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岁的妙龄女孩,本应如正午灿烂之艳阳,可她仿佛被漫天的乌云遮蔽了,周身散发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每次偶遇她,不管春夏秋冬,半张脸被黑直长发遮掩着,茶色的墨镜好似焊在了脸上,黑色的口罩扣住了下半张脸,边缘露出白皙的皮肤。黑色的长至脚面的裙子,松松垮垮地罩住了瘦骨伶仃的身体。比娱乐圈的明星大腕包裹得还严实。
她在“盔甲”的保护下,偶尔出门,购买食物,收送快递,却从来没有听过她的声音。邻居们在电梯里遇到她,即便在有限的空间里,也要找到离她最远的距离——远离她的一身猫毛。
根据她身上的猫毛,大致可以推测她有几种颜色猫:黄色的、灰色的、纯白色。手臂上、肩膀上、前胸处,三种颜色的猫毛好似“绣”在衣服似的,密密麻麻,就像每天在猫窝里打滚似的。
猫小姐就成了她的代号。
她刚住进来的时候,邻居们都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她,对这个女孩心生好奇,可这个女孩好似一个闷葫芦,见了面也不招呼。虽然住在这个楼里,好似与世隔绝。
楼长王姐是网格员,挨家挨户统计租、住户信息,算是与她“深度”交流过。
“房子是买的,一个人住。”王姐和几个大爷、大妈坐在楼下花坛唠嗑,正巧猫小姐从他们身边走过,在几个花花绿绿大娘的对比之下,显得十分神秘。一身黑,还添了一顶黑帽子。
“天天穿得像是奔丧一样。”郑大爷一语道破,说出了大家的心声,“这儿——”他用食指点点脑袋,随即摇摇头,看向了王姨。
“没有事,可别瞎说,人家说话正常着呢,字写得也好看,秀秀气气的。”王姨毫不犹豫地反驳,“她就是不爱说话,用现在的话说,叫社——恐!”
“社交恐惧症,还不是病?”郑大爷不依不饶,他是个开朗乐观的性格,让他憋着不说话,比憋着屎还难受。所以,不爱说话在他看来绝对是“病态”。
“老郑,别瞎说,小姑娘和你老头子有什么话说!”一旁的张大爷插了嘴,“有个安静的邻居挺好,比以前的大喇叭强多了!”
张大爷是猫小姐的邻居,猫小姐的家以前住了一个叫“大喇叭”的女人,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说话就像吵架一样,那声音顶着脑门子冲过来,跟她说一阵话,脑袋嗡嗡作响。张大爷深受其苦,大喇叭晚上打电话直到半夜,“哈哈哈……”笑得他脑神经疼,隔着一堵墙也听得清楚。
郑大爷嘴上从不吃败仗,“就算不说话,你看那个打扮,捂得那么严实,怕见人吗?”
“她在家也穿长裙,见了我,也戴口罩,墨镜倒是没有,一双大眼睛,啧啧啧啧啧,那个俊吆!”王姨回忆着与猫小姐见面的情景,极力反驳郑大爷的猜测,在她看来,小姑娘根本没病。
“那好吧,是我有病了。”郑大爷戏谑地调侃,眼睛跟着猫小姐的身影越走越远。
“她家的猫倒是不少,黄的,灰的,白的,五六个,瞪着眼睛瞅我,绿不登的,蓝幽幽的,看着怪吓人的。”王姨做了一个耸肩的动作,夸张地哆嗦了一下脑袋。
“妈呀,啧啧啧啧啧,太脏了,白给我都不要。”郑大爷扁了扁嘴,一脸嫌弃。
“嘿,那一屋猫,把你卖了都不够!”王姨调侃着,“一看就不是杂牌猫,品种的才贵。”
众人都笑,继而心领神会地噤了声,猫小姐拎着两袋子猫粮回来了,步态轻盈地像一只走着模特步的猫。
几天以后,猫小姐下楼送一个中年妇女让楼下的邻居们看个正着。这可是不容易的事,住进来这么久了,都没见过有人来过。
大妈们眼瞅着猫小姐回身上了楼,赶紧堵住了中年妇女,没话找话。
“大姐,看着面生,来看朋友啊?”王姨首先开了腔,她平易近人的亲切感,最容易让陌生人放下戒心。
“喔,嗯。”中年妇女戒备地望了望王姨,含混不清地答应着,“我朋友的孩子。”
“那个小姑娘也没见家里人呢,就养一群猫。”王姨关切地问。
中年妇女顿了顿,慢条斯理地说:“慧慧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爸妈车祸了……只……只剩一个人了……”
众人惊愕住了,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买这个房……是因为能看到小区门口……她爸妈就倒在那里。”中年妇女嗫嚅地讲了出来,眼中噙满了泪水,随时可能奔泻而出。
“啊?是去年十月份的一对夫妇吗?大车啊,啧啧啧啧啧,血……哎……”郑大爷是万事通,什么事都瞒不了他。
中年妇女点点头,“慧慧养猫,繁殖猫,发到网上卖,挣钱……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她转念一想,意识到什么。
众人都摇头,“我们怕这姑娘憋坏了,憋出病了……”王姨沉下声音,一脸担心。
“谢谢你们,没事,她每天都跟我报平安,猫能让她高兴点,就成……”
送别了中年妇女,叹息声油然而生,好好的人,摊上这事,不疯就不错了,小姑娘可怜啊!
第二年,春暖花开,猫小姐摘下了口罩,娇嫩的脸庞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见了邻居们,也有了浅浅的笑意。
她正慢慢从伤痛中走出来,仿佛看到了漫天的乌云渐渐散去,即将盛夏满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