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了,空出来了不少花盆,有些是没有熬过冬天的,有些则是没有熬过初春转暖的。周末,趁着先生的小车车在,去花店,补了几盆回来。
喜欢侍弄花草,是受了爷爷的影响。清明前后,栽瓜种豆育苗时,记得爷爷总要空出一块地,或者倒腾出几个花盆,撒上他头一年各处收集来的花籽,害怕鸡刨了,狗踏了,哪个贱手的人给糟蹋了,还用他的蔑刀,把竹子划细了,编成拱形的篱笆,捡上一块塑料纸遮上,天热了,揭开,害怕蒸坏了;下雨了,揭开,说这比浇水更美。
苗子育好后,房前屋后,盆盆罐罐,沟边坎头,哪怕是石墙,只要有一抔土,就能让花秧子生根。记得有一种叫“臭花”的,根系虽不太发达,但是秧子却发展的奇快,花期也长,从夏季一直开到初冬,我们很喜欢把这种花用一把稀泥给塞进石坎缝里面,如果遇上风雨,因为枝繁叶茂花太繁重,经常被压翻。父亲风过雨住后去坡上扶倒了的玉米苗,爷爷则不等雨住风停就折了柴棍子,拿了麻丝去扶花。以至于后来一读到“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的诗句,就想起石眼里的那些花儿来。
当时院坝没有打成水泥地面,边上弄几个石条一围,就是花池子。也栽了几株木本的刺玫,迎春,蔷薇等,全是好种易活的。我们曾不止一次地,央求爷爷去老庄子后门上杜仲园里挖一些牡丹来栽——那牡丹,真的是雍容华贵,白色的清纯如仙子,紫色的华丽如贵妇,据说还有黄色,更是牡丹中的极品——爷爷却不肯,说是牡丹是通人性的,头一年七月移栽,才能开花,开了花若被人折了去,她就会气到永世不再开花,直到败去。
那时,我们家房前屋后都是路,要是开在这样的路边,一世芳华不过是一季昙花了。爷爷终究是拗不过我们,在七月里移了一株,栽到竹树交界的荫蔽之处,等到老庄子的娃们手里拿着牡丹花从我们门前路过时,才想起来那株牡丹。第二年,她开了,是紫色的国色天香,而老庄子杜仲园的牡丹,据说是快绝迹了。
修西康高速时,拆了院坝,拆了老屋,只留了一小株迎春花苗,现在早已长成了一室绿荫,成了冉先生爱车的“车棚”。新建的房前屋后,留了砖砌的花坛,也都是些好种易活的花草,木本的就是小玫瑰,栀子花,杜鹃花;太阳花,指甲花,一串红,鸡冠花这些草本的,也不用特意育苗,一到季节,就自个不经意地冒了出来。
冉先生的同学锋在西安雁锦花卉市场有两个大棚,每次去时,也会顺上几盆在室内养的花。可总是过不了多久,就成了空盆的怅然,下次再去拿花,都要先问问好养不,怎么养,生害怕辜负了花的美意。可同学锋却说,这些花都叫你给养活了,我们把花还买给谁去?——哈哈,以后把花养没了,倒也少了一份愧疚。
在县城买房之前,专意养了一些绿植,为了吸甲醛净化空气。搬进新房后,那些能吸附甲醛的,并没有像我想象那般,很快地慷慨就义:灶头上的一枝绿萝,油煎火烤中,愈发油亮;卫生间镜子前一枝,竟然还长出了一片叶子——正庆幸屋里“生态”良好时,春天来了。这些绿萝,一枝一枝,一盆一盆,一瓶一瓶的,水养的,土培的,全都像是得到了命令似的,先是发蔫,慢慢叶子变黑,后来根全部烂掉……春回大地,一元复始,是绿萝逃不过的劫,还是扛不过的自然规律?去年春天,痛失一屋子的绿萝,今年春天,怎么少浇水,怎么抗冻,依然无济于事。
遗憾中也有欣喜。梅一知道我搬新家,特意打了出租车,带着当时脚伤还没有好利落的我,去了她朋友家的苗圃,挑了几盆绿植,有大有小,除了一盆受不了我“勤快”的宠溺之外,其余的都成了我众多花草当中的原著居民。
梅一是农业干部,虽深谙花草之道,但比起侍弄笔下的文字来讲,那倒要略输几分了。她目光之敏锐,立意之精准,语言之炼达,以及对文字工作的热情与敬业,与她一弱女子是极不相称的——那是大丈夫的担当与情怀!
或许,人与花草在一个空间里久了,就自然会生出某种情愫来。就像爷爷,一直觉得牡丹有灵性,就像梅一送我的那棵幸福树——
我一直以为,那棵幸福树活不下来。起初的塑料盆换成瓷盆时,才发现树干的中间是空的,本来就不发达的根系,换盆时损坏了不少,从秋天起,起初是叶子一片片落,后来是整枝整枝地掉,每天回来,看到满地落叶真的好心疼,就连自己头发掉的厉害时也都没有这么心疼过。我着急地问度娘,问花店老板,问身边同事。同事告诉我,树的生命力顽强着,坚持叶面树干喷水,会好起来的。我像是抱住救命稻草一样,虔诚地喷水,终于,在冬天快要结束时,留下了两枝叶子。春天来了,每一根光秃秃的枝桠上,都开始冒出嫩芽——我的幸福树,迎来了春天。
也就是在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那些没有着急长出的叶,开出的花,都是在努力向下扎根。
梅一的煎熬我也懂,她善良内秀的女儿,是她的幸福树。可能现在,所有的灿烂和馨香,都还藏在褐色的枝干里,藏在默默向下的扎根中,如同那一塘迅速蔓延的荷——我们一起等待,在荷香时节,等幸福花开。
今天,我买回了一盆小玫瑰,一盆金玉吊兰,一盆君子兰。
卖花的大姐说,我不能给你保证,君子兰今年就能开花。
我说,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