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情辞
作者:禾枫(知乎上也刊登了)
下雪了,已经好久未见了。
喔,好冷啊。
余晖的魂关,彼岸血红随鬼风摇烁,藤树枯黄,丫枝空旷只剩暗色轮廓,黑云沉抑。
微弱的小雪轻落在幽红的忘川花上,一瞬间好像冷清了少许。
九河混浊,血云方生。破败半旗隐现朦胧迷雾,魂灯燃起。
我卧于断树,乌黑长发及腰,雾蓝瞳仁看遍世俗红尘,绀色樱唇血腥而妖娆,一袭青黑纱衣摇挂枝头。幽宁地看着彼岸花。
我叫灵,魂关九河,第十二渡掌船者。这是人类到月冥界的最后一渡。
“阿灵,来客了。”孟娘牵着纸灯,柔和的光孤独照着她的身影,银白色的纤纤长发婆娑缓舞,胭脂色的唇越发明亮,在树下直站着,淡然道。
我撇了撇头,遥遥看见十二渡点亮的灯,掌船者皆通过魂灯的点燃来通知渡人。
第十二渡一向来客稀少。每个人渡河的时间长短都不一样,可能死去上千年的人现在还未度完九河,而死去几年的人却已经度完河成了魂灵。
我目睹过罪恶之人渐沉九河之底渊,我也亲眼见过有人过了十二渡,到临至高无上的月冥界。
来来去去,人海匆匆,不断轮回,人啊........终是敌不过时间的永恒。
我与孟娘皆是人灵,相依为伴多年,闲暇之余也会到人间徘徊 ,只是无人看得见罢了。
人灵,顾名思义,半人半魂,只是永远不会老去,孤独地荡游。
我们是特殊的一类,仅仅存在于某个地方。
人灵的选拔之事简易,每千年挑选十二人,我便是其中者。
只是孟娘是个例外,负责掌管月冥。她与我相处这么久,甚是了解我,只是.......
只是我从来没有听过她的故事,原本最初的时候好奇不已,但过了如此之久,也不甚在意了。
孟娘很温柔,她会叮嘱我们,会和我们一起看花,一起饮酒。
这么多年,我也只知道她独爱彼岸花。
一年四季总能频繁看见她孤孤地喝酒,望着天,偶尔一个日子也见她到奈何桥上走走。
直觉上来说,我觉得她和我们并不一样。
她这人,我实在看不出是否真正快乐。
我蒙着轻纱,来渡者并不会看得见我的面容,像往常一样,拂袖隐到九河,来渡的人安静坐在木舟上,一双修长的手轻轻拂过河面。
显然,他并不知我的目光,僵视着他,愣了一刻,安静的书生我不是没见过,只是他总能带给我一些神异的感觉。
他似乎领了我的注视,温和又知礼地朝我鞠了一躬。
他样貌年轻,双眼忧郁,身子骨清瘦,一副金丝眼镜挂于高挺鼻梁前,五官柔和俊朗,气态温文尔雅。
他低头的时候我好像领悟了什么,头被一道白光刺过,痛苦得要裂开,分外敏感。
这个人我好像从前见过,却又记不得他是谁。
随后,他呆呆地望着两岸的彼岸花,然后握紧了手中的红丝链。并不多语。
气氛过于沉寂,我开口问他:“ 先生有何履历?因何事来此地? ”
“我生于民国,是一名好文的青年,被处死来到这里的。”
我思索了片刻 。
“噢,先生也是高洁之人吧,过了此渡,便可入至高无上的 。”我轻声一笑,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祝贺,像一向待客一样,执着木干划着水。
“ 我不想入什么至高无上之处, ”他立马回驳我道,扭过头来。
“先生,月冥界可是很多人都求不得的,此话不可乱讲。”我征了征,当他是开玩笑,从未遇到过如此奇怪之人,便笑了一声。
淡了一会,他开口道,“我只想找到我的妻子”,柔和一笑,眼神忽然变得深情而哀婉。
我立马起了好奇心,放慢了划水的速度,盘着腿打量着此人。
他似乎很怀念,依依地说着。
“ 她叫若,品性纯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他的声音温柔醇厚,宛如一首舒和的情歌。
“ 内子很早逝去 ,这条链子是她留下的,”他轻轻抚摸着那条红丝链。
“她很特别,”
“ 喜欢彼岸花,喜欢绀色,喜欢爬树,她还喜欢........”
我脑海里又像被雷击了一下,却还是努力保持脸上的神态,微微蹙眉,点了点头。
“先生可以分享令正的故事吗?”我未经思考突然说了一句,这可不符合我的日常作风。话一出头,我便呆了呆。
他也随和,点了点头。
“我妻子啊.......她很好,”
“在1925年的初春,她因为奔波劳碌病得倒下了,我那时还在外面工作,她一封信也没有写过来,反倒是我写了很多,”
我征了征,安静地聆听着,在期待又试探着什么。
“等我赶回来时,她的人早不在了,只剩下了一条链子,她还给我写了几行字,让我好好地活,忘了悲伤,也忘了她,”
“我后来发现,抽屉里有好几十封写满了的信,记了日期,都是她病时写的,我们正经约会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很多场面我越来越熟悉,似乎马上能知道下一步。
“我答应她要带她到花开满的丰谷,去有远山白云,像世外桃源之地,闲看花开,静待花落,冷暖自知,干净如始。如今,落成这样,这是晚了还是我们没有缘分啊。
以为我们一定是例外的一对圆满鸳鸯,却还是葬于肮脏的红尘..........再后来我梦中时常有她,这辈子也漂泊孤苦,四海浮荡,最后被绞刑杀死........”
我叹了叹气。
而他平淡地说完,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双眼无神。
他的平静让我很意外,这悲苦的一生啊,他面对时怎能如此淡然?
我不理解,也不敢询问,只是悄然埋在心中。
我认真又艰难听完,他的话勾起了我很多奇怪的感知共鸣,我甚至质问自己我是否经历过,这使我的大脑愈发痛苦。
我看住他,脑海好像混沌一样不清不楚,有那么一刻呆住,我到底是谁。
不一样的画面一张张回放,陌生而熟悉,好像触手即可,又好像远在天涯,那到底是支离破碎的,还是完整不缺的?
每一张都印象深的入骨铭心,好多都是含着那个男人的,仿佛真的是我经历的一样。
我紧紧抱住脑袋,痛的发不出声音,迷蒙中我死死盯着他,似乎想把他看尽看透,脑海中有好多个声音同时回荡起来,熟悉又陌生。
“对不起,还是没能...........”
“什么又是我最终的归宿呢?你告诉我!”
“我不要,我不想忘了这段记忆,你放手!”
“我现在到底还是...............”
都是我的声音,但这些,真的是我说的吗?那我又究竟是谁?
我突然很想告诉他,我或许就是若,抓着他的衣袖,他惊了惊,却没有扳开。
‘“小姐是有什么事吗?”语气依旧温柔。
我发现自己是鲁莽了,因为现在我不清楚自己是谁。
“抱歉,我没事。”我松了松,努力让自己不再失控,两眼隐忍的充血。
他也没有生气,只是随和地笑了一笑,好像在酝酿什么。
“ 那请问,这里.........有我的妻子吗? ”
这里存在吗?我不知道,我现在迷浑了头,头也痛得要死。
他看不见我的神色,只是恳切地低头道,“ 请帮我寻一寻,把这条链子交给她,如果能与她相见,我愿付出一切代价。”
他不舍地抚摸红丝链,把他郑重交给我手上。
我顿了顿,似乎笃定又想认清什么,急不可耐,我不由自主张望着,一眼就看到孟娘在旁岸边静静地望着我。
我知晓了什么,把船用力往孟娘那划去。
九河窄,我很快把小舟停在旁岸边。
孟娘浅浅的笑着,似乎看透了我,我脊背一凉。
我握紧红丝链,径直向孟娘走去。
孟娘凝视着我手中的红线,愣了好久,眼神呆呆的。
许久后,才缓了过来。
“来了?”孟娘起身坐下,“头痛欲绝,生不如死,是不是在说你?”
孟娘云淡风轻地呵呵道,我内心却分外笃定。
“你实际上是知道的吧?”我幽幽地看着孟娘, 说不清是忿恨还是什么。
“是,那些记忆都是你发生过的,”
“只不过你忘了而已,早就知晓有今日了,”
“他是仁,他说的若就是你自己啊。”孟娘素静道,她抬眸,一双眼睛瞪得我愣在原地。
我的脑海再次闪现一行白光,不知所措。我不知道此时我是什么感受,应该是恍然大悟吧。
“就是你啊...........”
我真的还有欢喜吗?
可是为什么要欢喜啊?
是因为情爱吗?
我孤独徘徊于魂关五百年了,不是已经失去活生生的灵魂了吗。
那我此时一幅空荡荡的躯壳下,又剩着些什么。
对再一世的憧憬?对世俗的厌弃?还是只是那么存在着,连罪恶的囚灵也不如?
我望下这条红链子 ,轻轻地抚摸着。
我也不知,孟娘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臂。
“当年,你逝去来到魂关时,选中的十二人必须除去人世的记忆,我也与她们讲了,其他的人大多平静接受,”
“世俗的记忆浑浊繁重,卸掉了自然也轻松了,这话我也与你讲了,你却执意反对挣扎,”
“当时你大哭着跟我说,如果没了记忆,就不认识爱的人了。我也反驳你说,人生生世世都会轮回,人灵也是,哪会缺什么情爱啊。”
“你又说我没经历过,一点也不懂情爱,也不知道情爱的可贵。”
“我还记得我愣住了,而且我至今都一直问自己,我懂得情爱吗?但至今我也没有一个答案。”
“我可怜你,暂时封存了你的记忆,但是等遇到你的挚爱之人,记忆也就再也封存不住了。”
孟娘靠近我,逼近的气息让我手足无措,也可以说是慌张,也许是太害怕,我微微闭了闭双眼。
迎接我的是重重的一掌,猝不及防,我猛地被威慑倒地,吞了一口气。
可我的脑海却越渐清晰,所有的事情好像一瞬间向我坦白,向我灌输,一张张画面历历在目,有血有肉。
宛如两个截然相反的灵魂碰撞结合,带来的是一股疼痛的后浪。
一霎,我似乎得到了什么,又像是失去了什么。我拼命希望着什么。
噢,原来是........我知道了全部的事情了。
原来我也坠入过万丈深渊的红尘,那我现在出来了吗?
“现在你的记忆早就无法封存了,索性全部交还与你,
所以,今日以后,你还要背负着世俗的种种浑重,我曾经也问过你后悔吗,你说不,现在想再问你一遍,”
“你...........你后悔了吗?”孟娘挺了挺背,站直起了身,眼神是说不尽的肃静庄重,仿佛不是问我,而是问她自己。
我不断思考着,脑海里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方向,信念也越发明显。
“不后悔。”我轻轻笑了笑,一双略微浑浊的眸正经地对视着她。
孟娘垂了垂眸,叹了一口气,“和你的爱人道个别吧,也是最后的一关了。”
“过了这一渡,你和他今生今世才算真正结束。”
是么?这么快,就要结束了。我不语,两眼睁睁望着舟上的他。
“不必担心,在月冥界的人都会过得很好,”孟娘孑然苦苦地笑了一声。
她是在笑什么?
笑我么?
我忽的一愣,不受控制的失落了起来,说“他会忘了我啊。”
我瞄到孟娘也征了征,眼神出奇的黯淡失落,我遽然奇怪。
“魂灵是不会保留记忆的,”孟娘缓缓道,“也从来没有例外。”她似乎怕我再问些什么,猛地补充道。
魂灵不会保留记忆,我又怎么不会知道?
我,应该是自欺欺人吧。
“也好,”思了一会儿,我语气温和,仿佛什么也想明白了,“他在人间苦了半生,我只是孤独存在于阴阳魂关,毫无牵念,也算活得自在。”
“以后的情丝还是留于我吧,而且,过往的情爱怎么会没有遗憾呢。”
孟娘听了我后面的话有些触动。抬眸,看我一步步往前走。
“先生,我知道你的妻子在哪了。”我柔和对着他道。
“在哪呢?在哪呢?”他惊喜万分,疯狂抓着我的衣袖。
在哪呢?
就在你的面前啊。
就是我,可是你又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了又有什么用,也总会忘记的干干净净,再轮回一世又一世。
卒然间,我在心里想了无数个答案。
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在月冥界,人变成了魂灵以后啊,会传达意念在遗物上啊,”
“瞧,她刚才遗留了一句灵语在红丝链上,说先生要世世安,生生乐,求得一生一世一双人,两情长久不在朝朝暮暮。”
我一眼盯着他,紧紧握住他的手,始终是温柔的语气编道。
可是我倏忽发现,泪水已经留满脸面。
“好。”他笑了一声,是轻快的,“那我们在那里是不是就能相见?”
“..........嗯,是啊,你去到之后,别忘了和她说你很爱她啊。”我笑道。
这世间最可悲可笑的事,不就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在自己与爱的人中间讲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故事。
他的样子很欢快。
后来,我带他渡完了九河的十二渡。
他像个傻子似的在其中跟我说,他终于可以见到阿若了,他已经好久也没有见过她了。
他像个疯子一样和我讲述夫妻间有什么有趣好玩的事儿。
所有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但我又装的像个陌生人,一言不发地听着。
面纱里的我,又是哭,又是笑。
他的语气可真温柔,字里行间的爱慕,怀念我懂,话语里的真切细腻我都懂。
我好想和他说,我就是你的阿若啊,我有着和你一样甜蜜的记忆。
两旁的彼岸温柔悲清,又是红色的,引起我无限的哀伤。
和他一起坐小舟渡着河,就好像一对闲静的夫妻,恐怕是我这么久以来最开心的时候吧。
到了月冥界门关的时候,孟娘静静地守候着我们。
我做出手势示意他下船走进门关。他领了意,仍旧很开心。
我遥遥地凝望他一步步走去,他去到里面,真的再也无法和我相见了。
脑子一热。
“先生,”
我猝然叫住了他,尖锐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空间发出阵阵回声。
其实话说出来的那一刻,
我便悔了。
“先生一定要快快乐乐,”
我垂眸,强颜欢笑。
“..........要一路平安,万事如意。”
那句话我始终没有说出来。
他回了我一个温切的微笑,和我摆了摆手。
于是,孟娘开了门,是白花花的一片,刺眼。
他进去了。
我望着手中的红链。
这条红链,他是不是忘了啊。
我看着孤孤的门关。
好冷清啊。
刹那,我才恍然,他真的走了。
这一去。便是永别。
“结束了,”孟娘关上了门,回眸对我说,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和。
“苦难结束了,缘分也到头了。”
孟娘执着手中的灯,手有些抖。
“该回去了,”孟娘往前走了两步,“阿灵。”
噢,我还是阿灵。
那,便走吧。
我们走在忘川路上。
鬼风吹得没有那么厉害了,一轮皎洁的月光浮在层层乌云中。
“这一生,属于你的故事结束了。”
我听着孟娘的话。
结束了...........
结束了吗?
“我一直很好奇,你对他并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
“你想知道吗?”我扭头看向孟娘。
她识趣地点了点头。
“若我说了,他会欢喜一阵子,可是到了门关前,他会不舍,痛苦。”
“若我不说,还骗他,他会一直欢喜,因为尽头也有他爱的人。”
“而我,后面的日子始终都是悲苦的,与其这样还不如前者呢。”
“你还会同情?”
“因为我爱他。”我几乎是瞬间说出。
很爱很爱。
孟娘愣在原地,笑了笑,只是回了句:
“真好。”
随后她便找了一出台价坐,真是无比的落寞。
“你有故事吧,”我抿了抿唇,她今日甚是不对劲。
“我的故事?”孟娘苦笑,她低语,“我真的有故事吗?”
风把她的银白发丝吹起,好像全都是沧桑。
“咳,”孟娘凄凄道,“我这一生不像个样,”
鬼风吹起孟娘的银发,像雪一样纯净。
她丹朱的红唇血艳,一披绛红的袍子沉重。
“我本名忘川 ,”
孟忘川?
好好听的名字。
“我爱一个人,他有长长的头发,俊俏,知书,对我也很好,世间一切美好的词语形容他也不为过,”
“他爱我,可是世道不允许我们,我们身处阴阳两界,本是水火不容,”
“元年,哦,雪夜时他来找我,说我们去人间,做一双平凡夫妻,好不好啊?”
“好啊,当然好啊,我们上阴野时私奔被官兵发觉,我落了一地的血,他受了满身的伤,”
“最后,我亲眼见他被一刀捅死,他偏撑着一口气给我系上一条红线,还说我们在九河相见,到时候,给他挥一挥这条红线,他就能认得出了。”
“他死了,倒在我的血泊中,那里开出了一丛血红色的彼岸花,他安眠了.........”
“我请他们把我关在魂关,我也永远不会越界了,”
“我在等他,等了几千年了,一个影儿也没见着。”
“我不信,一直等........”
“下一世,我们要一起轮回,一起恩爱,好好过日子。”
“我在九河两岸内种满了忘川花,就算我错过了他,他也会看到吧,他应该会开心吧。”
“有时我也自欺欺人,想着他还没渡完河,”
“我就那么痴痴傻傻过得不像话,你说我痴情也好,愚蠢也罢,”
“可我就是想他,爱他。”
孟娘伸出环在手臂的红线,眼神含有无尽的思念。
哦,和我的好像啊。
雪下的大了。
“他喜欢雪。”我和孟娘几乎异口同声。
说完之后,我们面面相觑,各自都觉得不可思议。
我在开满彼岸的雪地里荡游。
唯余雪满头。
我随手摘下一支赫赤色的花,丹深的小蕊儿细长突起,炎色的小瓣儿脆弱。
“呼........”我伸出双手,汉白玉色的雪化水落羽掌心。
孟娘越走越深,银色发丝玉雪相合。
她就这么痴痴地走着,走向尽头。
然后猝不及防地倒塌在地上,一刹那,生出了满脸的皱纹。
面前的她已不再是刚才那美艳不可方物的模样,倒像是垂垂暮老的太婆。
事实上,她快要死了,不,她将会不存在了。
至于她还会不会轮回,我也不知道。
尽管已知道真相,我还是忍不住颤抖。
破防了。
她不能不在啊。
我紧紧的搂住她的双肩,泪水流了满面。
“呵,”孟娘缓缓喘息着,她似乎只剩最后的气息,“我的故事要结束了吧..........”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地摇着头。
不久前我就知道,孟娘她对我说:“将来魂关就交给你了,我存在后一万年刚满期的那天,将有鹅毛大雪,到处都是银色的,”
“然后我的魂灵将会被收回,消失于漫天飞雪中,是不是会很幸福啊。”
我说:“等我在魂关待完这几百年,我一定去双生泉轮回,到时候,我们都会好好的,各自的情爱也会有了结果。”
她欣慰地点了点头,握住了我的手。
于是,她的身体渐渐消失,我亲眼目睹着。
她留下了一大丛血红色的彼岸花。
生动而萧瑟。
孟娘一定是去寻找她的宿命了。
我跪在雪地上。
红衣如逸,冰雪三尺。
我遥遥望向月冥关,隐隐笙歌奏响。
唱者是悲伤,听者亦是冷清。
这几生几世,都葬了多少鸳鸯骨,可是又有多少幸运者挽着爱人的手,安乐离去呢。
这世间若有眷侣不能分开的理由,那是不是不再会开出那么多的彼岸花。
过桥的人千千万万,可我又能决定什么呢。
飞雪寒瑟,轻袖迎风飘。
来来去去,我也成了悲催的无名过客。
我在九河渡过千千万万人,听过的故事也千千万万。
匆匆念念,我也渐懂,唯有自己的故事最痴恋。
这一生一世,宛如落红雪月,长情也难止。
断不去的情丝只像残雪一样遥挂枝头,却永远消不尽。
斩了一寸,留了一丝。
一季飘零,一季浅舞。
凉薄一生,勿忘心安。
他和我真的没有缘分了吗?
那下一世呢。
我还想做他的阿若啊。
终牵绊,醉梦醒;彼岸舞,水云间。
长亭舞,芳涯短;鸳鸯骨,离恨解。
霜沉寒,胭脂涩。
一世飘零浮生薄,半生清冷情何在。
一步踏尽一树白,下世再罢。
朝朝暮暮,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满城锦葵红,彼岸两相知,
花开叶落,叶绽花萎,
永生永世,隔岸相望,
千年开,千年落,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愿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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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