热闹,这里的氛围很适合一边听着音乐,一边细细地品味屋内的布局和摆设。
在靠窗边的一张木桌前坐下,我们点了几瓶啤酒。整个屋子的内饰都离不开木头。木质的吧台,吧台的墙上挂着木制的船和桨。三四张木头桌子,或方或圆,没有规则地闲闲摆放着。一辆木制的独轮车摆在屋角,在我座位的边上,放着一个木头车轮子和一根曲里拐弯的细长的树根。加上木地板木墙壁木天花板和木窗,看来这酒吧的确是跟木头发生了不解之缘。这些木头固然是已经没有了生命,固然是正走在腐朽的路上,可是那木船、木桨、木制的独轮车以及木头的车轮子,又分明在隐隐约约透露着同里古镇的古老的信息。古镇是有历史的,历史是有生命的,生命是生死共舞、律动无常的。我似乎突然对这酒吧取名为“朽木”有了些许的感悟。只是酒吧的主人没有出现,这感悟只能算是一种猜测。
喝酒,聊天,之后会心的沉默。站起来,推开木窗,从二楼望下去,到处是静静的夜的黑。似乎酒吧的音乐越响,那黑、那静也就越浓一样。借着酒吧的灯光,我看到了近处的地面是湿的了,然后就看到了一些雨点带着光亮快速地坠落。而那小小的河面,灯光照处,也跳跃着一些水珠溅起的痕迹。一丛迎春花从河边倒垂着往河里伸下去,花已开过,是碧黑碧黑的叶子,与近处的暗影连成了一片。但在这明亮与暗影的交界处,一朵黄色的小花突然跳入了我的眼睛。它是那么微小,那么的清晰,在黑色的夜里,让我几乎兴奋地叫出了声。谁能想得到,这花期已过、在白天很不起眼的一朵小花,居然让这个即将逝去的春天的夜,让这个落着淅淅沥沥小雨的夜,突然间变得充满了寓意,并且如此深地进入了我的记忆。我想,它的出现,跟这朽木酒吧在同里古镇的出现,应该是包含了同样的意思的。
这样的意思,我理解着,体味着。我忽然感受到,我们无常的生命里的期待,不就是这夜里仍旧不朽的朽木酒吧吗?不就是这春雨中仍在开放的迎春花吗?
是的,它虽然卑微,却足以安放心灵;它尽管孤寂,却也能绽开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