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过去的事,那我就不提了。但是,我的梦中总是出现大片的粉色海棠和初中的体育老师。可能从字面上,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一个噩梦。我不知道念及那些回不去的光阴对你来说算不算恐怖,反正我不拒绝承认。
现在,来聊一聊你吧。
你和他相识在瑰丽的八月,那一年你和我就已经分离很久了。一年后,你最担心两件事。
你怕你的告白吓走他,你怕自己的新学校不在同一座城市。
生活本就忧喜半掺的啊。你们一起看的第一部电影是韩寒大叔的《后会无期》,这个片名真的让人很消极,所幸的是你爱的他也深爱着你。哪怕你买过的饼干都碎了,哪怕考试前你从来没有翻阅过原题,哪怕九月一到你们就要分离。
你的朋友中,谁都不看好异地恋,除了我。我相信,什么都不能改变我们心中灼热的爱,不论差异,距离,还是时间。
你把大把的时间都花在和他打电话,聊微信上。你认真思量他生日时你要送的礼物。假期旅行的时候,揣测他喜欢什么纪念品。
那段日子,你过得小心翼翼。你真害怕,有一秒的漫不经心,你和他都走不到地久天长。
热恋期过了,大多是平淡缓和的日子,你却急着打电话来抱怨,那一年你十九岁,马上大二了。
“他不爱我了。”
“那么要怎样你才会觉得一个人正在爱着你呢?”这样的问题我始终问不出口,我只能安静的听着。
你看,我总是怕你不敢去爱,更怕你爱得不洒脱。
五一的时候,你来找我,穿着民族风的印花长裙,微卷的长发随意的批在肩上。你埋怨我的城市风太大。我笑笑。你曾经不是说你最喜欢的城市就是这里吗?你要在这买一栋小别墅,养一只古牧和一只玳瑁猫。白天做轻松的工作,吃完晚饭可以在房子周围散步。
你还是不放过任何打击我的机会。
“你今天的打扮让我觉得很心塞啊。”
我还没问为什么,你就自顾自的解释起来。
“你不该穿正装来接我吗?沙滩裤加T恤衫算什么?”
我给你撂一个大白眼。
“考虑了你的安全我把一直陪着我的人字拖都换成运动鞋了,你还要我怎样。”
我高中没毕业就离开学校了,打拼两年后开了间小小的咖啡馆,就在我住的那条街,你是知道的,店的名字叫“Miss Bear”。晚上很少有人喝咖啡,除非是异类,但偏偏周一至周五的营业时间只在晚上,18:00-22:00四个小时,周末久一点,8:00-22:00。因为周一到周五我在一家小广告公司做广告设计的工作,公司没有给我买保险,也没有养老金什么的,每个月拿几千块工资,所幸这个时代总会有那么一群人天生好像就与众不同,喜欢傍晚的时候喝一杯咖啡,有时候再加一小块蛋糕,还很喜欢熬夜,因此我的咖啡馆的收入还算能维持一些基本开支。
你在我的店里,喝着我刚煮的咖啡,说我活得太累了。我从保鲜柜里拿出一小块起司蛋糕,放到你面前,不敢让你吃得太多。
你说你和他分手了。愚人节那天,你本以为是玩笑话,但却延续到了清明节。你喝了很多啤酒,喝到整个人都晕乎乎的。那天夜里你的胃里灼痛的不像话。你说,那一刻你发现失恋再难过也比不上身体上的痛苦。
你没有嫌伤疤丑,所以很快整理好,就来见我。
我看着面前熟悉的你,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也不去八卦,我不会揭你的伤疤,所以要早日痊愈啊。
你忽然唱起来。
爱总是让人哭 让人觉得不满足
天空很大 却看不清楚
记得初中做同桌时,你就很爱唱这首歌,我早就把旋律记熟了,却不敢接下一句。转过身去,不敢看你眼眶的泪。我怕你不需要我的肩膀。
你很能吃。我开始怀疑,究竟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养得起你。我质疑你的时候你坐在我新买的沙发上,嘴巴被面条填得满满的,支支吾吾的听不清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租住的公寓,客厅,厨房,浴室,卫生间一应俱全但是只有一个卧室。其实总体来说还不错,只是我没有钱买床,不知道你会突然要来,但幸好去年冬天的时候我省吃俭用买下了一个床垫。我说我可以睡沙发的,可是你执意要去要分给我一个角落,让我打地铺,不许我拒绝。你嫌睡在床上太热了。直接滚下来,和我并肩躺在地上。
“你不睡,我就回去拥抱的的床啦。”
我笑得贱兮兮的。你没有回答,但我觉得你就是瞪了我一眼。我说完就钻到床上去,空间够大了,你就大字型的全伸展开来,还长长的舒了口气。和我聊着聊着就睡着了,把你抱到床上时我想如果你醒来问我自己为什么会在床上,我就说你梦游攻占了我的床,又把我挤回了地板上。我想着想着就笑了。
你在的那几天,我每天都起得很早,去早市买蔬菜,水果和鲜花。再回店里做蛋糕以及准备咖啡豆。记得你吃东西的季节和一般人都不太一样,比如,端午的时候想吃月饼,中秋又要吃粽子这样。我猜不准你早餐想吃什么,特意准备了豆浆油条和牛奶面包。最后,意想不到的是,你只给我剩了半杯牛奶,你打着饱嗝,把杯子送到我面前,那一秒我真是哭笑不得。
你来度假却不打算出去走走,整日待在房子里,看书,发呆,偶尔会问我几个问题。当然,也有你瞬间变成女王的时候,对我颐指气使,要这要那。
你说我做的咖啡和蛋糕怎么搭都是美味,我却在担心你的身体。
走之前你把我的房子收拾得很整洁,你不要我送,执意独自去体味这座城市公交系统的悲喜。
那个不敢一个人坐公交车的你终于长大了。这样说好像很值得庆幸,可是我又高兴不起来。时间只是一味的推着我们苍老不是吗?所谓的成长,我觉得不全是它的罪过。
离别真让人难堪啊。我看着你躺过的床和地板,看着你吃面时坐的沙发和用过的那只碗,看着你爱吃的蛋糕和街角逗过的猫。这些与你关联的东西,仿佛长出了双眼,安静的凝视着我,我与其尴尬的对视,沉默着说不出任何我的难过。
给你打电话的时候可能你还在飞机上,所以一直是关机。我知道你一定会忘记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第二天,你解释说自己忘了开机。“平安就好”我在做咖啡的空档给你回复了微信。
后来,你要忙你的学习,各种考证和测验。而我为了争取暑假不到半个月的休息日,拼命的加班,你什么都没再和我说。
再见你是来年四月,在你上学的城市。医院有一种刺激的白,可能我从未这样对你形容过。而你早在之前的很长的日子里,就对此习以为常。
见到那么血腥暴力的场面,真是我认识你长达八年来的头一次,并且确实是吓到我了。
你的男朋友,不,现在是前男友。实话说,你在他脖子上抓出来的血痕,一定用了吃奶的力气吧?
你的手本来是伸向他身后的女生的,你怎么也没想到他却替她挡下了你的巴掌。爱恨分明的你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人,脸色苍白,你的嘴唇微微的颤抖没能逃过我的眼睛。快一年没见面了,见到你的第一句话是居然是一个“滚”字,言简意赅,当然不是对我说。他伸出来想要拉你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叫了你的名字“熊瑄”,然后再没有下文。就那样一动不动哀伤的凝视着你的他连我都替你心疼。
“我发现,比失去你,我更害怕死,你们走吧,再也不要出现了。”
曾经你说,言语有时候比任何刀子更伤人。我一直不信,可在他转身的那一秒,我似乎看到了从他眼中急速滑落的泪滴。我知道他已经伤痕累累了,也知道其实你永远都是善良的。
你是看着他走远了才哭出声来的。第一次当着我的面嚎啕大哭,那些你一直隐忍着的压抑,委屈和害怕,全躲进了我的怀抱里。哭累了,你才想起问我,“你怎么来了?”。为了让气氛轻松点,我回答说:“你都上网页头条了,我能不来吗?”
“你知道吗?当时我都快吓尿了。”轻松搞笑的语气,加上哭久了产生的鼻音。然后我们俩都笑出来了。
我陪了你几天,你的身体不见好转,或许是更严重了。期间你的同学来看你。从你们的谈话中,我大概知道了整件事发生的因果。
那天我见过的那个女孩就是你和他分手的主要原因。你本来都想放下了一切,认真生活了,可是你前男友却突然出现了。他求你原谅他。你还没考虑清楚,那个女孩就坐了当天夜里的飞机赶过来。就是她们口中的那个小三,她把你拖拽到教学楼的天台,甚至不给你任何说话的机会。她死死的拽住你,把你拖到天台边缘。你们僵持了两个多小时,谁都劝不住她。她说“我可以为了他死,你敢吗?”。你本来死命的往里拽的,可不知不觉中才发现自己一直往下落。是的,她们唾弃的小三,把你甩出去了。你轻松的提起,一旁的我却听得心惊胆战。你说“你们别老说她是小三了,谁不会爱人啊,喜欢一个人是多么美妙的事儿,我们怎么能用这样没有肮脏的词来形容一个认真爱别人的人呢?”。
你看你总是用你的善良来包容事实的残忍。
我在楼梯间遇到了你的母亲,记忆中她本来是个十足的大美人,可是如今脸上爬满了皱纹,头发也已经白了一半。你偷偷对我说才四十多岁本不该如此,可是谁让她是母亲呢,母亲的使命就是为儿女操劳的呀。谈及你,她宁愿在我这个外人面前流眼泪,面对你也要故作坚强。恐怕你早就知道真相了,所以你催我离开。你说,你要换一家更好的医院,否则你会活不到你的二十一岁。而我,你知道我对你好,但无需陪你颠沛流离。你说,你不走,我们就不再是朋友。
终于轮到我了吗?我用手挡住扑面而来的阳光,眺望你的窗口。
我的无故离岗,气得我的老板把我炒了。咖啡馆的生意也不如之前那么好,我的银行卡里已经快存够了在这个城市买一栋小别墅的首付款了。
我这样跟你说的时候,你已经虚弱的打击不动我了。你说,今年冬天的时候去新西兰吧,那里估计已经暖和了,这样你就不会冷得睡不着觉了。
我说,好。而你没再回答我。
十月黄金周开始的时候,如你所说,我启程了,先去了西藏,然后转丽江,鼓浪屿和香港。我每到一个地方都给你寄了好多张明信片,你肯定会怪我浪费,可是你知道吗?我害怕你收不到任何关于我的消息。
十一月底的时候,我搭乘的飞机在惠灵顿着陆。我去看了几维鸟,去了奥克兰的萤火虫洞和天空塔。最后一站就是天空塔。接到朋友的电话,我刚卸下身上一堆的安全带。蹦极的惊恐感还没有完全褪去。我看向头顶高大的建筑,想像不出来你被从六楼推下去时,尽管看着地上的气垫,心脏承受了多大的负重。新西兰的十二月是个多雨的季节,有些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我突然想再跳一次。
“你赶快买机票飞回来吧,或许还能赶上熊瑄的告别会。”
我最后都不知道你收到了几张明信片,你知道吗,每一张明信片上的内容都是不一样的。那些你还没来得及看的情话,或许会被打上“查无此人”的邮戳,再退回来吧。我不知道那个时候我可不可以假装那是你从天堂寄来给我的情书呢?你知道的,我一直是个卑微的爱慕者。
我不再做别的工作了,咖啡馆的营业时间改成了周一至周日8:00-22:00。要是你在的话,肯定又会吐嘈我活成了一个中年大叔的样子。
我又做梦了,在梦里开满了大片的绯色海棠。初中升高中,我们市的体育考试出奇的严格,在升学考试中分数比例占的还挺大的。体育课老师上从不马虎,你时常坐在树荫底下嘲笑我,说我快被体育老师练废了。我不服,凭什么你在一旁幸灾乐祸,趁老师不注意就用小石子扔你。你特别记仇,那些扔在你身上的小石子,后来都变成了你的拳头砸回到我身上。
我还记得当时我问你,为什么你体育课都只在旁边看着?
你说,我有心脏病啊,会死人的。
你吹吧,太狗血。
如今,我什么都信了。
对了我还没说,当初穿得很随意就去接你,是因为我曾经挑了好几张你的照片洗出来挂在了店里,有人问起我就会特别得意地说,这是我女朋友啊。你突然来了,我当然要花时间把咖啡馆里挂着的你的照片都换成我喜欢的那几幅油画。
你知道吗?我很害怕做梦,因为我总是梦到过去的时光,那些梦一直提醒我过去再也回不去了。到后来我才知道,其实最大的噩梦不是我们回不到过去了。而是我醒了,才发现,这个世界没有你了。
我害怕的是这样的真正别离啊,我的熊小姐,为何你就真正的离开了呢?
我一个人看了《后会无期》,里面有一句被很多人都喜欢的台词。
每一次告别,最好用力一点。多说一句,可能是最后一句。多看一眼,可能是最后一眼。
后来,你在海棠花树下说过的一句话在我的脑海里无数次异常清晰的浮现。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后悔当初认识了我,因为就算我变成了鬼,也是为了给你庇护。
可是,我最亲爱的熊小姐,我还没有与你告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