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7.11
非常有悬念的小说,结尾也很平淡,让你觉得看明白了,却更糊涂。 村上的各种爱好歌剧、黑胶、威士忌都在书里出场。 这些几十年前的新潮物件,如今都成了格格不入。 文中不时还来一些独白,比如用纸杯喝星巴克的IT精英。
2018.03.16(周五)
《刺杀骑士团长》 - 01
刺杀骑士团长•第一部
租房子给我的是雨田政彦。在美大和他是同班。虽然大我两岁,但对于我是少数合得来的朋友之一,大学毕业后也时不时见面。他毕业后放弃绘画,在一家广告代理公司工作,从事平面设计工作。
雨田政彦给主角房子住
得知我和妻分开独自离家后暂时没有去处,就说他父亲的房子空着,问我能否以看家的形式住进去。他的父亲雨田具彦是很有名的日本画画家,在小田原郊外山中拥有兼作画室的房子,夫人去世后约十年来始终一个人在那里悠然度日。但前不久确认得了认知障碍症,于是住进伊豆高原一家高级护理机构,房子已经空几个月了。
房子是雨田父亲的,雨田父亲时日本画画家,认知障碍住院
美大上学时代,我大体是画抽象画的。一口说是抽象画,其范围却是很广的。关于形式和内容,我也不知怎样解释才好,总之是“不受束缚地自由描绘非具体意象的画”。
主角美大上学,话抽象画
老实说,自己迄今画了怎样的人物,如今一个都想不起长什么样了。话虽这么说,毕竟我是志在当画家的,一旦手握画笔面对画布,那么无论哪一种类的画,都不能画成毫无价值的画。果真那样,势必玷污自己本身的画魂,贬损自愿从事的职业。我提醒自己,纵使画不出值得自豪的作品,也不能画成足以让自己蒙羞的东西。这或许可以称为职业伦理。虽然作为我仅仅出于“不能那样做”的心理。
虽然画肖像画,但是一样认真
时不时觉得自己仿佛绘画界的高级娼妓。我驱使技术尽可能不负良心地圆满处理所定程序,而且能够让顾客满意。
觉得没啥意思
我已经到了很难说是年轻人的年龄,某种——类似胸中燃烧的火焰的什么——似乎正在从我身上消失,我正在一点点忘却以其热度温暖身体的感触。
36岁,觉得老了
我不再看雨,看她的脸。并且再次感慨:即使六年时间里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我对她也几乎没有了解。一如一个人每天晚上都仰望空中的月亮也对月亮一无所知。
每天对着妻子,却没有了解
其中一张是意大利音乐家合奏团演奏的门德尔松的八重奏。妻喜欢听着这首音乐兜风。虽是弦乐四重奏整个编入两个的奇妙合成,但旋律优美动听。妻告诉我,曲是门德尔松才十六岁时创作的。神童!
门德尔松八重奏,是16岁创作的
“认知障碍症进行中。即便歌剧和平底锅的区别,现在也分不出来了。”
歌剧和平底锅
我发现带有《刺杀骑士团长》标题的雨田具彦的画,是搬来这里几个月过后的事。那时的我固然无从得知,而那幅画致使我周围的状况整个急转直下。
发现了雨田父亲的《刺杀骑士团长》油画
2018.03.19(周一)
《刺杀骑士团长》 - 02
山居生活时间里,我开始想更详细了解一下房主雨田具彦。
雨田政彦的父亲,雨田具彦
一九四一年末珍珠港遇袭,日本进入全面战争状态。此后他离开喧嚣的东京,回到阿苏老家。因是次子,得以从家业继承人的麻烦中脱身出来,家里给了他一座小房子和一个女佣,在那里过着同战争几乎无关的平静生活。幸也罢不幸也罢,肺部有先天性缺陷,不用担心被征兵(或者这终究是表面借口,而是家里从背后打通关系使之免于征兵亦未可知)。也无需像一般日本国民那样遭受严重的饥饿。而且因为住在深山里,只要不发生重大失误,也不用担心受到美军飞机轰炸。这样,他一直在阿苏山中闷到一九四五年战争结束。
日本有钱人的孩子如何逃避战争
长期战争终于告终而人们力图从混乱中苦苦挣扎出来的时候,获得新生的雨田具彦已经作为新兴日本画画家重新闪亮登场。开始一点点发表战争期间画而未发的作品。那是众多有名画家由于在战争期间画火药味十足的“国策画”而被迫引咎沉默、在占领军监视下半是引退度日的时代。唯其如此,他的作品才作为日本画革新的可能性而为世人瞩目。不妨说,时代站在了他的一边。
战争期间隐居画日本画,战争结束其他画家靠边站时,时代给了具彦舞台
细想之下,这岂非不言而喻之事?这幅画中画的相貌英俊的年轻人即浪荡公子唐璜(西班牙语为“DonJuan”),被刺杀的是年长男子即有名誉的骑士团长。年轻女子即骑士团长的漂亮女儿唐娜·安娜,仆人是服侍唐璜的莱波雷洛。他手里拿的是极长的名录,里面一一记录着主人唐璜迄今占有的女人姓名。唐璜千方百计引诱唐娜·安娜,同予以斥责的安娜父亲骑士团长决斗,一剑刺杀。很有名的场面。为什么就没觉察到呢?
唐璜里的故事就是《刺杀骑士团长》的画面来源
“虽说世道不景气,但另一方面,腰缠万贯的人也还是有的。网上炒股赚的啦,或者IT方面的企业家啦,那种人好像不在少数。肖像画定制款,也是可以用经费报销的。”“用经费报销?”“在账簿上,肖像画不是美术品,可以处理为业务用品。”
肖像画可以用业务用品报销
靠电脑炒股赚钱的人和IT方面的企业家们——哪怕他们钱再多、再能用经费报销,我也很难认为他们想把自己的肖像画作为业务用品挂在办公室墙上。他们大多一身洗褪色的牛仔裤、耐克鞋、皱皱巴巴的T恤和“香蕉共和国”夹克——便是以这副打扮工作的年轻人。而且,他们以用纸杯喝星巴克咖啡为自豪。厚重的油画肖像不符合他们的生活方式。当然世上有种种类型的人,不能一概而论。即使要把自己用纸杯喝着星巴克(或其他商家的)咖啡[当然使用公平交易(FairTrade)(1)的咖啡豆]场面画下来的人也未必没有。
村上对IT企业家们的评价,真是看不起星巴克
2018.03.20(周二)
《刺杀骑士团长》 - 03
一次在布拉格的小歌剧院听过《唐璜》。记得是捷共政权倒台后不久的时候。想必你也知道,布拉格是《唐璜》首演的城市。剧场小,管弦乐队编成也小,有名的歌手也没出场,但公演非常出色。因为歌手没必要像在大歌剧院那样发很大的声,所以感情表达可以做到非常亲密。
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和斯卡拉歌剧院做不到这一点。那里需要有名的歌手放声高歌。咏叹调有时简直成了杂耍。可莫扎特歌剧那样的作品需要的,是室内乐性质的亲密性。不这样认为?在这个意义上,在布拉格的歌剧院听的《唐璜》,有可能是某种意义上的理想的《唐璜》。”
《唐璜》一定要在布拉格的小歌剧院听
免色摊开双手:“当然不介意。你想怎么画就怎么画好了。你是自由的——我希求的仅此一点。”
自由的
免色说:“我是这样认为的,需要大刀阔斧转型的时期,无论谁的人生中恐怕都是有的。一旦那个临界点来了,就必须迅速抓住它的尾巴,死死地紧抓不放,再不松手。世上有抓得住那个点的人,有抓不住的人。雨田具彦先生做到了。”
人生的临界点
2018.03.21(周三)
《刺杀骑士团长》 - 04
凝神细看,原来既不是靠垫也不是偶人,是活着的小人儿。身高约有六十厘米吧。小人儿身穿奇妙的白色衣服,身体一下下动来动去,就好像衣服还没有完全适应身体,感觉特不舒服。衣服有印象。古式传统衣裳。日本古代身居高位的人穿的那种衣服。不但衣服,人的长相也似曾相识。骑士团长!
骑士团长突然出现
“我可不是从画上下来的哟!”骑士团长又看出了我的心思,“那幅画——非常意味深长的画——现在也照样是那幅画。骑士团长在那幅画中分明惨遭刺杀。鲜血从心脏喷涌而出。我只不过是姑且借用他的外貌而已。
只是借用骑士团长画中的形象
“无所谓好还是不好啊!雨田先生已然意识朦胧正向和平世界转移,况且骑士团长也并非什么注册商标。若是以米老鼠或波卡洪塔斯(2)形象出现,难免要被华特·迪士尼公司嗷嗷不休索取高额诉讼费用,而骑士团长总不至于。”
还开玩笑,用米老鼠的话,会被告
“那么,回到诸君刚才的提问上来。我是灵异?不不,不是的,诸君。我并非灵异。我纯属理念。灵异这东西基本是神通自在之物,而我不然。我受种种制约而存在。”
不是灵异,是理念
疑问有很多。或者不如说应有很多。却不知何故,我一个也想不起来。我是单数,何以被称为“诸君”呢?
为什么要说诸君?
“制约多多,无微不至。”骑士团长说,“譬如一天之内我只能在有限时间里形体化。我中意扑朔迷离的夜阑时分,故而大体从凌晨一时半至二时半之间形体化。明亮时间里形体化尤感疲惫。其余非形体化时间,则作为无形理念随处休憩,犹如阁楼里的猫头鹰。此外,我是不被邀请即不能前往的体质。然而拜诸君开洞拿铃所赐,我得以进入这户人家。”
形体化在白天很难,还需要被邀请
“我想昨晚也讲述了,在如此明亮的时刻形体化是非常让人疲惫的。”骑士团长说,“可是我想好好见识一次诸君作画的情景。于是自作主张,刚才就目不转睛参观诸君的作业。没有惹你不快?”
白天也出现了,看白色斯巴鲁的男人
“无所谓哟,这个!木乃伊,想当马上就能当。”“不不,请就这样好了!”我慌忙说道,“如果可能,就这样实在求之不得。”
也能变木乃伊
“诸君必须这就给免色君打个电话,确认星期二晚上的招待还是否有效。打电话时务必交代清楚:‘当天和我同行的不是木乃伊而是骑士团长,这也不碍事吗?’上次也说了,未被招待的场所我是不能踏入的。必须请对方以某种形式招呼入内:‘请,请进!’而一旦被招待一次,往后我就随时可以进入那里。这个场所嘛,是那里的铃替代起了请柬作用。”
必须要免色邀请,才能去
上午不是之于我的时间。黑暗是我的朋友,真空是我的空气。所以就此告辞。那么,别忘了给免色君打电话,拜托!”
黑暗是朋友,真空是空气
人们用伏特加、君度和柠檬汁各三分之一做巴拉莱卡。成分诚然简单,而若冷得不能像北极地带那般寒气逼人,就不够味。若是手腕不够的人来做,难免水津津懈口。但这个巴拉莱卡做得意外之好,其锋芒接近完美。
“够味儿的鸡尾酒!”我佩服地说。“他手腕好。”免色淡淡一句。
巴拉莱卡这酒听起来很神
学钢琴我也累得不轻。所以,手指动得不能如意,但看乐谱没什么问题。为了转换心情,有时为我自身弹弹简单的曲子。不过不是给人听的东西,家里有人时手绝对不碰键盘。”
钢琴只是自娱自乐
打个比方,好比住在豪华壮观的大宅院里的四口之家只使用一个四张半榻榻米大小的房间而节俭度日,其余房间全都弃置未用。与此相比,我一个人在这座房子生活,并没有多么不自然吧?”
一个人住大房子,也能很自然
“你刚才看的那座房子,”免色开口道,“住着可能是我女儿的少女。我只是从远处看她的身影,小也想看,只是看。”
免色调换一下架起的腿,迎面看我的脸,以沉静的语声说:“嗯,当然有这么做的原由。有件事想特别恳求你。”
“简单说来,想请你画她的肖像画。”免色说。
前面折腾半天,是铺垫,免色想请主角来给自己可能的女儿画肖像
免色不声不响地看一会儿我的脸。而后就像静静开门踏入里面小房间一样缓缓开口道:“说实话,你已经了解她,她也很了解你。”
“是的。女孩的名字叫秋川真理惠。秋天的山川,真理惠(1)写平假名。知道的吧?”
我说:“秋川真理惠是上小田原绘画班的女孩?”免色点头:“是的,正是。你在那个班上作为老师指导她画画。”
秋川真理惠是沉默寡言的小个头十三岁少女,来我教的面向儿童的绘画班上课。
这个可能的女儿就是主角绘画班的学生
雨田先生在维也纳卷入一场暗杀未遂事件,那甚至有发展成为政治问题的趋向,柏林的日本大使馆出面让他秘密回国——据说这是传闻的一部分。Anschluss发生后不久的事。Anschluss知道的吧?”
雨田具彦留学维也纳就是在那种剧烈动荡期间。传闻说,维也纳时代的雨田具彦有个深深相恋的奥地利恋人,由于这个关系他也卷入事件之中。大概是以大学生为中心的地下抵抗组织制订了暗杀纳粹高官的计划。
免色插到雨田具彦是参加了暗杀纳粹高官的计划
如此说来,他的画《刺杀骑士团长》中描绘的“骑士团长”有可能是纳粹的高官。那幅画说不定假想性描绘了一九三八年维也纳本应发生(而实际没有发生)的暗杀事件。事件有雨田具彦及其恋人参与。计划被当局发现,结果两人天各一方,想必她被杀害了。他回到日本后,将在维也纳的那场痛切体验置换为日本画更为象征性的画面。也就是说,将其“翻译”成一千多年以前的飞鸟时期场景。《刺杀骑士团长》恐怕是雨田具彦为自己本身作的画。他为了保存青年时代惨烈血腥的记忆而不能不为自己画那幅画。唯其如此,才没有把画好的《刺杀骑士团长》公之于世,而结结实实地包好藏进自家阁楼以免被人看见。
雨田具彦的《刺杀其实团长》反应的是刺杀的事件
“实物没有看到,但免色先生用电子邮件把照片发来了。看照片——仅仅是看照片——我也觉得是一幅精彩作品。超越了肖像画这一领域,却又具有作为肖像画的说服力。”
经纪人对主角的作品评价极高
“结婚是本人的自由。但久长不了哟!顶多四五年吧!”这是那天告别时她父亲对我说出口的最后的话(我对此一句没回)。
主角当年见岳父,郁闷了
“若是我,可得让他允许我摸一下E-Type!那么漂亮的车!小时候看了奥黛丽·赫本和彼德·奥图出演的电影,自那以来就对那种车满怀憧憬。电影中彼德·奥图开着闪闪发光的E-Type。是什么颜色来着?记得像是黄色……”
情人很关注免色的名车
骑士团长似乎想起了什么,又用手心摸了一会儿下巴胡须。“弗朗茨·卡夫卡热爱坡路,对所有坡路心往神驰。喜欢观望建在陡坡路旁的房子——坐在路旁一动不动看那样的房子,一连看好几个小时。百看不厌,或歪起脖子看或挺直脖子看。总之是个怪家伙。这可知道?”
骑士团长提到卡夫卡对坡路心往神驰
“是的,是那么回事。首先拒绝第一次报价是商业活动的基本铁律。记住,无有亏吃。”
骑士团长提醒,一定要先拒绝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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