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包一米八的个子,阔嘴,骨骼宽大。他的眼神透着一股不耐烦,总是横着扫来扫去。虽然穿着很体面,却包藏不住浑身上下财大气粗的味道。
他在城南和城东分别有两大片土地,围了院墙,盖了厂房。城东的那片这两年一直没人租,只好在空闲处种了一些庄稼和蔬菜。另一处在靠街一面盖了门面房,他的办公室和装修材料样板间就在这里。后边也种了菜和庄稼,那一排厂房里除了墙面粉刷材料,还放着从东南亚进口来的一根原木,十几米长、直径两米多,价值十几万。
他在黄岛还开着一家贸易公司,经营着进口橡胶的业务。
小满后来才知道,他父亲和大英子父亲都是乡里的干部,他们都曾住在一个家属院里。那时他就非常顽劣,每每闻到大英子家厨房里飘出香味,做了什么好吃的菜,就抓一把沙子从后窗扬进去——“你怎么去给他干?”大英子很诧异。近些年他做生意,经常找大英子贷款。
小满哪里知道他这些事迹?不是冯武,她根本不知道世界上还有他这个人!
“他是离婚了?”大英子问,好象知道很多,只是要确定一下。“我不知道。”
小满老实回答。她才认识几天!但从他进出领着的女人看,显然不是他的原配。但这属个人隐私,她没那么八卦。
这些年,和房地产沾边的大大小小的包工头小老板,随着资本的积累,虚荣心也日益膨胀,恨不得天天灯红酒绿,揽娇拥翠。在这湾浑水里,老包如鱼得水,神采飞扬。他如一头潜伏的鳄鱼,时不时兴兴风,作作浪。
这些冯武不是一点不知道,但他守口如瓶。他和他同桌了一年,长得和老包一样高,瘦得却象一根着风就倒的秫秸秆。上学时他母亲为了给这个唯一的儿子增加点营养,每次都咬咬牙在他带到学校的菜里搁上几片红红白白的肉。只是她不知道,她这个懦弱的儿子不但肉没吃到嘴里,还为此挨了老包不少揍,她的一片苦心喂了狗。也许是多年前的阴影还在的缘故,冯武对老包的许多事只字不提。
听着老包得意地炫耀当年的牛逼,小满不屑之外也加了一份小心。她原本就是个谨慎慢热的人,又不喜欢八卦,也不喜欢和陌生人开玩笑。多年来,和所有工作中的人都保持适当的距离。心想只要把活干好,算工钱时叫他赚点小偏宜就是了,还能怎么的?
老包每次来,都带一位年轻女人来,讪讪地,也不做介绍。小满明白,只装作没看见。人家自己还没怎么样,她却为窥破人家的秘密觉得尴尬和别扭。
老包对自己创下的这份家业难掩内心的自豪,还时不时给小满发他在黄岛的豪宅的照片。
只可惜他从小满眼里看不到羡慕和崇拜,多少有点扫兴。
小满的矜持还让他有点不自在。
和她交流似乎很困难:既无法打情骂俏,也无法调笑。这些年他好象一本正经说话的时候不多,以至于都不习惯了。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几个男人都相当的八卦!话不少,却一点没有营养。
冯武的伙计倪佩山告诉小满,老包很抠门,到老家同学这里喝酒,从来是啥也不带,走时还要这要那,看到什么也稀罕……
老包就背后告讼倪佩山,去他家借钱快过年了连一点儿礼物都不带,在这干活还管他们两人吃了二百块钱的羊肉等等。
小满听得胃里都不适。家产千万,都是同学,犯得着这样计较?管那么顿饭还好意思说出口。这个倪佩山也是,知道他这脾气,就不该和他叨叨,还跟他借钱!
两方人说的话,小满都假装不知。她一向烦弃这种婆婆妈妈似地的龌龊事。她一边听着,心里一边暗暗告诫自己,后边还是慎重些才好。
正是五月,路边庄稼葱葱郁郁,干涸的河床上,谁家种的向日葵生长茁壮,仅仅二十天就窜得老高,在头顶擎出一个个扁小的脑袋。
路上还有一片石楠花,远远地发出难闻的气味。
易轶发过一次朋友圈,还说这种花发出的味道是精子的味道——这个家伙有时会故意黑自己,制造一种让人觉得他很色很油腻的感觉。小满觉得有趣,会偷偷一笑。
这天她刚到家,就接到老包的电话,怒气冲冲兴师问罪“我那个门可是上万块!你弄脏了给我赔,否则我叫你拿不回钱!”
小满一愣,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是嫌屋里干活弄得灰尘太多。
刚进场时木工还没撤走,屋里非常乱,虽然不是她的事儿,为了干活方便,她还是清理了一遍。到今天她已经清理过四遍了:防护之前和之后都各作了一遍!磨完头遍底漆又扫一次。现在是因为二遍没完成才没清扫。她知道他把这事交给他的丈人了,他这个丈人就在这趟新房子旁边住,但小满来了之后他偶尔才来看一下,
好象不大好意思过来,更不用说扫地了。
弄不好他是朝着他丈人发完疯又朝自己来的呢!小满想。
“门窗是按照正规的操作流程仔细作了防护的。”她解释道。
这活儿离完成还早呢!这么快就显出原形了?
她按捺住火气“照您想得那样,干一家赔一家,我也赔不起!您是老板,见多识广;我们这种活,也是踩百家门的,什么人都遇到过。我正好也要跟您说说,喷面漆之前你得找人作保洁,这个我做不了,也不归我管。你可以问问。”
还没怎么的,就说什么叫她拿不到钱的话,一点儿面子没有,让她很惊讶。
“我是为你着想!你就不用带吸尘器了,我家有!”
他在那头故意腆着脸装傻。
“包总,这个不在我服务范围之内!如果我们连这也管,那保洁的干什么?”
小满有点呵呵,还为我着想!怎么这么无赖?
“就是我打扫,也是看在咱们是熟人面子上,但我得说明白,这不是我的责任!”
他口气这才软和下来,收起自己的色厉内荏,发了一个安慰的表情给她。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